第96章 后续
王翁爱对那日遇见的青年并无多少在意,虽然平日裡和外男說话都需要隔着屏风或者是竹帘,但也不是被男人见着就要把自己给剁了。如今多的是大大方方和男子见面的,要是真的說不讲究男女之别,她和谢安在相遇之初就不在乎那個。
不過她不在乎,不代表谢安不在乎。她回到家随意将在堂侄女昏礼上的事情說了說,随便提了一下那位遇到的青年,其实她也不知道算不算是青年了,那個男子看起来比谢安应该要大上几岁,說是中年又带過了点。
谁知道谢安听她无意這么一說,面上神色便不太好,一如她管束着谢安,盯着不准任何一個女人来挖她墙角。谢安很直,并不爱男人,因此她不用和曹氏一样防着男人防女人,那样累死人。王翁爱知道眼下名士们相聚最喜歡带着娇妾美人好不热闹的。但是谢安敢带娇妾她第一個休了他,而且父母健在,子女们都是沒有私财的,谢安也沒可能去攒钱学王导金屋藏娇。
王翁爱给他准备的是数十健壮美男,反正名士们也沒有明文规定,聚会一定要带美女去,她让老公带着美男去也不算是破坏规矩。那些男子面容并不是女气的秀美,她特意交代人去选些阳刚气十足身体强壮的男子,不仅仅是看上去赏心悦目,而且有加强安保防止沒长眼的强盗上门的作用。
這样一来,她是确信除非那些人在野外磕五石散玩沒节操的,不然自己家男人前后无虞。
那些個美壮男,她琢磨着除非那些名士是有不可告人癖好,对着壮男能攻起来,那也是奇葩一個了。
那些個名士体格上简直是弱鸡一個個。
谢安听這妻子說天气一样将在桓家遇见的那個青年,面色就黑了下来。和王翁爱管束着他不准碰外面的野花一样,他也不想自己妻子有個什么小艳遇,一点都不行!
他還和桓家的人打過一架呢。
王翁爱见着他脸黑了,反应過来,差点沒喷笑。
“阿母,阿母!”苟子坐在一边,手裡鼓捣着一只布老虎,开口喊道。
王翁爱起身坐到谢安身边,招呼儿子過来,苟子其实已经能够摇摇摆摆的走路了,但是他還是一路飞快很是熟练的爬了過来,钻进母亲的怀裡。
“怎么生气了?”王翁爱抱着怀裡的孩子,打趣起谢安来。
“我沒有生气。”谢安說道,手中的漆卮還抬起来,装作喝水的模样。
說這话的时候能不能瞧瞧自己的脸色么?王翁爱想道。
她松了松抱着儿子的手,柔声诱哄道,“苟子到阿父那裡去,阿父不高兴了呢。”
果然是儿子容易听母亲的话,他从王翁爱怀裡给趴到父亲怀裡,谢安连忙将手裡的漆卮放下,将儿子抱起来,男孩子从娘胎裡就带出一股调皮劲,苟子竟然抓住父亲的衣袖自己颤颤巍巍的站起来,然后扑到谢安怀裡,小口张开就咬在他脸上。
孩子眼下正在长牙,牙根痒痒,时不时就要来咬個东西。這一次咬得是亲爹的脸。
男子颜面何等重要,谢安把儿子给扒拉下来,他已经被涂了一脸的口水。王翁爱瞧着乳母把孩子接過去,他自己大袖挡住脸,到那边去洗脸去了。
果然還是需要逗一逗的。
不過回来之后,她還是看到自家老公脸上的一個牙印。虽然很小,但是她也看出来了。
儿子那几颗的好牙啊。
“苟子越来越调皮了。”王翁爱望见他如此,站在谢安這边說话。
其实哪個孩子不调皮呢,要是孩子老老实实的,她才会担心呢。
“无事。”谢安自然不会同才长牙的儿子计较。
被儿子這么一打岔,原本不悦都化作一阵青烟散去。
王翁爱见到,一笑,走到他身后伸手拔掉他发髻上的玉簪,发髻沒了发簪的束缚,如墨长发瀑布而下。
她让侍女拿過篦子,给他篦发。
“方才你脸色有些不好。怎了?”她问道。
谢安靠着凭几,感受到篦子细细的木齿轻轻从头皮上扫過,有些细微的痒。
手边不远处正有一只香炉,盈盈袅袅着吐着白雾也似的芬芳。
“沒甚么。”他闭上双眼,回想当年年少之事,近在眼前又似远在云端。如今一切都已经定下来了,他十分好运。說起来似乎還是他气度太小了点,但是此事也沒办法大度起来,就像岷岷不喜他和其他女子太過亲近一样。
“听說堂兄家似乎又添了個女郎?”王翁爱问道。
她口中的堂兄是指谢尚,這些年因为褚太后垂帘听政,重用母家的陈郡谢氏,谢家以谢尚为首崛起,不過谢尚的儿女运好似不佳。
他已经三十有余,但是膝下并无儿子。他家中妻妾不說成群也有好几個,還不算上其他的有名分沒名分的,他本人虽然步入中年,但气质容貌比较青年更有一层成熟的气韵,也很吸引人,出席宴会从不少艳遇来着。
不過就是這样一個人,膝下有两名嫡出的女儿之外,再无其他子嗣。
王翁爱年少时候曾经因为他在竹林裡风流尽显曾经暗恋過他,如今人早就嫁了,连孩子都能满地跑了,如今再想起来,隔着一层浓厚的白雾,偶尔能够窥见他的身姿,可是再想要看清楚,她却怎么也想不起他当年的容貌了。
她知道,這是好事。
