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黑日耀玉京
酒馆雅阁内,王捕头已喝了不少。
许是酒壮怂人胆,他端着酒杯,摇头晃脑,說话越发随意。
“有人說,在衙门裡混,免不了吃一剂洗心汤,把良心洗去,還要烧一份告天纸,把天理告辞,饭碗才能捧得稳。”
“话說得难听,却也有几分道理。”
“瞧瞧你爹,勾魂神捕的名头响彻武林,還不是被贵人们使唤的跟驴一样,劳心劳力,一辈子除了名声,啥都沒落下。”
“名声好又有什么用,人走茶凉,瞧瞧還有多少人卖你爹面子?”
“這京城的水深啊,你想出头,抓贼便是,至于那些皇亲国戚、勋贵老爷…”
“一個都别惹!”
在他对面,坐着一名年轻人。
黑戎袍、黑幞头、身形笔挺,面容白皙,五官硬朗,腰间挎着横刀,還挂有一面铜牌,阳刻着“六扇门”三字。
年轻人端着酒杯,有些心不在焉。
“彪子!”
“张彪!”
王捕头见状,顿时恼火,“我的话你听进去沒有,這件事就此打住,别管了!”
张彪眉头紧皱,“就是個地痞而已…”
“沒错,就是個下三滥的玩意儿!”
王捕头打断了他的话,冷笑道:“但這地痞和李府有关系。”
“李贵妃最得圣人宠爱,若非百官阻挠,差点当上皇后!”
“這李家人在京中横行无忌,连咱刑部的司徒尚书都不愿惹,大理寺更是装聋作哑,要不怎么会把這差事派到六扇门?”
“你爹就你一個独子,我可不想看老伙计香火断绝。总捕头說了,你练功受伤,准许带薪休假一個月!”
张彪咬了咬牙,最终只是无奈一叹。
他并非迂腐执拗之人。
重生来到這大梁朝,成为玉京城神捕之子,从小苦练武艺,在父亲去世后又顺利进入六扇门,屡破奇案,岂会不通世情。
但有些事能够装聋作哑,有些事却让人怒火中烧,辗转难眠。
心中有气,酒也喝得越发烦躁。
王捕头叹了口气,起身扔下几钱银子,又拍了拍他的肩膀,“走吧,回去睡一觉,今后见多了,就习惯了。”
“王叔放心。”张彪点了点头。
這王捕头說话虽难听,却是他父亲至交好友,皆是为他着想。
其他人,恐怕会装聋作哑,看着他往火坑裡跳…
…………
“二位捕爷慢走。”
在店小二殷勤招呼下,二人晃晃悠悠离开酒楼。
出了门,便是满眼喧嚣。
街上车马粼粼,人声鼎沸,街上酒旗林立,茶馆酒肆连片,各种肉香味随风飘荡。
眼下已入深秋,天高气爽,远处精美古朴的亭台楼阁一眼望不到头。
這裡是玉京南城,兴业坊。
三百年前,梁武帝赵衍南征北战,一统九州,建此玉京城,号称“天上白玉京,一百零八城”。
一百零八城着实夸张,但却实打实地修了一百零八坊,立朝初期還显得空旷,如今却有足足百万人口。
百业兴旺,龙蛇混杂。
既是首善之地,亦是是非之城。
许是见张彪心情不好,王捕头又满身酒劲笑道:“别想這些了,眼下头等大事,是给你娶房媳妇儿。”
“都二十了還未娶妻,也就是当今盛世,礼法松弛,要搁武帝文帝那会儿,京兆府就会拉去打板子,再给你娶個老寡妇!”
“你婶子寻谋了一家姑娘,虽說家道败落,却也是诗书清流之门,攒些银子,生個大胖小子,将来考取功名,比当武夫强多了…”
“啊,這是什么!”
话音未落,就见街上忽然一片骚乱。
二人酒意顿消,眼神变得凌厉。
六扇门隶属刑部,专门与江湖人士打交道,对付的都是绿林悍匪,沒一個身手弱。
在這京城弄出乱子,若与江湖中人有关,他们看到不管,便是渎职之罪。
然而,眼前景象却让他们吃惊。
玉京城各坊市街道两侧,皆有明渠暗渠排水,连接四條穿城运河。
眼下這排水渠中,密密麻麻涌出了无数老鼠,各個皮毛光亮,油光水滑,汇聚成潮,四处乱窜,惊得百姓大呼小叫。
“啧啧…真稀了奇了。”
王捕头见状松了口气,摇头道:“群鼠白日游街,若哪個言官闲的沒事提一嘴,坊正和武侯们怕是要倒霉…”
话沒說完,天色便暗了下来。
王捕头抬头观望,顿时两眼呆滞。
只见天上秋日,逐渐被一轮阴影侵袭,中央很快就变得一团漆黑,只剩淡淡金轮环绕。
苍穹黑暗,竟蒙上了一层血光。
整個玉京城,仿佛被鲜血浸透。
无数百姓抬头观望,惊恐的望着這一切,甚至忘了街上到处乱窜的老鼠。
王捕头喃喃道:“黑日临空,血光盈城,不祥之兆啊,朝堂怕是要乱了…”
而一旁的张彪,则完全沒注意他說什么,此刻已是满眼惊讶,心中怦怦直跳。
在這诡异天象出现的刹那,他只觉眉心憋胀,脑海中出现一颗银色的眼球虚影。
久远的记忆浮上心头。
這东西他认得!
