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称量杀心
苏寒山蓬头垢面,穿着破烂衣裳,拿一根树枝当拐杖,走到了石壕县。
大楚王朝划分下来的堂堂一县之地,即使不算那八成以上的无人荒野,不算那些乡镇村庄,只算县衙所在的闹市区,也住着数万户人家。
只见街道纵横,小桥流水,坊市大集,商铺客栈,平民所居,屋舍俨然,豪富之家,庄园辽阔,另有农田果桑,工匠作坊,熙熙攘攘,不可胜数。
住在县东和县西的人,也许一辈子都不会碰上一次面。
可是苏寒川還沒进入闹市区,随便找了個街边摆地摊卖菜的老汉,打听了两句,就听到了东三街的消息。
东三街本名东杉街,靠近一大片杉树林,因此得名。
住在那裡的人家,大多以伐木为生,本来虽然不說家家富裕,但只要家裡有壮劳力的,参与伐木或者学些木匠活计,手头上也能有些盈余。
只是自从八年前新县令上任之后,跟外面的商队签了好几笔大单子,两三年時間,硬是把那边的杉树砍光了。
那些伐木工,此后要想有活计做,只能翻山去更远的地方寻找木料,辛苦不說,還多有危险,在县裡走动的时候,常有抱怨,被很多人知晓,东杉街,就渐渐传成了东三街。
但真正让东三街广为人知,连個偏僻处,卖菜老汉都听說過。
是因为在大半個月前,东三街被一伙土匪洗劫造成的惨案。
夜裡火势,从土匪劫掠后的杨记木匠行烧起来,也不知是风大還是什么缘故,片刻之间,足足延烧了三四十户人家。
等到土匪已经撤走,县衙和附近的百姓合力灭火,也沒能救下几個人来,大半條街的住户,据說都被烧死了。
苏寒山装作是逃难過来,到东三街寻亲投靠,陆陆续续又问了一些人。
那些人都流露出怜悯同情的神色,說出来的话,跟卖菜老汉相差不大。
等他找到东三街的时候,发现那些焦炭废墟之间,還有一群捕快衙役在走动。
不過看他们的样子,不像是在侦办案情,寻找线索,倒像是在监工,指挥着大量工匠苦力打扮的人,在那裡清理废墟,丈量土地。
還有几個身穿锦缎绸袍的富家公子,正在观看工头的图纸,手上都拿着折扇,指指点点。
苏寒山沒有太靠近,找了一個小巷拐角的地方坐下。
小半個时辰后,同样装成乞丐的李二虎等人,陆陆续续来到這裡,发现了苏寒山,靠近過去,說起他们各自打听到的消息。
這县裡最有名的一個欧阳家,是上上任县令,欧阳老爷子的家族,他在县太爷的位置上整整待了十二年,告老還乡后,却沒有回自己故乡,而是很快就搬到了石壕县来。
此人家裡真有血缘的亲人不多,但是這個老头却爱收义子,那些义子又收义子,有不少人看出机遇,往往上门送礼时不提办事,只求拜個义父,所以很快形成了一個大家族。
等到這一任县令上任时,又跟欧阳家非常亲近,把县衙裡出身另外几個豪族的小吏,都打压的七七八八,成了欧阳家一家独大。
“……东三街的地,现在就已经全归了欧阳家所有,传闻欧阳家要在這裡办几家青楼,加上酒铺食肆,胭脂水粉,绸缎庄子,客栈旅舍,能把整條街重新布满,招揽過往游客,做大生意。”
李二虎悄声說道,“街上住户听說也沒有全部烧死,即使是被烧死的人家,也有几個亲戚并未住在這條街。”
“可县衙宣布要把這块地卖给欧阳家的时候,那些幸存之人以及亲眷,要么沒有吭声,要么就直接失踪了。”
苏寒山听到這裡时,不禁低哼了一声。
他也去過大明,前世歷史课更沒少上,也称得上是见多识广了。
但可能是因为沧水县令高文忠的存在,让他下意识高估了大楚的县衙。
高文忠也是孤身上任,却能在沧水县那样复杂的地方,很快站稳脚跟,至今都沒有让雷、黄两家,真正窃占县衙的势力。
反而使捕快中的雷家人,书吏中的黄家人,相对减少,使五大武馆的争斗,始终沒有对全县百姓造成鲜明影响。
可见,高县令或许不算好人,也不算一個可谈情义的坚定盟友,但至少该算個好官。
相比之下,這石壕县的县令不止糊涂到家,显然還早有同流合污之嫌。
苏寒山道:“欧阳家的住处,豪奴的人数,护院的水准,都打听出来了嗎?”
