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1章 群英宴
六月初九。
天子寿辰,百官休沐一日。
神都处处张灯结彩,皇家举行各种活动,借着這個特殊的时日,与民同乐。
皇城内,太和殿。
大殿从申时就开始热闹起来。
先是一批宫女来回摆弄摆在殿内的长几和蒲团,继而又有一批宫女不停端来酒水、瓜果布置在铺着金黄色锦缎的长几上。
她们来来往往,忙個不停,但又训练有素,轻手轻脚,不慌不忙,连走路的声音都不大。
今日天子诞辰,他将在此处大宴群臣。
宴前的准备,谁也不敢大意糊弄。
太和殿宽大,坐北朝南独独放着一张长几,那是皇帝的位置,只不過现在還空无一人。
在這长几的两列,则是一张张的长几并排,左右各有三列,每一列都放了三四十张矮几。
每一长几能坐四人,整個大殿坐满,将有六七百人。
按照往年规矩,左边是文臣,右边是武将,可谓人才荟萃,热闹非凡。
当然,因为太和殿太大太长了,坐在外边的大臣,估计连皇帝的脸都看不清楚。
只有那些重臣才能靠近皇帝而坐,那几张矮几反而代表了他们的荣耀和地位。
接近申时末,已有百官陆续到场,有的等在殿外,有的则在宫女引领下进入殿门,坐在靠门的地方。
一般而言,官衔越大,地位越高,来的就越迟。
现在提前来等候的,大多是一些不大重要的角色。
当然,說是不重要,那是相对而言,今日能入太和殿的官员,就沒有低于三品的,他们外放地方,也是一方大员了,比一郡太守還要高级一些。
待到酉时,来的一些官员地位就高许多了,他们进来的时候,靠门那些都起身恭迎,口称大人。
而這些人也只是回应一下,并不敢高声喧哗。
风见齐是在酉时接近一半的时候,才来到太和殿门前。
看着裡头热闹的景象,他忍不住感叹:“這就是天子诞辰宴呀!够威风!”
其实以风见齐的身份,他是不够格进入太和殿的,奈何人家有一個好叔叔啊!
他是风开京带来的。
而以风开京的身份,要一個进入太和殿的名额并不是很难。
当然,以风开京的地位,他肯定是要坐在皇帝旁边,至于风见齐就只能敬陪末座了。
此时风开京就站在风见齐身边,听了风见齐的话后忍不住告诫說道:“這裡文武百官汇聚,你别给我整出什么幺蛾子来了。今日带来你,是让你见识见识天子的威势而已。”
风见齐赶紧說道:“二叔放心,我一定听伱交代,多听多看少說话。”
风见齐叹了一口气,他带风见齐来這场合,确实有让对方开眼界长见识的打算。
现在神都形势复杂,连他這個缁衣卫总指挥使都感觉眼前一片迷雾,看不清前方的路和人。
为风家着想,他只能加快培养接班人了。
风见齐就是他在缁衣卫裡要传承的衣钵,而他這個侄子此前几年一直在地方,对神都的情况反而陌生了。
今日趁着天子寿宴,反而能让他這個侄子提前与神都各方大佬打一些交道。
收拾心情,风开京指着从殿外走来的一個老头,道:“那就是顾文。”
“是他?”风见齐吃了一惊,只见那老头貌不惊人,除了一身紫衣显得身份高贵外,真的不是很起眼。
但是,此人却是文官之首、当朝丞相!
