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四
一天很快過去。
武當派的大事件,自然成了李晃同學口中討論的熱題。而被劉銳鋒大肆屠戮的傷痛,僅僅過去兩天就已經被遺忘了許多。遊戲,有時就是這麼簡單。
非武當派的玩家目前爲止參與度不高,但也抵擋不了他們的熱情。來上課的玩家同學幾乎都帶着各自可以連接網絡的電子設備,時不時就會偷瞄一眼最新動態。最終收穫到的情報,是武當派擇日就將爲紫鶴真人、衝冥還有趙寒三人一同舉辦葬禮。而這個擇出的日子,正巧就是今天的晚高峯時期。
說實話,李晃並不太相信遊戲官方所謂一切都受NPC和玩家自主的說法。就看這個葬禮最終確定的時候吧,正巧就是現實中所有人下班放學喫過晚飯可以放心開始享受遊戲的時間。讓更多的玩家可以參與進這種大活動,這顯然是遊戲運營方纔會有的念頭。
結束一天的課程,相約遊戲再見後,同學們各自回去進入遊戲。
李晃作爲特別人物,是昨天唯一一個非武當玩家,卻可以進入武當派的。但到了今天人可就多了。紫鶴真人、衝冥、趙寒的葬禮,沒理由不讓旁人上山參加。
可是等玩家進了遊戲後才知道,即便是葬禮,武當派也不是來者不拒。這三位是何等人物?豈是阿貓阿狗就可以隨便參加的?
但是這麼多的玩家被視爲阿貓阿狗,就讓大家無法忍耐了,一時間羣憤激昂,武當山腰的解劍池旁,玩家就要和武當派發生衝突時,卻沒想到各門各派的當家NPC齊齊站出來說話了。
玩家此時,才深刻感覺到了門派的束縛。各大門派的NPC紛紛發威。不聽話的玩家很快就發現自己受到了處罰,扣門派貢獻門派聲望那都是輕的。
這一下玩家傻眼了,終於知道和NPC叫板事實上就等於和系統叫板,是胳膊擰大腿的行爲。
那麼如此大事件,除了武當派的玩家,就沒人可以參與了嗎?倒也不盡然。各門派的NPC前來弔唁,也有點名帶到門派的玩家。而這時候,玩家發現平日門派積累的重要性了。門派貢獻、聲望,在信天樓系統中的排位,此時都成了會被NPC點名點中的重要標準。
“人在江湖”真實自由的遊戲系統,在此時表現出了真實的殘酷性。
李晃的許多同學都沒能參加這次盛會,只有姚夢婕,作爲華山派信天樓修爲榜上有數的高手,這次被門派NPC點名點到,和幾個同樣在門派中有名的玩家一同隨華山派掌門雲天都以及座下幾名頂尖NPC一同前來武當派弔唁。
除此以外的江湖各大門派、世家,都有派人專程前來。從來人上也可以清晰看得出關係的好壞。像那些和武當並無過多往來的,基本就是隨便派個人來意思意思,以江湖同道的身份應付一下禮節。
即便如此,武當派這一天上山的人也多出了許多。解劍池這邊加派了更多的人手,玩家也能領到相應的看守任務,而且獎勵比起平時日常要豐厚許多。
李晃本就在武當山上,這些情況,都是從無法上山的同學那發來的抱怨傳書中得知的。至於能上山的姚夢婕,飛鴿傳書的內容就簡單多了,倆字:在哪?
李晃活動的地點也不固定,所以暫時沒有明確回覆。一掃好友欄,柳夏、趙遠之、齊思哲都在線呢!李晃和三人會合,一見面齊思哲就慘兮兮地向他抱怨:“好睏!”
“沒睡?”李晃詫異。
“是啊……”齊思哲啞着聲音,“盯了一天,結果啥也沒發現。”
“你真夠可以的。”李晃感慨。
“是啊……”齊思哲哭喪着臉,“我盯了一小時,想,現在下吧!可一準備下了,又想,萬一這一下,立刻有情況咋辦?再等會兒吧。然後一等就一小時後又一小時,越往後,越覺得不等下去之前就全浪費了。”
“那現在你總算知道,確實是全浪費了吧?”李晃同情地拍拍他。
“是的,全浪費了。”齊思哲淚流滿面。
“葬禮應該是在祠堂那邊吧?”李晃隨後問趙遠之。
趙遠之點頭,他雖然露面不是太方便,但打聽消息毫無難度,該瞭解的已經都瞭解清楚了。
“我們還是老地方?”趙遠之提議。
“人一定很多,我們先進去再說。”李晃說道。
商議妥當,四人還是走的那條老路,通過半人高的牆洞,鑽進了祠堂院內。
祠堂已經被好生打理過。衝冥的屍體也已經從天目山那邊帶回。此時這位犧牲自己的大師兄已經被換上了乾淨的壽衣,安靜地躺在祠堂中。而殺死他的兇手趙寒,穿着和他同樣的壽衣,一樣安靜地躺在他身邊。李晃幾人看到院裏人多,便混入人羣中沒再找那藏身處隱蔽,只是祠堂內他們四個實在有點不方便進入。
各門派的NPC、玩家輪番進入靈堂弔唁,祠堂內一片肅穆,即便是玩家,身臨這種環境和氣氛,竟然也不太好意思玩鬧了。前來弔唁的NPC,不乏情真意切之人,就連少林方丈晦明大師,看到老友離世都流露出了唏噓失落的神情,根本沒說什麼“早登極樂”一類的話。在好生感慨了一陣後,這時正在一旁覺得自己六要未淨而向佛祖誦經懺悔呢!
