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2章 秦八岁(一)
吵闹的元月才過了沒几天,苏妩被亲爹揪着耳朵去相亲,杜云铮忙着给自己媳妇下聘礼,杜云照回宫当值,顾川已经启程回了南疆,其他人等也陆续都冒了头、抑或送了礼……长安巷明明好不容易安静下来一些,可秦朗才刚刚觉得能重新回到二人世界,就又出了幺蛾子。
他只不過进了一趟卖花种的店,进门再出门,眼前就不是那條步道了。
——换成了一條宽敞又平平无奇的官道,满街的行人摊贩好像从来沒存在過。
秦朗:“……”
他下意识地回头看了一看,刚刚一只脚迈出来的那家店也消失无踪。
再低下头来,他手裡原本拿着的一包花种跟着不见。
最可怕的事情還不是這些。
秦朗将自己的五根手指缓缓握紧又松开,对着又短又圆的手指陷入沉默,觉得這拳头也不過就比鸡蛋稍微大了那么一点点。
光知道顾南衣返老還童,沒想到他自己還能亲身经历一回。
秦朗冷静地站在原地思索片刻這是不是顾川走前把什么蛊下到了自己身上,又究竟是個阴谋還是恶作剧的时候,有人冲他嚷嚷了一嗓子,“小子干站着干什么?還不快上车?”
秦朗面无表情地抬了眼,见到官道的一侧站着几個官兵模样的人,腰间大大咧咧地配着刀,显然并不在意自己的身份暴露。
他们身旁是一辆并不精致的马车,充其量就能坐两三個人。
再后头是间朴素的驿站,看着灰头土脸的。
秦朗倒是知道這代表他现在在某條正经官道上的驿站旁,這驿站旁边竖了個牌子写着“京四十裡”,意思是顺着官道继续走,再四十裡就到汴京了的意思。
秦朗又摸了摸自己身上几個藏暗器的位置,发觉都是空空如也。
不過也沒关系,沒有兵器,他照样可以杀人。
“小子傻了?”一名官兵不耐烦地朝秦朗走来,伸手就要去提他,嘴裡骂骂咧咧道,“少耽误老子時間,還等着把你带回汴京领赏呢!”
秦朗避开官兵的动作,默不作声地朝着马车走了過去。
既然此处不是汴京,那就去到汴京看一看。
官兵被秦朗看得一愣,呸了一声跟在他身后,“要不是上头下令要把你手脚健全地带回去,少不得给你点苦头吃吃!”
秦朗懒得理会他,到马车前停了下来。
他察觉到车厢内還有一個人。
虽然马车這会儿看着有两個他那么高,秦朗抬手拉着车门稍稍借了個力便身轻如燕地上去了,另一個官兵想帮忙都沒来得及就看见秦朗身手矫健地翻了上去,不由得愕然地和自己的同伴对视了一眼。
——這小崽子之前可沒表现出练過身手的样子来。
入了马车之后,秦朗扫了眼便立刻认出了坐在裡面的人。
這不就是秦北渊身边那個虽然不太說话、但脑子裡话特别多的心腹?只是看起来也年轻了许多岁。
秦朗挑了個地方坐下,拧眉陷入沉思。
他怀疑情况比他刚才所想的還要棘手。
如果這不是什么恶作剧、或者他因为什么蛊虫而缩小了的话,那就只剩下了一种可能性。
他回到了過去,還是一個和他记忆中不同的過去。
“我不想去汴京。”秦朗面无表情地道。
年轻的心腹看了看他,同样面无表情地回复,“不去也得去,你父亲要见你。如果你母亲還在世,也会希望你认祖归宗。”
秦朗冷笑了一下,“她不会。”
但光這一句话试探出来的答案便够用了。
這是在去汴京见秦北渊的路上,這群人是被秦北渊派出来找他的。
秦朗回忆一番,记得顾南衣坦白說過她一直派人阻挠秦北渊找人,秦北渊又找得并不专心,所以這搜寻過程不了了之,直到楼苍最后找到栗山村。
怎么,這次蝶梦庄周要让他知道知道如果被秦北渊当儿子教导长大是個什么滋味?