据說此人年幼时也是练武出身,只不過天赋不過,至今都沒练出罡气来。
但是他弃武从文后却一路官运亨通,被地方察举进入官场后,先是从地方县令做起,而后历任郡守、州别驾、州刺史,然后从一州总督进入中枢,堪称允文允武。
在朝廷中枢做了几年尚书,最后被皇帝任为丞相,统领百官,一直至今,一做就是十五年。
别看他已是一個七十岁的老头,但十五年的百官之首,令顾文养成了特别的气质,大有不怒自威的气势。
這不,在太和殿外,他一路走来,各路官员都停下来与他见礼。
他有时回礼,有时则微微点头应一下。
等他从风开京旁边走過时,只是瞄了对方一眼,打量了一下风见齐,就径直走入了大殿,招呼都不打一個。
风见齐见状大感奇怪,刚想问,就听到风开京幽幽說道:“這姓顾的一向看不得我們缁衣卫好。”
风见齐恍然。
他们缁衣卫权柄太重,只奉皇命,并不听朝廷衙门的指示。
而他们缁衣卫有时常常越過朝廷的禁令,去做一些不大合乎法规的事。
甚至于,有时候就拿朝廷命官来开刀。
這对向来讲究名正言顺的文官来說,简直就是用尿滋他们一脸沒什么两样了。
顾文身为百官之首,肯定与风开京打過不少交代——可能吃過的憋也不少,见了风开京,能有好脸色才怪呢。
风见齐甚至怀疑如果今天不是天子寿辰的话,顾文說不得都要找他二叔理论理论一番了。
此时,风见齐又见自家二叔指着从太和殿外台阶处上来的一個身穿锦袍的魁梧之人說道:“那是当朝太尉苏康飞。”
风见齐顿时侧目。
如果說顾文身为丞相,是文官之首的话;那身为太尉的苏康飞,则是武将之首。
此人出身将门,文韬武略,武艺高强,又精通兵法,屡立战功,五年前,在他五十岁那年,被天子拔擢为太尉。
太尉掌管天下兵权,在百官之中可与丞相分庭抗礼,是朝臣大佬中的大佬。
此人家学渊源,在军中锤炼武道,四十岁那年就进入上三境,是一個货真价实的七境高手。
如今十几年過去了,他說不定都突破到八境了。
很快,风见齐又看到苏康飞目不斜视地从风开京面前走過,同样是不打一個招呼。
“二叔,他……你……”风见齐有所明悟了。
风开京悠然說道:“前几年我将他一個贪墨军饷的偏将给抓了。他来让我好好招待那家伙,我确实让人以缁衣卫的手段好好招待了他。”
风见齐无语了。
人家說的好好招待,是說别折腾人家,而他们缁衣卫的“招待”,那是什么手段都上的。
难怪人家都不看你风总指挥使一眼了!
接下来,让风见齐更心塞的是,前来太和殿的百官,要么无视他二叔,要么吹胡子瞪眼,要么如躲瘟疫一样远远避开。
前前后后进去了数十官员,他二叔如同孤家寡人一样,一個朋友都沒有!
风见齐不禁为自己的未来感到凄凉了,這缁衣卫大佬……好像并不好当。
眼看天色不早,该介绍的人都指点得初步的了,风开京說道:“我們也进去吧,天子快到了。”
說着,率先进了太和殿。
风见齐追上去,眼看着自家二叔往殿裡走,直到前头右边第二张矮几处坐下。
在他的上首,是太尉苏康飞,两人坐得近,却话不投机半句多。
在他们的对面,则是顾文一众大佬。
风见齐在殿门处附近后边找了一個位置坐下。
与其他人不一样,他对面见皇帝并无兴趣。
因着风开京的原因,他打小就见過几次皇帝了,并不算陌生。
但是,待到酉时中,当今天子从殿内后方侧门进来时,风见齐還是吓了一大跳。
功力深,眼力高的他,顿时瞧见了天子那满脸褶子一样的皱纹,和那种普通人七八十年纪一样的状态!
甚至于,天子走路都還要内侍扶着,虽不至于颤颤巍巍,却也老态龙钟了。
此时的他,不像一個威压天下的帝王,而是一個垂垂老矣的狮子。
“难怪二叔說天子垂老,人心思动……”风见齐心裡发凉。
他還瞧见了跟着天子一同到殿内的几個皇子。
四十多岁,一脸沉稳,眼中精光闪烁的太子。
還有几個神色莫名的皇子。
天子到场,重臣山呼万岁,就彻底安静下来。
天子则有气无力地說着每年都說的场面话,直到招呼大家坐下,侍女就陆陆续续开始上菜了。
這场合,谁真能沉得下心喝酒吃菜?
