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16 章
薛振宣泄似的嚷了一堆话,顾南衣只是面无表情地听着,边轻轻地用虫笛一下一下在自己手心裡敲着。
——秦朗不知道薛振怎么想,反正他看得是心惊胆战。
只要顾南衣一個念头,秦朗都不知道自己来不来得及冲過去将虫笛在被砸断之前救起来。
去开门之前,他怎么就沒想到先把虫笛拿到自己手裡?
秦朗這厢专心致志地关注着顾南衣手中虫笛,等薛振喘着气停下来之后,顾南衣不說话,李承淮便也不开口,院中的沉默几乎重得能压垮人的肩膀。
“皇姐为什么不說话?”薛振冷笑道,“又对我的所作所为失望了?……沒关系,我早就知道了。今日的事皇姐就当沒发生過,上次我要杀你时,你不拦我;這次也别阻拦我!”
他說罢,阴沉地盯了顾南衣两眼,竟掉头直接向外走去,好似来长安巷這一趟完全就是为了和顾南衣吵上一架似的。
李承淮沉吟片刻,朝顾南衣行了個礼,转身去追薛振。
那两人走得急,沒把门带上,秦朗也沒心思去关门,他抿直嘴唇看着顾南衣的双手,倏地道,“你是不是想把虫笛砸断,一了百了?”
顾南衣沉吟片刻,坦率地承认,“……我心中确实有些想這么做。”
“不行。”秦朗脱口而出。
顾南衣抬头看了看他,神情并不意外,“我知道,你不甘心。”
秦朗暗自撇了一下嘴,心想何止是不甘心。
他觉得這简直是最好的结局——杀人偿命,薛振代顾南衣受灾也是再正常不過的事情。
唯独麻烦的也不過是薛振的身份這一点。
趁着顾南衣又低下头去思考的间隙,秦朗悄无声息地朝她靠近了一步、又一步。
“天要下雨娘要嫁人,你管不了别人的生死。”他用漫不经心的语气說着,等這句话說完的时候已经到了顾南衣面前两步左右的位置。
——对秦朗来說已经是個足够突然发难的距离了。
他毫不犹豫地箭步上前锁住顾南衣两边手腕,将她手中的虫笛取回,才松了口气。
“已是三月初五了。”顾南衣却道。
秦朗把虫笛往身后藏,“但你想撅断它,却哪一天都可以。”
“你去见了纪长宁后一直心事重重,想的就是這?”顾南衣问道,“纪长宁說若是我解蛊,要陛下用性命来交换我的?”=###XS
“是。”秦朗毫不心软地将黑锅扔到了纪长宁头上,“他說那夜薛振突然生病,就是因为秦北渊试着吹了虫笛。”
听完秦朗的话,顾南衣轻轻出了一口气,她轻声道,“‘昭阳和太子之间只能存活一人’這句话,我其实很早便听過了。”
秦朗怔忡了下。
薛振三岁就登基当皇帝了,他還是太子的时候
,岂不是才刚出生沒多久?
像是知道秦朗心中在想什么似的,顾南衣接着道,“那时宋太后才刚有喜几個月,但风言风语已经传了出来。宣阁那时尚在人世,他和先帝雷厉风行地将這流言扼杀终止,可我总归是听過的。”
听過的话,便很难就当作沒有听见過了。
尤其是当十数年后相同的流言再度传出,顾南衣几乎是立刻就想起了旧事。
但当时先帝和宣阁都去世多年,知道秘辛的人屈指可数,即便顾南衣一路追查宋太后和肖忠,關於流言源头的线索却断在了他们身上。
到了最要紧的那几個月时,顾南衣的身体却也已经是强弩之末,再无力多去追查背后更多真相。
她死时留了不少未完之事,谁料四年過去,悬案仍然是悬案。
“眼下级我只能想到一個人,或许還对陛下出生之前的事情還了若指掌。”顾南衣像是怕冷似的抚了抚自己的手臂,道,“若非必要,我本实在是不想去打扰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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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其昌。”秦朗稍作思考便得出了答案。
能叫顾南衣在成了顾南衣后仍然觉得愧疚的,秦朗只见過這么一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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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秦朗心中觉得這该愧疚的人显然是薛振而非顾南衣就对了。
“要再去通宝一次?”秦朗道,“還是写信吧?”
顾南衣沉吟考虑了片刻才道,“写信吧。”她顿了顿,抬头朝秦朗似笑非笑道,“反正今日已经過了,接下来少說也得有一年時間空闲着,是不是?”