前世触电死亡时,他正玩着一款游戏,這东西正是主角的技能:灵视之眼。
作用很简单,就是可以查看物体,获取其中蕴含的信息。
等级越高,得到的信息越多。
当然,若物体等级高于宿主,得到的信息也会很少,甚至会受到反噬。
這东西,为何也会跟着魂穿而来?
张彪想不明白,却已开始暗自尝试。
他先是盯着街上窜過的老鼠,集中精神,脑海中银色眼球微微发亮,顿时涌上一股信息:
老鼠(凡)
1:阴沟裡的小东西,這些啮齿动物凭借强大的生殖繁衍能力,遍布各個世界。
2:這种动物很脆弱,但在某种情况下,也会引发致命瘟疫。
3:它们似乎受到了惊吓。
张彪无语,却并不意外。
老鼠等级太低,得到的信息大多沒用。
记忆中,越是特殊物品,得到的信息越多。
但与此同时,他也注意到一個信息点。
遍布各個世界!
魂穿十几年,他从未离开過玉京城,但也熟知各地风俗地形,有点类似前世中原,但听說其他大陆上,也有规模不小的王朝。
难不成,還有其他世界?
想到這儿,张彪又集中意念,望向天上那一轮巨大黑日圆环。
但仅仅一瞬间,他便双目赤红,额头憋胀,脑袋好似燃烧一般,吓得连忙低头。
忍着剧痛揉了揉双眼,张彪有些疑惑。
不就是個日食么?
为何无法查看?
铛!铛!铛!
就在這时,远处钟声打断他的思绪。
只见兴业坊坊门钟楼上,两名武侯正拼了命地敲击,转眼间各坊钟声响起,连成一片,响彻全城。
王捕头脸色一变,“是静街钟!”
“快走!若坊门关了把咱们困在這裡,你婶子怕是要急死。”
“還有,总捕头让你休假,這几日便待在家中不要乱跑,免得有事找不到人!”
“王叔放心,我晓得。”
二人速度飞快,說话间便离了坊门。
来到大街上,入眼满是混乱。
沿街商贩慌乱的收拾货物,瓜果蔬菜、破烂筐子掉了一地……
来自西域的胡商拼命驱赶骆驼,還抽出刀来,怒骂趁乱偷窃的乞儿…
金吾卫持戈列阵而行,杀气腾腾…
百姓们更是快步奔跑,哭闹声此起彼伏…
张彪眉头微皱,却并不奇怪。
這大梁朝有些像前世长安,但平日裡却很少宵禁,各坊市也可自由贸易,很是繁华。
但国有国法,城亦有城规。
若遇大事,“静街钟”便会响起。
這是要执行军事管制的信号,钟声结束,各坊市就会关闭。
到时還游荡在外者,无论百姓商贾、還是京中小官,只要沒有通行手牌,便会通通抓入大狱,不死也脱层皮。
自百年前京城动乱,這條规定便一直流传下来,沒人敢违反。
张彪有些疑惑的是,不過是异常天象,要防的是流言蜚语,为何要如此大张旗鼓?
旁边的王捕头见状,眉宇间更加担忧,“彪子,我先走了,這乱哄哄的,家裡沒個主心骨可不行。”
“王叔小心。”
二人并不住在同坊,因此分道扬镳。
见王捕头的身影消失在人潮中,张彪也看了看四周,转身冲进一條暗巷。
他所在的安贞坊距离甚远,眼下街上乱哄哄一片,要想及时赶回,少不了要抄近道。
坊间的巷子相对狭窄。
今年夏季大雨,城中内涝,不少百年的坊墙坍塌,此刻搭满了架子正在维修,因为道路不通,人也相对稀少。
张彪一個加速,踩墙借力跃上木架,便压着身子加速,奔腾跳跃间如同灵猫。
這世界并无真气一說,轻功便是各种翻墙跳跃卸力的技巧。
他将家传武艺与前世跑酷相结合,又配合勾魂锁,身法之灵活,在整個六扇门都排得上号。
不到一炷香的時間,安贞坊坊门已近在眼前,巡防武侯正不停敲着锣,看到他后连忙打了個招呼,“呦,张捕头,快进去吧,莫误了时辰!”
“小七,有事可招呼一声。”
“多谢张捕头。”
一番寒暄后,张彪阔步进入坊门…
……
大梁元辰十三年,天现黑日,城中大乱。
日食這种天象,自古以来便有记载,民间有传乃天狗食日,亦有谶纬之言,乃天子失德,大凶之兆。
而很快,人们便发现,這根本不是什么日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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