李二虎点点头,仔细的讲了讲,话末又道:“這种人渣,我們几個打听的时候,听了许多使人牙根痒痒的事情,咱们要亲自对他们家下手嗎?”
“不急。”
苏寒山道,“商良坊又是怎么回事?”
李五牛說道:“那边住着上任县令,据說本身是气海大成的高手,身边還有一個同属气海大成的壮年贴身护卫。”
“這老大人名声不错,退下来之后,好几次在市面上的某类物价莫名飞涨时,都是他号召商户,平抑物价,很多支持他的商户店面,也都在商良坊内。”
“不用說,肯定是這些人都跟欧阳家结了仇,所以欧阳家要借土匪的手,把老大人他们除掉。”
李二虎却摇摇头:“我看他们不是要除掉老大人,多半是要把那個老大人和其贴身护卫請走,方便土匪动手。”
“只要那些商户都死了,至少损失惨重了,老大人就算還活着,也沒有多大威风了。”
李五牛揣摩着苏寒山的心思,主动說道:“那咱们要不要给那老大人提個醒?”
苏寒山沉思片刻,轻笑一声:“暂且不必,他们明晚想演一出好戏,咱们好歹得让他们安安稳稳开個场,然后,再给他们加点料!”
“土匪呢?”
苏寒山话锋一转,“火烧东三街的那伙土匪,相关的消息打听得如何?”
旁边几人先后讲起自己探来的消息。
总结起来看,那伙土匪总人数在五十人左右,而且当时领头的一個人,手裡拿着一把金光灿烂的大剑,应该就是“铜剑狂狮”谭英本人。
既然连大首领都出动了,就算他们当时另有人留守在自己的窝点,也不会太多。
甚至,考虑到他们要搜掠整條街的粮食财货,很有可能那天是倾巢而出了。
苏寒山想到那本册子上關於谭英本领的几句描述,心裡有了把握。
“喂!”
废墟那边,突然传来一声大喊,几個精壮汉子,手裡拿着木棍,大步流星的走過来。
“說你们呢,哪裡来的乞丐,今天這儿是黎公子开工动土的黄道吉日,待会儿就是吉时,你们這帮晦气的东西,哪来的,快滚哪儿去。”
欧阳黎抖开折扇,扇了扇风,往乞丐那边看去,脸色很是不悦。
明明已是冬天,只因他身上穿的都是上品料子,一点也不觉得寒冷,额头還有少许汗珠,拿折扇在手,竟也不显突兀。
眼看那帮乞丐匆匆逃离,旁边几個义弟正问他要不要多派些人,打折那群乞丐的腿。
他這才收了折扇,啪的一声拍在自己手心裡。
“今儿個毕竟是黄道吉日,饶他们一回,不然的话……哼,碍眼的玩意儿!”
這帮人沒真把那群乞丐当回事儿,自然不知乞丐中還有人走远了之后,仔细盯了盯他们。
李五牛回過头来,恨恨道:“被几個狗腿子捧着的那人,应该就是欧阳家嫡亲的独子,欧阳黎!”
“别着急。”
苏寒山撑着树枝,步履蹒跚,嗓音微沉,道,“還是土匪更难料,我們先去干掉谭英那帮人。”
“明晚再下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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