秦朗警惕地把手往背后藏了一下,心想他必然得找個隐秘安全的地方把虫笛保存起来。
“藏什么,我抢得走你手裡的东西?”顾南衣道。
“……”秦朗拧眉,给自己找了個听起来更顺理成章的理由,“多的是人想来抢。秦北渊本来不知道昨晚截胡的人是我,但不久之后他肯定就知道了。”
薛振這一出宫,只要秦北渊不是個傻子,就该知道各种缘由是什么。
在让李承淮去找薛振时,秦朗是当真以为這晚上就能解蛊的,因此也不在意-->>
本章未完,點擊下一页继续閱讀虫笛的所在被暴露出来。
“我還以为今天能解蛊,”秦朗低声嘟嘟囔囔地說,“谁知道是這個结果。”
“今日不行。”顾南衣摇头道
,“你再不喜歡陛下,也该想想一国之君突然消失,对国家是多大的震荡。”
薛振若真這么立刻点头让秦朗放手去做,才是更不可能的事。
秦朗紧闭嘴唇不作评价,但他心裡对此是相当的无所谓。
对秦朗来說,他打小活的就是看不见律法和秩序的世道,天王老子都和刀口舔血的他沒关系。
他只是知道国家、社稷对顾南衣有多重要。
“那如果薛振将后事都安排好了
呢?”秦朗忍不住问。
這問題角度刁钻,顾南衣垂眸认真思考了片刻才道,“那答案你先前已经說了。”
秦朗:“……?”他說了這么多,裡头哪一句?
“天要下雨娘要嫁人,”顾南衣道,“若他真是为了他自己而做的决定,又何须旁人左右。”
秦朗立刻开始思考薛振如何才能迅速安排好后事。
“只要不口口声声說是为了我去做這做那,而是从心去做任何事,我哪裡管得了世上這么多事。”顾南衣轻轻拂去衣襟上积的薄薄一层霜露,懒洋洋的嗓音听起来却比夜露還凉薄冷淡两分,“从前不管他,现在更不用管。”
汴京城入了夜便有宵禁,還有守城军巡街,严防偷盗抢劫等事件发生。
這对平民百姓来說有着管束作用,但当秦北渊带人连夜要出城的时候,却是管不到的。
更何况秦北渊去办的是和当朝太后休戚相关的事。
几乎已经是完整的一天一夜過去,哪怕秦北渊早知道肖忠狡猾,也对他這躲藏的能力有了新的认识。
秦北渊到城郊时,率领追捕的校尉匆匆赶来向他汇报詳情,神情颇为凝重,“這处树林中有不少陷阱埋伏,都是有人提前精心准备好的,开始往内搜索包拢时不察,伤了不少人,后来谨慎前行、一一排查时又拖慢了速度。”
心腹闻言皱眉道,“准备這么多陷阱,恐怕他不是慌不择路逃窜到此处的。”
“定然不是。”校尉立刻答道,“肖忠身边虽带的护卫不多,但他们却一個也沒伤到,陷阱定然是他们一早准备好的后手。”
“天亮之前,能否将树林排查完毕?”秦北渊问道。
校尉为难地沉吟了一下,实话实說地道,“恐怕要等天亮以后了。夜间昏暗,找四处的陷阱耗时得很。”
秦北渊颔首,“慢慢来,我随你们一起进去。”
听到秦北渊的前半句话时,校尉便松了一口气。
等這口气還沒舒完,他就听见了后半句,顿时脸上一僵。
——堂堂丞相,要同他们一起进入那要命的树林裡追捕逃犯?
陷阱无眼,又是半夜三更,万一伤到了這位百官之首怎么办?
校尉脸色难看地瞅了一眼秦北渊身后立着的心腹。
心腹:“……”看我做什么,我能拦得住是怎么的?
“无妨,你们做自己该做的,不必理会我。”秦北渊道,“我跟在你们后面一些。”
校尉闻言轻松了些:既然跟在后面,应当就不会碰到未排除的陷阱了。
他领了命,转過半個身子毕恭毕敬地請秦北渊往树林的方向走,边捡了一些追捕過程中肖忠及其手下的反应来說。
“……贼人中的三人已落網,绑了在林子入口不远处着人看守,只是都一言不发,无论对他们說什么,他们都好像听不见的木头人一样。”
秦北渊仔细听完校尉的话,偏头对心腹道,“稍后让人提回去检查。”
只怕這几人都是肖忠的傀儡,只替他卖命,确实是吐不出什么情报来,所以才被肖忠像是废弃的棋子一般用一枚扔一枚,丝毫不担心会从他们口中泄露什么情报出去。
但反過来,這又正好证明了肖忠确实从蛊术的钻研上得出了些邪门歪道的门路来。
树林并不大,秦北渊从边际进入、行至排查到的陷阱边缘时,也不過小半刻钟的時間。
校尉道,“這大约是到中心的一半路程了。”
秦北渊颔首,“你去忙。”
校尉也不客气,抱拳告罪后便快步走向自己麾下士兵。
秦北渊注视着树林中心的方向,片刻后唤了心腹的名字,道,“你身手好,先往裡走一趟,小心避开陷阱。”
心腹愕然地应了是,又道,“相爷让我进去将肖忠带出来?”
“若真见到肖忠,也不必强行交
手,立刻返回即可。”秦北渊沉声道,“但只怕肖忠在此处做了這么多布置,不是为了束手就擒的。”
心腹领命单枪匹马地越過举着火把的士兵们先行了一趟,半個时辰后才脸色难看地返回,对秦北渊禀报道,“林中空无一人,只留一條粗制滥造的地道。”
/作者有话要說:祸不单行,今天例假君来了,嗑止痛药昏睡_(:з」∠)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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