沉迷于過去,并不是好事,而且谢尚从头到尾也不過是她的一场美梦。她早应该从梦中清醒過来了。
细密的篦子将乌黑的长发一丝丝理顺。
昨日谢安才沐洗過长发,发间還散发着角皂清新味道。
“是啊,到那孩子满了百日,我們也得送份礼過去。”谢安說道,說完他伸手握住她纤细的手腕,手下肌肤细腻白皙,指甲红润。
王翁爱调整一下位置,坐到他身边来。宽袖相叠,双手相握。
“有個女儿也不错。”半饷谢安說道。
王翁爱听了斜睨他一眼,她這会還不想生,“苟子還小,等他大点再說。”太频繁的生育对身体不好,虽然說她祖辈一口气生了七八個孩子的太奶奶,但是她太奶奶当年是生完孩子第二天就能下田劳作的彪悍存在,她生完孩子第二天還瘫在榻上,需要扶着走动。
谢安点了点头,他略通医理,生育间隔一段時間,对妇人身体也有益。
两人相望一笑。
建康裡因为从蜀地裡传来的好消息,很是群情振奋了一阵,毕竟這么多年,对外用兵都是受挫,好不容易一次得胜的确振奋人心。
更何况這一次是桓温用荆州之力来灭蜀,這在对外用兵屡战屡败的朝廷来說,简直是不可多得的将才。
朝廷从王导开始也用降将,但是朝廷从南渡過来之后就那样子,轻视武人,那些一等的名士基本上都是些酒囊饭袋。降将在江左的地位不高,被世家轻视,往往也是北走另寻东家。
在這种情况下,江左朝廷的军力能有多少,和北方如狼似虎的胡人一比较,高下立判。
王翁爱其实对轻视武力這方面也并不认同,但是世风如此,能怎么样呢?她只希望自己儿子长大了别做一個手不能提肩不能抗的弱鸡。其他的她真的沒办法管。
贵妇们的聚会中一向有许多,王翁爱头上无金簪,身上也无多少装饰。此时金簪也必须夫君身上有多少官职,她夫家的确崛起了,但是奈何她老公屡次拒绝入仕的征召,到现在還是白身。
在一众的贵妇裡头,她头发上面除去鹿首枝叶步摇冠和几支玉簪之外,并沒有其他的发饰了。看起来有几分朴素,不過贵妇们对她還是笑意盈盈。
她今次遇见到好久不见的庾茗,庾茗着一身杂裾,面上严肃,望起来和普通的贵妇也沒有区别,不過的是,其他的贵妇和她不過說几句话后,便转過去沒怎么太搭理她了。
建康說是名士风流之处,可是也是個名利场,颍川庾氏已经彻底成为過去,這個家族看着已经不能和新崛起的谢家相比,也不能和现在依旧在朝廷中有人的王家相比。人情冷暖世态炎凉,在哪裡都可以看到。
庾茗注意到有人在看她,回望過去,正好望见王翁爱。
两人遥遥对望,此时已经沒有了当年的剑拔弩张,庾茗抬起双袖对她一礼。
少年时候的事情,已经沒有必要去追究了,王翁爱露出淡淡的笑容,抬起双手還礼。
贵妇们說起了正炙手可热的那位桓荆州,“桓荆州带回来了那位伪蜀国主的女弟李氏纳为妾氏,南康长公主知晓之后大怒。”
贵妇们平日在家中为管家和子女费心,听些這些消息权作消遣了。贵妇们平日裡对丈夫们管束颇多,谁也不希望自己丈夫给添几個妾侍,不過别家有這种事情,全当做看笑话了。
“长主带领奴婢数十人,手持食刀,亲自前往。”那位說出消息的贵妇手中团扇掩面笑道。
各位女子都睁大了眼睛,带着奴婢砍妾侍并不是第一次,不過這一次的是皇家的长公主。
“之后呢?”
“之后,长主见那李氏貌美,李氏见长主来,竟然半点都不惧怕,說家国破灭早当死。长主见此,便扰了她一條性命。”
王翁爱听着,有些不可思议的用手中团扇挡住自己面上的表情。
要是谢安敢金屋藏娇,她回头休了他。不過這听起来,未免太過玄幻,去打小三,反而小三說那么一句话就罢手了?不像是建康彪悍贵妇的风格啊。就算不出人命,打個半死拖出去配人也是和平手段了。
她就是那么做的。
在聚会上听了這么一场八卦,回家一家和舅姑共进夕食的时候,她发现谢裒的脸色不怎么好看。
等到回到房裡问起谢安,谢安长叹一声,“父亲为五郎求娶与诸葛家,诸葛家婉拒了。”
說是婉拒還是客气了,诸葛家的家主直接以门户不对拒绝,其中也說到谢家新出门户。
王翁爱一听就明白了大半,诸葛家就是诸葛亮的那個诸葛氏,說起来诸葛家的那位老爷子還和王导争论了半天两家谁门第更高。
好吧,要是那位,是真的非常在乎门户問題的。
王翁爱对于自己小叔子的婚事不知道要怎么出口安慰,“此事急不得,說不定日后那位府君能够想通呢。”
结果那位老爷子到临终都沒“想通”。
作者有话要說:文章要完結了,已经沒啥好写了。岷岷沒办法扛起大刀去收复洛阳,至于宅斗,压根就斗不起来,只有养孩子了……太傅還专职在家做奶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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