想到要到丞相府和秦北渊朝夕相处,秦朗顿时一阵窒息。
這两年秦北渊比从前更为醉心朝政、呕心沥血,固然是因为薛振逐渐心力不支,也是为了对顾南衣避而不见;但不论怎么說,秦朗一年见他也不過三两次面的机会,倒也不是不能忍耐。
可要是住同一個屋檐下……
秦朗深深地吐了一口气,觉得這事儿哪怕在似是而非的梦裡也不能发生,他可能梦還沒醒就被气死了。
等进了汴京,再找個机会溜走。
四十裡的路程說远不远,說近不近,听见人声逐渐热闹起来时,秦朗就知道汴京城已经很接近了。
他从帷裳往外看了一眼,天色已近黄昏,等夜幕落下,他行动便更加容易了。
马车入汴京城时,秦北渊心腹掀帘出去了一趟,将手中-->>
本章未完,點擊下一页继续閱讀令牌给守城军看了一眼便越行进了城。
“怎么样,汴京城是不是热闹又繁华?”心腹道,“你住下就知道汴京的好了。”
秦朗沒有說话,他构思了一路逃走的计划,思来想去還是剑走偏锋,等马车到丞相府门口时再悄然离开。
马车从城门到丞相府還需要半個时辰,日头落下,心腹必然要去通报秦北渊,他不在的期间秦朗正好趁夜色离开。
当然,等进了丞相府以后再寻机溜走更容易,毕竟秦朗对丞相府的地形了若指掌,甚至還能拖延自己的失踪被发现的時間。
……但挡不住秦朗不想看见秦北渊,他决定稍稍提前那么一点点。
“相爷……你父亲不爱說话,等会儿你在门口等我,我去禀报一声就带你去见他。”心腹叮嘱道,“不要乱跑,汴京城很大,你会迷路。”
秦朗闭着眼不理会他。
心腹像個老妈子似的叹了一口气,又掀帘往外看了看,嘟囔地道,“要是能顺顺利利就好了……”
秦朗睁开一边眼睛看了看心腹。
“要是能顺顺利利”?那一定是有可能发生什么变故了?
也对,秦北渊招人恨很正常,有人想拿他儿子开刀也正常。
秦朗静心凝神,关注起马车周围的动静来。
当马车突然被一行骑马的人拦住的时候,心腹的脸色紧绷起来,他叮嘱完秦朗“留在马车裡”之后便掀帘钻了出去同外面的人說话。
秦朗听着他的脚步离了有十步远时,从坐着的位置站了起来,提了口气便从车厢中一個猫腰钻了出去,悄无声息地落地,借着夜色遮掩从心腹身后窜了出去。
亏得他這会儿体型小,像只不大不小的黑猫似的,這一下从沒有灯光的背景裡窜出去,居然所有人都沒发现他的存在。
秦朗往最近的阴影处跑去,闪身将自己身形遮蔽住,沒听见后头传来任何喊话声响,顿时便松了一口气。
天时地利人和,這一波跑不掉便太逊了。
確認過自己所在的位置,秦朗便顺着影子离开了。
他不知道自己身后的一场闹剧正在发生,而是小心地躲开官兵,根据自己的记忆辗转了几個地方,终于找到一户热心的人家收留了他一晚上。
這户人家是十几年后秦朗熟识的,好客又善良,自然愿意照顾一個白日裡和家人走散了的小男孩。
秦朗甚至還得了一身男童衣服更换、和一顿简陋的晚饭。
不太放心秦北渊发现他丢失之后会做出什么举动来,秦朗强撑着精神竖耳听了许久窗外的声响,倒是一直沒听见有官兵大动干戈搜寻。
也就是說,要么秦北渊并不太在意他走丢或者不走丢——考虑到秦北渊都把他押回了汴京城,這可能性不大;要么就是秦北渊不能大张声势地找他。
想到后者的可能性更大,秦朗才不再按捺困意,打了個哈欠在干草堆裡睡了過去。
——說不定,一觉醒来之后就回了长安巷裡呢。
……
……這当然是不可能的。
秦朗从干草堆裡醒来,无声地叹了一口气。
他在想若這不是一场梦,而真是什么妖怪志异的东西、他真的回到了十几年前,那在他找到回去的办法之前,顾南衣怎么办?她会不会饿肚子?
想到這裡,秦朗心情更加低沉,他坐起了身,趁着這家主人還沒醒,简单用冷水泼了脸后便匆匆离开,還留了一小块碎银当作感谢。
——从秦北渊心腹身上顺来的。
大清早的汴京已经有了人声,秦朗走到街道上时,已有赶早的小贩挑着担走在路上挑选今日摆摊的地点了。
秦朗立在路的岔口,左右两個方向各看了一眼,低头沉思。
左行是出城的路,他可以找個办法离开汴京。
而右行……是去皇宫的路。
可现在的顾南衣并不认识他,甚至還会对這张脸深恶痛绝。
秦朗站在原地踌躇片刻的功夫,成队的官兵便从远处接近了。
他立刻闪身沒入暗处,盯着這行人慢慢接近。
“……找個走丢的小孩儿,闹得這么人心惶惶……也不知道是秦相哪儿的亲戚。”
“嘘,我听說南营那头也要找什么东西。”
“南营?那可不是听秦相命令办事的。”
“你们可别說出去啊!我听說是昨天夜裡,昭阳长公主要从秦相那裡截什么东西,沒截着,南营在找丢了的东西。”
“嚯,說不定就是被那小孩儿给拿着逃了?這年头小偷可得从小做起……”
官兵们边說边远去。
将他们的对方听了個七七八八的秦朗:“……”
现在爬回昨天晚上的马车裡后悔一下、假装什么事也沒发生、安安心心被截走還来得及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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