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不存在的作者7 作者:未知 張筱曼將車停靠皇后醫院外,獨自步行過門口造景大水池,水池噴出如雀屛般水柱,對照着張曉曼的心,卻是如止水一般。 穿過自動門,採上手扶梯,張曉曼走路似乎比平時慢些。 她停在某層樓的護理站前問: 「不好意思,我是張曉曼,剛纔有接到電話說你們有找到我要的東西嗎?」 「喔,對—」護士聽完連忙點頭站了起來,神色有些緊張,她朝走道方向概略的一指,並說道:「你要找到墨綠色背心,在那邊,走過去右轉,第一間我們把它收在那邊。」 「好,謝謝。」張曉曼說着便往手指方向而去。 走廊盡頭,右轉第一間。 待洗衣物室。 張曉曼緩緩握住門把,門把並不是特別的卡,但張曉曼卻開的非常緩慢,她每個動作,都像是再拆炸彈一般。 進入門後,門緩緩自動關上,隨着一聲摩擦,衣物室變成漆黑一片。在伸手不見五指衣物室,張曉曼不急着開燈,而是摸着黑朝角落走去,然後就站在角落不動了。 她像在等着什麼事情發生。 接着門又開了。 有個人迅速鑽進來,從一瞬即滅的門外燈光,只能分辨出進來的是個男人。 而「那個男人」似乎沒預料到,闖進來時會撲了個黑暗,黑暗讓他感到相當錯愕,他就像自投羅網般,但男人隨即冷靜下來,也沒有馬上又開門逃走,而是與張曉曼在看不見的黑暗中靜靜待着。 衣物室裏同時有兩個呼吸,兩個心跳,他們像在玩一場遊戲,議場誰先開口說話的遊戲,先說話的人就輸了。 而張曉曼輸了,而且輸的徹底。 「如果我在這找到那件背心……會像監視刑警一樣,被你坐着輪椅從背後捅好幾刀,然後從頂樓推下嗎?」張曉曼說。 男人沒有出聲。 「還是,會像吳志勇一樣,被你從背後打暈,藏到一個與世隔絕的樓層夾縫?」張曉曼又說。 男人還是沒有出聲。 不知是太過疲憊,還是難過,張曉曼說話聲音有些沙啞。 「好吧,既然你不說話,那就我來幫你說了,不好意思讓你失望了,打從˙一開就沒有背心,一切只是爲了要把你引出來所說的,車上的監聽器是你的吧?」 張筱蔓彷彿在說一個與她無關的故事。 「一開始的李宛兒案件,大樓的監視器被動過手腳,該拍到的畫面都消失了,而我們一點線索都沒有,當時我就在想,到底犯人是何方神聖,可以躲過所有監視器,呵呵……」張曉曼無奈地笑着。 「然後是一連串與連續綁架案無關的事情發生,哼,你就是想將我們導向去查那些販毒案吧?還有前檢查長的賄絡案,我想應該也是你去爆料的,對吧?我怎麼就這麼笨,一直沒想到是你呢?我早該猜到的阿?墨綠背心、王凱威消失的瑞士刀、陳家失火案……」 「另外,還有誰可以給陳曦然一個全新身分,一個趙夢暘失蹤兒童的全新身分,有辦法做到這些的人……」 終於止不住情緒,張曉曼哽咽地說出對方名字。 「張俊毅組長,只有你可以做到這些事情啊!」 衣物室的電燈在這個剎亮了,張俊毅組長的臉也瞬間出現在張曉曼眼前。 他沒有表情,筆直的站着,然而對於張筱蔓剛剛的指控,他也沒有否認,就只是緩緩地垂下按燈的手。 「組長,告訴我!我說的哪裏有問題嗎?你告訴我!」張曉曼近乎崩潰,「所以當我在你病房跟你說,我好像被人跟蹤時,你覺得很有趣嗎?還教訓我忘光了警察教育課程?爲何還要指定林宇辰來找我報案,你說啊!」 「因爲我知道你會很熱心幫忙。」張組長淡淡地說。 張曉曼馬上明白用意,接着開口說道:「不,你錯了,你讓我對他有戒心,只會加速我去調查他這個人,他附近的人也會被調查,趙夢暘是冒名的馬上就會被發現。」 「恩,這步棋的確是下錯了。」張組長說。 