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祕境
“這麼看着我,莫非你也想來我房裏麼?”
沈煥定定地看着他,半晌,忽然勾起脣角笑了一下。
林稚心裏一突,不悅地眯起眼睛:“你笑什麼?”
“沒什麼。”沈煥答。
他依然模樣狼狽,方纔的屈辱和脆弱卻如雨後深潭中翻涌的塵埃,緩緩沉澱了下去。
眼瞳漆黑,沉靜,乍一看明淨無邪,卻連一絲絲情緒都捕捉不到。
他這般笑着,對着林稚費勁地拱手作揖:“多謝前輩。”
這一拜下去,便沒能站起來。
林稚下意識地接住閉着眼睛栽進他懷裏的少年,手一摟上他的腰,還沒來得及琢磨他是不是又瘦了,便先被那燙人的體溫嚇了一跳。
他好歹還記得外邊有人,不能崩了人設,一拂袖關上了門,這才把少年抱去了牀榻上,在腦海裏呼喚道:
“阿系!你快來看看他。”
系統:“有什麼好看的。”
林稚爲他的冷漠震驚:“他是主角啊,死了還怎麼玩?”
系統:“死不了。”
林稚品了品他這句話,有些納悶:“我怎麼覺得你這會兒心情不太好?”
系統冷冰冰道:“沒有。”
林稚:“……”
林稚撓撓頭,一橫心便想一走了之,只是一隻腳都邁出去了,最終還是收了回來,道:
“你不救,我救,不讓他知道,沒問題吧?”
系統:“沒有,你要怎麼救?”
不懂醫理的林稚忽然卡殼。
系統就笑了一聲。
林稚耳尖微微一麻,有些受不了:“不是,你配音就配音,能不能別模仿人主角的聲音?”
系統:“這些都是他應該受的,宿主不必爲他操心。”
林稚不理他,想了想,忽然眼睛一亮:“我有仙丹啊!”
——所謂仙丹,便是仙俠修真文裏常見的各種丹藥,跟仙沾不上半點關係。
可惜就算這是他自己寫的,林稚本質裏也還是個沒見過世面的俗人,事到臨頭,還要稱之爲“仙丹”。
系統:“那你喂吧。”
他這麼果斷,林稚反而遲疑:“不會有什麼後遺症吧?”
系統肯定道:“不會。”
林稚小心翼翼地給沈煥餵了一顆低階回春丹,眼看着他的臉色肉眼可見地好轉了起來,這才鬆了口氣,提起一邊的被子抖了抖,把人嚴絲合縫地蓋了起來,又摸了摸人家的臉,起身拍拍屁股準備走人。
系統詫異:“這就走了?”
林稚比他還驚訝:“不然呢?難道我要留着給他端茶倒水嗎?”
說着,人已經到了小院外,沈家主一直等着,他只掃了一眼,便帶着狗腿子林木走了。
作爲“林稚”,他的戲份差不多就到此結束了。
可作爲林稚,他的路還長得很。
在修真界裏,必然是不缺乏各種各樣的祕境的。哪怕擷英城只是窮鄉僻壤裏的一個小地方,靈氣稀薄,附近也有個千花祕境,十年一開。
掐指一算,也就是兩個月後的事兒。
千花祕境只是一個小祕境,禁不住大能的折騰,是以,煉氣期以上的修士皆不可入。
這兩個月,林稚一直待在林府里老老實實地修行以維持他修煉狂的人設,實在累了,便看看系統發給他的各種醫學書籍。
兩個月後,林稚掐着時間出關,讓系統給他開個天眼看看沈煥的現狀。
他原文裏寫的是,沈煥進入這個祕境時修爲已至煉氣期五層,可修行本就如登山,越到後面,便越是艱難。他很有點擔心,花了半年纔到煉氣期二層的沈煥,能不能在兩個月裏把修爲提升至煉氣五層。
——然後他發現,沈煥已經煉氣期七層了。
林稚:“……”或許這就是主角吧。
自古祕境多寶貝,千花祕境雖小,靈氣總歸是比別處要濃郁,裏頭也長了各種對低階修士很有用處的靈植,主打千瓣蓮,是築基丹的主藥,可增加三成築基的成功率。
對於沈煥而言,就更有用處了。
他這大半年裏,跑遍了整個擷英城的藥店,地攤兒,終於找到了那本命中註定的書,在那個破爛裏他翻到了一種毒,和他所中之毒,症狀幾乎一模一樣。
此毒名叫繽紛,而千瓣蓮,恰好可以緩解此毒,令沈煥延壽三年。
林稚一邊回憶劇情,一邊換了副模樣,讓系統出手把修爲壓到了煉氣大圓滿,混入了守在祕境外的若干修士中。
——前面就是沈煥。
千花祕境地處三城交界,低階修士又海了去了,林稚並不擔心會引起懷疑,神色自若地跟着人流往前走。
祕境入口處,有高階修士手持黑黝黝的玉石,面目威嚴地看着排着隊緩緩進入祕境的各位萌新修士。
約莫過了一盞茶的功夫,林稚聽到了“叮”的一聲響,一個方臉男人被抓到了一邊,苦苦哀求:
“我就是昨天才突破的,讓我進去吧,我不會做壞事的,我……啊!”
餘下的話盡數化作了一聲痛呼。
林稚覺得那一下彷彿是打在了自己身上心裏發怵,,戳了一下系統:
“不會被發現吧?”
系統頓時如同蒙受了天大的屈辱,嚷嚷道:“你把我當什麼了?”