就在少林一派弔唁完退讓到一旁後,祠堂院門外突然起了一陣騷亂。門口的武當弟子,結成七截劍陣,卻沒有立即動手,反倒是跟着這個人的步伐一同退入院中,所有人都愣住了。
來者不是別人,正是被視爲眼前這場喪事的罪魁禍首:顧雲飛。
祠堂院內一片譁然。
誰也不會想到這個罪魁禍首居然還敢現身武當,結劍陣的弟子們也是因此纔不知所措,彷彿伴舞一般,圍在顧雲飛的身遭就陪他走進來了。
“顧雲飛,你居然還敢來!”衝乾從靈堂裏走了出來。
“我爲什麼不敢來。”顧雲飛的回答依舊針鋒相對。
“師父、大師兄、五師弟就在這裏,你拿什麼面目來面對他們?”衝乾怒道。
“人不是我殺的,我問心無愧,你信也好,不信也好,我是來給師父、大師兄上香的。”顧雲飛淡淡地說道。
衝乾表現得更加憤怒:“你以爲你這番舉動,就可以讓人相信你了嗎?”
“爲什麼不可以呢?”一個聲音自顧雲飛的身後響起,一人揹負着雙手緩緩地走了過來。他一身剪裁合體的綢緞衣裳,乍一看倒像是個出身名門世家的公子哥,只是腰間墜着的那顆在白晝下也有些晃眼的大珠子,卻又將他襯得有些粗俗。名門公子,可不會用這種不加修飾的搶眼裝飾,他們是最講究分寸的,少一分多一分都不行。而眼前這位,多了這枚大珠子的襯托,倒是很有一副暴發戶的嘴臉了。
在場的玩家幾乎沒人識得這位,倒是衝乾看到來人後一怔,叫出了口“四師弟,你來了。”
四師弟!
武當派六大弟子之四,紫鶴真人親傳,最終卻是回家接管了家業的蘇萬言?別說是玩家了,就是NPC,也少有見過這位六大弟子之一真面目的。李晃雖然做過給蘇萬方送信的任務,但人那是富家大宅,就算他是武當山下來的弟子,也沒能見得蘇萬言一面。書信最後給了人家的門房就算是完成任務了。
而現在,蘇萬言,終於讓人看到了他的廬山真面目。這個江南富豪,往這堆江湖俠客當中一站,氣質那叫一個格格不入,如果非要一個詞來形容的話,絕對就應該是:紈絝。
“二師兄,別來無恙。”蘇萬言朝衝乾施了個禮,模樣全無江湖客的豪邁,多的是商人和氣生財的客套。
這禮數顯然讓衝乾也有些不適應,不自然地道:“既然來了,就先給師父、師兄還有五師弟上柱香吧!”
“小師弟先來的,還是讓他先吧!”蘇萬言搖了搖頭。
衝乾眉頭一皺。蘇萬言剛纔現身時接他的話頭,就讓他覺得有些不對勁,眼下這話……
“四師弟難道還不知道,師父、大師兄還有五師弟的死,都是顧雲飛夥同他人所爲嗎?”衝乾問道。
“是嗎?但是小師弟說他沒有呀!”蘇萬方回道。
“四師弟可不要被他的花言巧語所騙。”衝乾眉頭皺得越發緊。
“花言巧語?小師弟?”蘇萬言把這兩詞列在一起,笑了。
“知人知面不知心啊!我又何曾想到過,小師弟居然能做出這般殘忍之事。從他劍下僥倖逃生,試圖戳穿他惡行的五師弟,也被他強行殺人滅口。唉,這都怪我啊!怪我太大意,明知有人狼子野心,居然還疏於防範,趙師弟啊……”衝乾說到這,眼淚險些就要飛出來了,結果就聽蘇萬言那邊來了一句:“既然都已經死無對證了,何不相信小師弟所說?大家和氣生財嘛!”