張曉曼紅腫的雙眼瞪着他,眼角淚水緩緩滑落,他還是不相信自己最信任的人是殺人兇手,但張俊毅組長的態度,徹底讓她絕望。 「是我偷藏了王凱威的瑞士刀,唉,原本只是想去阻止你們抓他的,結果自己被刺傷了,王凱威這沒用的跑腿,那瑞士刀我也只是剛好留着……誰知後來用到了……有什麼辦法?誰叫被監視刑警認出我穿的綠色背心,我只好殺了他,因爲我的任務還沒完成。」張組長說。 「那警察販毒案呢?你明明都知道林森警局全體販毒,你爲何不自己出面檢舉,爲何要我快被殺時才突然出現—」 「我能做什麼!」張組長忽然爆出怒氣,「他們全體上下都有警屬裏的長官包庇,不把事情鬧大,根本抓不了他們,沒有報章媒體一起介入,你奈何的了他們嗎?我們都只是小小的基層刑警,能做什麼?」 「所以你仗着連續殺人案的熱度,把林森警局裏的人全部逮捕,真是恭喜你成功了。」張曉曼冷嘲說。 張組長呆滯看着前方,好一會表情幽微地說: 「曉曼,你知道,我女兒怎麼死的嗎?」 「什麼?」 「我女兒,其實是被我害死的,因爲她有沒用的父親,不會賺錢的沒用父親,連她生病到最後都沒有勇氣出現看她,我什麼也幫不了她。」 張筱蔓漠然地看着他。 「你覺得一樣是刑警,跟我同樣年紀的同學們,都升官上去了,就只有我還在底層原地打轉,爲什麼?」張組長露出意味深長的苦笑,「其實我也有機會升官的,應該說,我也有機會賺很多錢的,你知道嗎?如果當初跟林森分局的警察們一起收賄,我女兒就可以看醫生了,你知道嗎?但我就是—」 張組長氣憤地在自己臉上摑兩掌,臉頰立刻通紅起來。 「就是笨阿!張俊毅!什麼正義,什麼良心!他x的一點屁用也沒有,如果有錢,如果有錢,我女兒她可能也不會變成這樣……」張組長低着頭,悲愴地自責,手握緊了拳頭。 爲人父母的悲哀莫過於白髮人送黑髮人。 張曉曼安靜地看着他發洩,心裏忽然產生了一絲地同情。 「你女兒,不會希望你這麼做的,如果我是你女兒,也一樣。」張曉曼說。 「或許吧。」張組長眼神呆滯,此刻像垂垂老矣的長者。 「我們,一起回警屬去吧?好嗎?你跟我說陳曦然在哪,我們結束這案件吧。」張曉曼說話聲音溫柔。 但張俊毅組長卻無情地拔出槍指着她。 「對不起了,筱蔓,我的任務……還沒完成,那些該在監獄裏的敗類,還在每天飲酒狂歡……」 張組長食指扣在板機上,只要一稍發力,子彈就會轟然而出,穿過張曉曼的頭顱,然而張曉曼的反應極快,她身體本能地使出警校苦練多年的奪槍術。 蹲身,雙手扣住對方手腕,使勁反轉,將對方像是扭螺絲般地栓進地面。張筱蔓的動作一氣呵成,然而在奪槍的途中,板機被扣下了,轟然巨響讓張曉曼瞬間喪失聽覺。 當她回過神時,才意識到張組長是刻意引誘她奪槍反擊的,卻也已經爲時已晚,張組長的胸膛近距離被轟出個窟窿。 「組長!組長!」張曉曼扶住漸漸倒下的張組長。 「曉曼阿,我女兒她……也有雙精明的眼睛喔,她小時候都會說『爸爸我以後也當警察,跟你一樣』,她明明還那麼小,都還沒來得及長大……」張組長咳出血,「唉,你說這人生……怎麼就變成這樣了呢?」 組長微笑說着,然後閉上雙眼,再也不睜開了。 張曉曼滿全身鮮血,懷裏躺着的是她視如父親般的張組長,腦門間彷彿也被開了一槍般,身體漸漸滑落,嘴裏只能如跳針般的抽氣,接着強烈的悲傷猛然襲來,張筱蔓臉閉上眼嘴脣抽動,心裏難過之情遠大於表,她擺盪着上半身,眼角的淚水如珍珠溢出來。 抱着已逝的張組長,這是第二次,卻也是最後一次。 這時在衣物室外待命的羅白清,也完全瞭解狀況,他垂下目光,表情哀慼地悼念又一位同仁的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