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5 熒惑之力 寰宇茫茫,她爲熒火,也爲星……
忽聞一聲嘹亮的吟嘯!
山傾而來的浩蕩靈力撞上驟涌出的磅礴星韻,水色法光與金色法光一瞬遮天蔽日,將所有震愕的目光都淹沒。
狂風大作,晴空本無雲,卻在此瞬的風中翻出漫天白浪,遮住突現的異象。
劍折龍吟,靈力與星韻兩相消散,遮天的法光迅速弱下來化成長虹般的暈。
張還持劍懸空退於雲浪外百丈,水色法光環繞周身,掩了她微顯意外的神色。
風平浪止,濃雲豁然退開,露出雲後景象。
楮語身後的星火羽翼不知何時重燃,羽翼後,一條巨大金龍虛影盤旋在雲中,身形雖隨着金光正漸消散,凜然威勢一分未減,在尚迴盪於天地間的吟嘯聲下,恍如神蹟。
劍域中人盡皆色變。不知是因張還忽然以元嬰之力出劍,還是因楮語千鈞一髮之際喚出了含有元嬰之力的護體龍吟。
衝上半空的幾人則各自沉默着,一時難抉進退。
楮語剋制着深深呼吸,胸腔中心跳如鼓尚未平息,眸中似盛了火,但竟並無怒意,只投去灼熱的目光對上遠處張還被水色法光半遮半掩的眼。
既是思考,也像是無聲的詢問。
何出此劍?
張還卻將目光轉開,分外準確地正落到第一劍身上。
他雖衝了上來,神色依然未有動容,眼中依然是亙古不變的雪色。在張還看過來的瞬間,他忽然想起了什麼,長睫一垂,竟選擇了御劍下落,不插手這場“突生變故”的論劍。
衝到半空的其餘幾人見了,心中驚惑更甚,但懷着滿心的莫名,還是隨着第一劍退去了。
其餘觀戰修士也紛紛回過神來。
張還的目光已回落到楮語身上,在人聲沸起前,傳音一笑道:“得罪了。”
沒有回答,也沒有解釋,只此三字。
傳到楮語耳畔的話音未落,玄色身影已再次高躍起,還劍劍光再一耀,水色法光暴漲,悍然劈下第二劍!
劍氣如瀑,似天河潰決,瞬時傾注到楮語頭頂。
體內星韻翻涌沸騰,識海夜空衆星明亮灼灼,將熒惑之影也照明不少,靜水臺中央的金線火楮葉每一條脈絡都泛出了金光。驚濤駭浪下,似有什麼在激烈掙扎着。
但她依然未能在這一劍威壓下施展出哪一道法術,仍只有亢君贈予的亢金龍吟召得出來。
便聞又一聲龍吟響徹劍域,八方人聲剛起便被壓得一分不存。
法光捲動風雲。
第二劍再折於龍吟。
張還臉上笑意未褪,見此也不再意外,只一揚眉,手中劍如銀龍,劍鳴聲也如水龍清吟破空而出,壓下尚在迴盪的龍吟餘音,在漫布於空的第二劍餘威中,毫不猶豫地向楮語掃出第三劍。
依然像是不循還道規則,威壓浩蕩、飽含元嬰之力的一劍。
龍吟聲同時響起。
瞬息之間,張還的兩劍便再次與楮語召出的兩道龍吟相消於空中。強悍靈力與星韻的碰撞攪動漫天風雲,海面上泛起矮浪,連作爲論劍臺的千百座浮島都在劍鳴與龍吟的餘音裏微微搖晃着。
觀戰修士本就散落在劍域各處,三劍三吟一出,低境界修士更退避千丈,勉力穩住身形,擡臂擋額望向空中,臉上幾乎皆是驚愕茫然色:場上局勢何以突變?