別說武當派的了,就是別門別派的,聽了這話都徹底譁然。這說的像是人話嗎?如此大事,扯出個和氣生財來,當大家是什麼?
“四師弟你休得胡言亂語!”衝乾很嚴肅地斥責上了。
蘇萬言攤了攤手說:“趙寒是被顧雲飛所殺,這事有人親眼看到嗎?”
對蘇萬言方纔那和氣生財的言論不滿的人顯然很多,立時就有人跳出來叫道:“我看到了。”
蘇萬言回頭看了看。常年不在武當山,他不認得的人實在太多了。見認不出跳出來的這位,也沒去在意,只是問道:“是你親眼所見?”
“當然。”蘇萬言的眼睛微微眯起:“親眼看見,顧雲飛的劍,刺進了趙寒的致命傷口?”
那人一愣,張大了嘴,想說什麼,卻半天沒能說出口。他突然憶起,當時他是第一個追進趙寒房間,只是進去時,趙寒已經倒在地上,顧雲飛提劍立在一旁,所以下意識地就判斷出是顧雲飛殺了趙寒。可事實上呢……他並沒有親眼看到顧雲飛擊殺趙寒的過程。
“看,顯然你沒有,你只是進去後看到顧雲飛站在趙寒身旁而已,如果那時候站在一旁的是二師兄,你會不會以爲二師兄就是殺人兇手?”蘇萬言追問。
“可……可這也不能說明趙寒就不是顧雲飛所殺?”
“是的。所以說,顧雲飛只是有嫌疑,我們不能因此就認定是他所殺。到底是誰所殺呢?好遺憾趙寒已經死了,死無對證了,這可就有點難辦了,是不是啊二師兄?”蘇萬言突然把話頭拋向衝乾。
沒等衝乾回答,靈堂內的一位名宿卻發言了:“紫鶴的徒弟,真是一個比一個不像話。”
“喲,您是?”蘇萬言一看就知道是門派長輩,但是很遺憾,長輩他也不認識。
“四師弟休得無禮,這位是紫英師叔。”衝乾說道。
說話的正是紫英,昨天被凌非笑空手震斷長劍,丟人丟到外太空了,對凌非笑的厭惡感更甚。恨屋及烏的,現在連同蘇萬言也一起討厭上了。這蘇萬言,都不用去考量武功,單看這一身打扮就礙眼得厲害。
“紫英師叔有何高見啊?”蘇萬言朝師叔施了禮後,就樂呵呵地問了起來。一團和氣的笑容,從他進了這個院內開始就一直沒有從臉上褪下過。
“顧雲飛罪無可恕,已經沒什麼可說的了。你若知趣,就快快動手將他拿下,也算是爲武當、爲你師父盡一份心。”紫英說道。
蘇萬言突然收起了商人式的和氣笑容,神情中多出一分恭敬和嚴肅:“弟子就是爲了盡這份心,才絕對不能允許這件事含含糊糊。大家都說小師弟是兇手,可是以我看來,除了趙寒的一面之詞,根本就沒有其他任何一點確鑿的證據。反倒是小師弟這邊,好像有幾個人證可以證明趙寒纔是殺害大師兄的兇手吧?”
“那幾人分明都是顧雲飛的同黨,如何能成人證?”衝乾說道。
“二師兄這種判斷,似乎有先入爲主之嫌啊!”蘇萬言說。
衝乾聽了這話,沉默了許久。再開口時,先是長長嘆了口氣:“即便如此,小師弟也擺脫不盡嫌疑,事情真相查明之前,總也不能由得他這般隨意。”
“敢問二師兄,這件事,你準備如何查法?”蘇萬言問。
“這個……師父遇刺身亡,兇手未留下任何痕跡,本是想從大師兄這邊順藤摸瓜。但是現在依你所言,我們假設小師弟無辜的話,那麼趙寒就是真正的罪魁禍首,現在他已身亡,線索可就完全斷了。”衝乾說。
“好,那我們就遵從這種假設的話。趙寒之死就與小師弟無關,那麼當日總得有人前去行刺。據我瞭解,當天趙寒的房間外是有弟子專門守護的,到底是誰前去刺殺了他,這,好像不難篩選出來吧?”蘇萬言說完,立即轉身望向之前跳出來向他叫板的那位弟子,“你,看起來就是當日負責守護的弟子吧?當日有誰進過趙寒的房間?”
聽到蘇萬言的盤問,這弟子怔了怔後,目光中突然流露出了驚恐,飛快地扭頭望向了一人。
衝乾!
