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第 29 章
但秦朗每每想起薛振身边大太监居然假扮秦北渊的人来试探他,便每每心中对薛振的厌恶更增一分、对秦北渊的城府多防备一分。
秦北渊当是最早知道他和顾南衣从栗山村动身的人,却在他们进了汴京数月之后都沒有主动派人来接触過。
苏妩說秦北渊是個属王八的,這话還真有几分道理。
——不過這也仅限于秦北渊不主动的情况而已。
三個多月的時間裡,秦朗屈指可数地几次带着顾南衣一道出门的情况,总能“偶遇”秦北渊的身影。
這偶遇的准确度之高,简直像是其中一方刻意造成的了。
即便秦北渊同顾南衣還一次话也沒有說過,這如同缘分一般說不清道不明的见面也令秦朗不喜。
他同苏妩杜云铮逐渐相熟后,从他们口中知道不少和昭阳有关的旧事,对薛振秦北渊楼苍等人的认识也加深立体起来。
“我至今也沒想通秦北渊图的是個啥。”苏妩恹恹地道,“這除了苦他自己、令殿下对他横眉冷目以外,究竟有什么用?”
杜云铮看起来有话要說,张了张嘴又给咽回去了。
“如今南衣来了,他秦北渊又开始三棍子打不出一個屁来了。”苏妩纳闷地說,“就算薛振再怎么嘴硬,也忍不住偷偷往這裡跑了两次,怎么他秦北渊就這么能忍、還沒被自己憋死?”
秦朗倒是知道原因的。
秦北渊能一年一度在梦中见到顾南衣,对他而言,那才是“昭阳”。
除了秦朗之外,秦北渊恐怕是唯一一個能将“顾南衣”和“昭阳”分开的人了。
也正是有這一叶障目,秦朗一点也不担心秦北渊会生出和苏妩一样“顾南衣就是昭阳”离经叛道的想法来,也不用担心秦北渊会和薛振一样在替身不替身之间愁得掉头发。
這梦是秦北渊自己给自己画下的桎梏。
“還有薛振,听說连着几個月心情都不怎么好。”苏妩跟唠嗑似的說道,“满朝文武风声鹤唳,一個個把自己的尾巴夹得可紧了,就连宋太后,听說都乖乖在自己宫裡吃斋念佛,說是要祈福。”
杜云铮听到這裡冷笑一声,“佛收她這种心狠手辣的信徒?”
苏妩面色也有些讥诮,但她沒对秦朗解释。
秦朗上了心,把苏妩杜云铮赶走之后,特地在晚饭时问了顾南衣。
顾南衣无所谓地道,“薛振想杀我,也有听了太后唆使的原因。太后对他說,宣阁留下過一句话,我和薛振之间只能活一個人。”
“他就为自己能活下去杀了你?”
“這也不過原因中的一條罢了。”见秦朗面色不快,顾南衣便多给他解释了两句,“太后有個亲近的权臣……奸臣,那奸臣在背后掀起的风浪,太后也算是這一环环中被利用的人之一。”
顾南衣问過杜云铮,知道奸臣在薛振登基一年半后就被他和秦北渊联手出去,顿时安心不少——不枉她死前安排好一切、還给奸臣挖了個坑。
這坑总归是有人去填上了。
秦朗沉思片刻,再开口时却是個不相干的话题,“你生辰要到了。”
顾南衣嚼着嘴裡食物,稀松平常地点了個头。
——她如今過生辰,不過是秦朗多做几個菜、下一碗长寿面的事儿,比从前简单多了。
“我們那日出门去。”秦朗道。
“不怕再碰见秦北渊了?”顾南衣扬了扬眉。
“碰到最好。”
顾南衣抬眼看他,笑了,“你想好怎么骗他了、要出手了?”
秦朗眉目冷凝,“十拿九稳。”
唯独一成的不确定,是在各种可能发生的意外之上。
七月初九這日,文武百官已经相当习惯百官之首的不到场了。
甚至這日的早朝将会相当短暂的事情,他们也习惯地预料好了。
于百官而言,這是和往年沒有任何两样的一個七月初九。
可对有些人而言却大有不同。
秦北渊于卯时准时合眼入睡,心中却并不确定自己今年会碰见的是那個冷冰冰不愿說话的昭阳,還是那個会开口如同生前一样讥讽他的昭阳。
昭阳走后的前三年,他碰见的是前者;后三年,碰见的都是后者。
一开始能于梦中见到昭阳,秦北渊便很满意;可后来昭阳开始同他說话,秦北渊的渴求便往前迈进了一步。
他有些担心自己的**会走得比现实更远、更不知足,這是不应当的。
可梦终归是梦,哪怕是铁面无私的秦北渊,也该有個放纵的时候。
秦北渊睁开眼睛时,见到的并不是床顶。他正站在丞相府的正厅中,而他的面前空无一人。
——往年他每次入梦,便能立即见到昭阳出现在面前,今年却不同。
本章未完,點擊下一页继续閱讀是他所受到那一点点的眷顾终于被收回了?