然而根本未予他們思考與出聲的時間,張還的第四劍已直直向楮語斬了去。
風與雲皆被劍氣劈開,一退數十里,八方有聲卻似萬籟無聲,只有劍鳴清晰響亮,攜來懸河傾注般的威勢。
龍吟聲卻未再響起。
劍氣瞬息跨越二人間千丈之距,楮語的神色反而竟愈發沉靜,星火羽翼似將再滅去,她仍不動如山,只顫動的眼睫泄露幾分此刻所承受的艱難。
張還一劍雖非全力,元嬰威壓還是強悍到令她身神俱顫,欲施術反擊,識海中便風浪滔天,引動體內星韻瘋狂奔流,直與一劍威壓一併衝擊她的四肢百骸,劇痛難言。
偏一雙眸子又灼亮,眸中無怒無惑無痛色,惟有決然。
張還未做解釋,但楮語召龍吟接三劍,已摸到了一些頭緒。
第一劍出時她被壓制得完全動彈不得,除了亢金龍吟,施展不出任何法術,玄字環中各種寶物也都召不出;但第二劍下她就明顯感覺到了體內力量的變化,雖仍只能喚出龍吟,卻似有什麼欲衝破未知的禁錮。
方纔第三劍,她便主動與張還同時出手,毫不猶豫地使了最後一道龍吟接劍,借龍吟之力引動未知的破禁之力。
然後全心默唸見術法訣。
水色法光遮住了楮語的目光。
第四劍已至。
天地萬物失形色,她眼中再次只剩這元嬰一劍。
周身空間彷彿被施展了金昴臨,一瞬忽如化作千百瞬。
劍氣從上方傾來,她清晰感覺到自己率先接觸到劍氣的前額皮肉被輕而易舉地劃開,同時也想象起了接下來自己會受到怎樣的傷害。
然而神奇的是,她的神思與心念似乎分了開,心中竟還在認真念着法訣。
傷口瞬間涌出了血色,看似勢不可當的劍氣竟一頓。
劍氣之端……原本淺淡黯弱、明滅不止的天印驟然大亮!天印金光直接吞沒幾寸之距剛剛結現的全新法印!
楮語恍惚聽見了一聲轟鳴,開山闢海般響亮震撼。
果然。
她終於親眼看見懸在靜水臺中心的金線火楮葉轉動了起來,無數金紅色流光破水而出涌向夜空星圖,匯成一股極其強悍的力量從她體內衝出。
強悍到整座靜水臺劇烈搖晃,瞬間暴漲到九層至高!
落在她額頭的劍氣、遮住她眼的水色法光、退去數十里的重雲……都在她渾身迸發出的金紅色光華中瞬間消散殆盡,分毫不存。
只剎那之間。
張還提劍格擋,也抵不住再退了千丈,許多觀戰修士更是完全來不及退避,直接激發各種防禦法寶。
劍域中無人不色變,第一劍的眼底都似泛起微瀾。
正下方的幾座浮島直接被震碎,變成了許多更小的浮島,周遭其他浮島上也都綻開了數不清的裂痕。
也只剎那之間。
楮語覺得自己的每一寸肌血都要被這股星韻蘊含的巨力碾碎了。
事實亦如此。
她修煉淬室守星術一重淬鍊筋骨神識半年多,不知爲何二者的堅固程度竟天差地別,此時只有她的神識抵抗住了這股巨力,沒有使她失去意識,但也使她更清晰深刻地體會到了五臟六腑四肢百骸由內而外瞬間被攪碎的劇痛。
即使有所預想,她也險些被這等境界的痛意直接耗盡了力氣。
金紅色光華鋪天蓋地,她還沒有重新看見劍域長空的碧藍色,雙眼就被血色模糊了。
而後望見了識海夜空中亮起的巨星。
果然是熒惑。
天地寂然。
楮語不知道筋骨俱碎的自己現在是什麼模樣,也不知道自己是否從空中落下了、落到了何處,只知道緊繃的心神忽然鬆弛了,渾身的劇痛忽然消弭了,更知道自己對張還沒有一分怨怒。
張還以元嬰之力斬出的四劍其實也循了還道,且真正蘊含了道力,“還”與了她一寸突破的契機。
而她擁有選擇,可以選擇放棄它直接結束比試,不做抵抗承一劍受個傷,根據占星術所感,不會危及性命、也不會損壞根骨影響日後修煉。
但她選擇的當然不可能是放棄。對自己一念之間做出的這個選擇亦絲毫不悔。
熒惑看起來極遠,又極近。
楮語忽然想到了燼塵術。
她覺得此時的自己才真的是被燒成的灰燼。
爲了化成這顆巨星中微不足道的一簇熒熒之火,轟然燒成了灰燼。
劍域中。
被磅礴星韻震碎的浮島在劍域法則驅使下自發匯聚,眨眼間完好如初,恰正接住了從空中墜落的楮語。
她渾身覆血,幾乎已沒了人形。
星華散去,晴空驟然暗下,天搖海晃,雷雲滾滾而來。
飛身上前想救助楮語的所有人皆猛地止步,停在了半空。怔愣一瞬後,帶着各色神情退去,一退千百里,無人例外。
而他們退避之時,第一道天雷已毫不留情地落下,雷光瞬間照亮昏昧的天地。
楮語奮力睜開血肉模糊的眼,便看見天雷劈向自己。
她卻竟一笑,又閉上了眼。
巨大的熒惑倏忽遠去,變成了芝麻大小的一點光。
劇痛重新襲來,雷鳴聲不知何時震聾了她的耳。
她看見天河倒懸,羣星璀璨。
三千大道立寰宇,萬物如塵埃。
寰宇茫茫,她爲熒火,也爲星辰。
生於塵埃,歸於塵埃。
她拖着殘軀,死死撐着一口氣。
心想,未得道,怎可歸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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