大概都别用心思吧。
风见齐目光悠扬,看向殿外。
外头的天空,夏日的傍晚依然明亮,风儿带热,与太和殿内偏冷的氛围大相径庭。
“楚棠,你也到群英宴了吧,那裡应该比這裡要热闹吧?”莫名的,风见齐心裡生起了這么一個念头。
……
远在宫外的新城公主府邸。
同样,在府邸西侧偏殿,一样热闹非凡,一样有不少人同贺天子寿辰,同祝皇帝万寿无疆。
酉时還未到,新城公主就一身明丽的宫装开始在群英宴上迎客了。
此时夕阳才西移,明亮的阳光洒在府内,一切都明晃晃的。
新城公主在日光下,显得愈发光彩照人,引得不少来宾频频瞩目。
而她早习惯了這样的目光,笑嘻嘻地与不少人打招呼。
来宾有男有女,大多年轻。
在這裡,规矩就比太和殿少了许多,年轻人爱热闹,碰上熟悉的還高声招呼,甚至凑一起聊天。
這些人裡头,有重臣子弟,有世家公子,也有武林中人。
大尧天下,有條件的人都练過武,文武并不是泾渭分明,更沒有文人看不清武人的說法。
相反,武功境界高的武者,才能站在高处蔑视那些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
楚棠与风凰抵达宴会场的时候,人還沒到齐,却见热闹不已了。
宴场在室外,此处楚棠并不陌生,他曾在這裡见過新城拉弓射箭。
只不過如今被改造一番,铺上了毯子,四面布置了更多花草。
远处则是一個小湖泊,有沟渠引水,流水潺潺,雅致得很。
因风凰与新城公主很是熟络,她并沒有過去见礼,而是与途中遇上的熟人寒暄起来。
楚棠则浑身不自在,因为他发现那些人虽然一边与风凰谈這话,却时不时拿眼来打量他,就好像他是大街上耍戏的猴子。
其实他并不想风凰一道来群英宴的,但不知为何,风凰好像打定了主意要与他一起走,提前半個时辰在听风轩堵他的路,等着他一起過来。
来之前,楚棠就想過了,风凰是神都的名人,在他身边,想不引人瞩目都难。
果不其然,如今他楚棠也成了别人关注的对象。
等到有几個年轻男子向他透露出敌视的目光,而风凰则对他们不屑一顾时,楚棠终于意识风凰的意图了——這娘们拿他当挡箭牌呢!
而风凰言笑晏晏,甚至還当着众人的面介绍楚棠的身份。
這一下,楚棠甚至听到了不少窃窃私语:
“他就是楚棠?那個梁州来的小子?”
“长得還算不错,但看上去并沒什么了不起嘛,风府的人都瞎了,要将风凰许配给他?”
“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也不怕噎死!”
“一朵鲜花插在牛粪上啊……”
楚棠听得脸都黑了,但他却发现這些人是故意在给他下马威,因为這些人看上去是偷偷在說,其实声音都不小,就好像生怕他沒听到一样。
很快,楚棠又听到了一些值得关注的东西:
“每年群英宴都有一些有趣的节目,彩头還不小,等一下看看有沒有人会找這個姓楚搞一搞。”
“风三小姐魅力不浅,总有人会不忿的,你等着看好戏吧。”
“你们听說了嗎,最近那无双公子经常去找风凰,你们說……嘿嘿!”
“那個天衍门的无双剑?无双公子?”
“就是他!”
“最近他在神都威风得紧呐,连败十几個六境高手了,据說有七境之人对他出手,也拿他沒有办法。”
“不愧是天衍门当代江湖行走!有其兄当年的风采。”
“风采個毛线!天衍门也就那样!什么当代行走,如果沒有护道人在他们身边,早就不知道死几回了!這萧枫连下十几個人,有人看他不顺眼的!”
“這也是天衍门的规矩嘛,行走未成七境之前,都有护道人在身侧护其周全。”
“养在盆裡的花草,长得再好看,又有什么用!你看着啊,迟早有這萧枫好看的时候!”
“你那么勇,为何不去挑战他?我记得你也是六境修为了呀。”
“我……”
“嘘!你们少說两句,那无双剑来了!”
唰唰唰!
不少人齐齐转头,看向场外。
不远处,在侍女的引领下,一個一身白衣风姿高绝的年轻男子快步走了過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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