秦北渊心中一紧,快步向外跑去。
平日裡下人往来的丞相府裡空无一人,秦北渊一路找去,都沒见到昭阳的踪影。
他开始怀疑,是昭阳终于不愿再见他;還是他也变得同其他人一样无法看见她了。
這思绪终结在丞相府的书房之中。
几乎是跑进了书房裡的秦北渊看着昭阳从他面前飘然而過,自行去书房的架子上挑挑拣拣,很是沒有拿自己当外人。
他怔怔扶着门,胸口喧嚣狂躁,震得他什么也听不见,半晌才缓缓地将不知道屏了多久的那口气缓缓吐了出来,“殿下。”
捧着书的昭阳转头看了他一眼,随意地道,“少见秦相這么狼狈。”
“我以为殿下不见了。”
容颜昳丽的长公主漫不经心地移开了视线,她說,“這本就是你的梦,你以为一個梦能做多久才破灭?”
秦北渊闭唇不语。
梦是无法捉摸、无法碰触、无法控制的,這也正是秦北渊所恐惧的一点。
他令人寻访過能让人做梦、甚至于南疆一些吃下便能叫人看见幻觉的毒物,搜寻了许多,却沒有任何一件能有办法令他在七月初九之外的日子裡见到昭阳。
這般美梦,秦北渊不知道自己能做到什么时候再醒来。
他以为昭阳是魂魄,可昭阳却不愿意将他带去阎王府。
生死阴阳之隔的界限,秦北渊不会只凭自己跨過去,他不能自私地将庆朝這么扔下。
因着這是秦北渊自己的梦,他也常想梦中昭阳的一切言行举止是否都是他设想出来的。
——她对他冷嘲热讽不假辞色、她总是穿着长公主的一身常服、她从不让他轻易近身亲密……也包括她不将他带去另一個世界。
或许同太医院和薛振所說的那样,這都是他因为太過想念而一厢情愿产生的幻觉罢了。
“若你只是我梦中之物,”秦北渊问,“我想让你留存多久,你便能留存多久。”
半浮在空中的昭阳扭头看他,雍容的眼底带着嘲讽,“难不成秦相還有白骨生肉的能耐?”
秦北渊面不改色,“苏妩多年来一直搜寻无果,那只是传言罢了。”
都說宣阁死前留下一個能令人死而复生的法子,但秦北渊也知道那不可能是真的。
——不然宣阁怎么自己死了?
“這不就得了。”昭阳将机要密报翻了一页,她用她独有的那种轻慢昳丽的声音道,“再說,我生前便和你相见两相厌,死后何必多看?白白伤了我的眼睛。”
秦北渊沒有在意昭阳的话,他早已习惯如此。
昭阳长公主厌恶丞相秦北渊,這在许多年前便人尽皆知。
“我在现实中,也见到了一個同殿下很像的年轻姑娘。”秦北渊說。
昭阳的目光果然感兴趣地朝他转了過来,“和我有多像?”
“同我初见的殿下别无二致。”
昭阳扬了扬眉,她道,“那個姑娘叫什么名字?”
秦北渊顿了顿,一时沒开口。
在昭阳面前說出這個名字,总令他觉得有些不安。
可最终他還是道,“她叫顾南衣。”
话一出口,秦北渊就看见昭阳的神色微微迷茫了一瞬间,就像是静静点燃的火烛突然被风吹动摇晃起来。
“顾南衣。”昭阳缓缓地重复了一遍,又一遍,“顾南衣。”
念了两遍后,她朝秦北渊看了過去,突地朝他笑了一下。
這笑說不上什么意味,秦北渊同她同朝多年竟也一时沒分辨出来個中深意,但他几乎是條件反射地心中一突,好似触动了什么不该去触碰的机关。
下一刻,秦北渊面前便陷入了一片黑暗。
他忽地睁开了眼睛,对上了熟悉的床顶。
秦北渊觉得自己只入梦了一小会儿,可事实上他起身查看時間时,发觉已经過了午时。
他仔仔细细地将方才梦中的一切细节回想了一遍,念起昭阳最后听见顾南衣名字时露出的莫测神色,披了外衣出门唤管家进来。
管家沒料到秦北渊醒得這般早,边吩咐人赶紧准备午食边赶到秦北渊面前,“相爷?”
“顾南衣。”秦北渊道,“去看看她在做什么。”
這命令来得沒头沒脑又简单明了,管家虽然一头雾水,但点了头便出去传令了。
秦北渊难得這般坐立不安,他在正厅和自己的住院之间来回转了好几個圈,心腹才三步并作两步地赶到請安,“相爷。”
“說。”
心腹沒有一句废话,干脆地道,“小公子与顾南衣今日一早出门,顾姑娘在街上突然晕了過去,苏妩已带了大夫赶去看诊。”
秦北渊倏地抬起了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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