言語間已到了入口處,眼下畏畏縮縮只會更加可疑,林稚無法,只好硬着頭皮上了。
好在順利通過。
祕境是獨立於修真界的另一個空間,入口雖只有這一處,進去卻不定會落在何處。
——像個別運氣不好的,就會直接落入兇獸口中。
一陣眩暈,林稚睜開眼,映入眼簾的便是一叢紫竹林,幾株已經結出了一蓬蓬竹實,吃了可以增長一年修爲。
可惜林稚作爲一介金丹期大佬,並不將這區區一年修爲放在眼裏,一穩住身形便問了一下沈煥的位置,急速朝那邊奔去。
原劇情中,沈煥是掉在了一汪寒潭邊,邊上有林稚也忘了名字的靈藥一株,還有築基期實力的猛獸守護在旁,於是沈煥一落地就被追殺,誤打誤撞地闖到了千瓣蓮的地盤。
——而事實是,沈煥直接落到了千瓣蓮方圓三裏的地方。
走三分鐘就到了(。
林稚感嘆了一下這崩壞的劇情,撒開腿玩命地順着系統給他打的箭頭一通狂奔。
終於趕在沈煥走到禁區前,以跪拜之姿,橫空撲在了他跟前。
沈煥一個沒剎住車,差點一腳踩在他手上。
他防備地後退了一步,暗自調動靈力,警惕地盯着這位不速之客。
林稚又戳戳系統,下一秒便無法抑制地吐了一大口血,手撐在地上,好半天才顫顫巍巍地擡起頭來,面如金紙,上氣不接下氣地道:
“有……”
有毒。
他頓了一下,又咳了一聲,再度開口:“有……”
屎裏有毒。
他試了兩次,發現自己除了“屎裏有毒”四個字,竟然再想不出別的話來,情急之下只好乾脆利落地暈了過去。
神識卻還緊盯着沈煥的一舉一動。
那少年陰晴不定地盯了眼前的人片刻,調轉了目光,仔細地打量了一下週遭,視線落在底層的一片蓮葉上時,瞳孔忽然一縮。
那碩大的碧綠的蓮葉上,赫然盤踞着一條同色的蛇。
那蛇似是有什麼隱匿行跡的天賦,儘管他已經看見了,回頭再看,一不留神仍然會錯以爲那裏空無一物。
他只有煉氣期,遠未修出神識,能依靠的只有凡胎肉眼,凝眸去看,那蛇正幽幽地盯着他,還在吐着信子。
周身隱隱泄露出來的威壓,赫然比他方纔見到的同階修士都要更勝一籌。
這是一條有築基期修爲的蛇。
沈煥能以煉氣期二層的修爲把煉氣四層的林木錘得嗷嗷叫,卻並不意味着他能越階戰勝築基期的猛獸。何況祕境危險,縱然險勝,只怕也沒命出去。
他只遲疑了片刻,又低頭看了那五體投地趴在自己腳邊的人一眼,他看不透這人的修爲,這意味着什麼,他很清楚。
想到是因爲此人,自己才躲過一劫,沈煥便出手封了此人的穴道,把人往肩上一扛,找了個隱蔽的山洞躲了起來。
他對自己瘦到了什麼程度顯然沒有一點自知之明,林稚的胃部被他嶙峋的肩骨一頂,差點沒當場叫出來。只能苦中作樂地自我安慰道,好歹沒偏離劇情。
作爲一個實力不到位的主角,怎麼能直接跟兇獸槓呢,必須得等到別的修士跟那蛇鬥個兩敗俱傷再去撿漏。
進了山洞,林稚在沈煥佈置的簡單迷陣上又加了點料,確保不會有人闖進來,這才放心地被扔到了地上。
他這一“暈”,一直到外面激烈的打鬥聲漸歇,才“醒”了過來。
一睜開眼睛,便對上了少年沈煥審視的目光。
山洞裏光線晦暗,他又瘦,蒼白的臉隱在陰影裏,很有些高深莫測的意味。
只是今時不同往日,林稚演了這麼久的戲,多少也有了點經驗,並不怕他,反而在心裏驚歎了一把:主角的睫毛真長。
然後他一手按住胸口,一手撐着地面,試圖坐起來,卻又因爲過於虛弱而跌了回去,只能目光渙散地望着沈煥,一張嘴先是一陣撕心裂肺的咳,道:“這是何處?”
沈煥瞥了他一眼,不回答,道:“你好生休息。”
言罷起身便往外邊走。
林稚就跟系統哭訴:“他好冷淡哦。”
系統:“是哦。”
他這麼想着,倒也沒鬧出別的幺蛾子來阻攔沈煥,一聲不吭地,虛弱地看着他離去,一翻身就站了起來,低聲抱怨道:“硌死我了。”
祕境會開十天,他又頂着煉氣大圓滿修士的身份,第一天就出去未免太過可疑。仗着自己已到金丹期,林稚便大搖大擺地在這祕境裏閒逛了起來。
只是沒逛多久,就聽見系統說:“你快回去。”
林稚:“??”
系統:“主角目前正往那個山洞走去,你一個身負重傷,起都起不來的人,怎麼能一下子就跑這麼遠?”
林稚懵逼臉:“他回去幹啥啊?”
系統:“快點。”
林稚忍氣吞聲地往回走,說:“老闆你太過分了。”
他現在的心情,就跟好不容易盼到節假日外出旅遊,中途卻被老闆叫回去加班的社畜一樣。
加班還不給加班費。
心裏不停嗶嗶,林稚還是飛快地回了山洞,盡職盡責地演起了重傷瀕死的菜雞修士。
他前腳才擺好姿勢,沈煥後腳就摸了進來,把一瓣兒東西放在他身邊:“你把這個用了吧。”
他的語氣實在說不上好,“你”來“你”去的。林稚“迷迷糊糊地睜開眼”,把那玩意兒舉到眼前看了看:千瓣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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