當時去過趙寒房間的,只有衝乾。
所有人的視線都已經隨着此人的目光轉過來了,他雖然什麼也沒說,但大家都已經明白了他該說未說的是什麼。
衝乾呢?被所有人這樣望着,神情卻也自若,只是點了點頭道:“不錯,當日我是去過那邊,不過並不只是五師弟的房間,小師弟的房間我也同樣走了一遭,他二人都受着重傷,再被軟禁,我這個當師兄的當然應該親自走上一走了。”
“那麼除了二師兄以外,當日還有人去過趙寒的房間嗎?”蘇萬言轉頭再問那弟子。
“呃……”那弟子極其仔細地想了想,這纔開口道,“再沒有人。凌師兄有來過,但沒有進去,只是向我們交待了一番,讓我們仔細看管,不要馬虎,然後在門外喊了幾句話後,就離開了。”
“哦,他喊了什麼?”蘇萬言問道。
“也沒什麼,就是讓兩人好生養傷,事情終歸會水落石出一類。”這弟子說。他稱凌非笑爲師兄,可見他和蘇萬言、衝乾事實上都是同輩分。只不過六大弟子在門派聲望甚高,儼然是武當紫字輩以下衆弟子之首。這些武當弟子們都已經習慣,無論什麼輩分,和六大弟子說話時總會多了一份尊敬和小心。蘇萬言雖然常年不在山上,但此時絲絲入扣地盤問當天事情的經過,讓這弟子不由地就也尊敬起來,說話早沒了之前那種不滿,越來越客氣。“好……那凌師兄爲什麼沒有進去看看二人呢,你可知道?”蘇萬言繼續問。
“我不知道。”那弟子老實地搖頭。
“呵呵,這事我們可以直接問凌師兄嘛,凌師兄呢?”蘇萬言叫道。
“三師弟負責守衛解劍池,暫時沒有上來。”衝乾不鹹不淡地說了一句。凌非笑看守解劍池,而那是上武當派的必經之途,蘇萬言能走到這來,就不可能沒遇到凌非笑,也不可能不知道凌非笑在哪裏。而他此時卻偏偏要做出這種姿態。
衝乾沒有阻攔,他也無法阻攔,只能聽蘇萬言繼續說下去:“呃,凌師兄不在這裏啊?短時間他上不來的話,我們不妨大膽推測一下。我覺得,凌師兄之所以沒有進房間,原因只有一個:避嫌。趙寒和顧雲飛,很遺憾當中肯定有一人大逆不道,在事情徹底弄清楚之前,凌師兄只好和兩人都保持適當的距離。我想,這就是他沒有進屋,只在屋外喊了幾句話的原因。那麼敢問二師兄,你去探訪兩位師弟,可有人陪同?”
“沒有。”
“也就是說,是你和兩位師弟單獨在屋內了?”
“是。”
“這可糟糕了二師兄,趙師弟的死,你也有等同於小師弟的嫌疑啊!”蘇萬言語帶驚異。
“你胡說些什麼!”衝乾未答,卻已有一人跳了出來。此人姓方名括,是衝乾座下的大弟子。衝乾入門比衝冥略晚,但論年紀的話卻是六大弟子之首。他和衝冥一樣早已經開門授徒,三代弟子中各有他們的門人。此時蘇萬言一番分析後,竟然指出了衝乾也有嫌疑,這自然讓衝乾的弟子十分不滿。爲了維護師父,也顧不得眼前這人是自己的長輩,立即跳出來指責了。
“我說的只是事實,有什麼不對,還請二師兄明示。”蘇萬言望着衝乾說道。
“四師弟你說得很有道理。”衝乾表情平靜,“是我欠考慮,只想着去看望一下兩位師弟,倒是忘了避嫌這一節。趙師弟的死,我本就有很大責任,我從來沒有想過要推諉。”
“二師兄,現在不是責任,而是……嫌疑。”蘇萬言語氣鄭重。
“那照師弟你的意思呢?”衝乾的臉冷了下來。
“小師弟也只是有這樣的嫌疑罷了。”
蘇萬言的話外之音誰都聽得出來。你怎麼對顧雲飛,那麼就應該怎麼對待自己。
“這軍,將得漂亮啊!”人堆裏圍觀的李晃等人,看到蘇萬言把局面扭轉到這般地步,都是大開眼界。相比起凌非笑耿直的維護,蘇萬言顯然更有手腕。而且從他的態度中其實不難看出,他是相當懷疑衝乾的。
不過沖乾去過顧雲飛、趙寒的房間,這點李晃他們卻是完全不知情。大概就在他們折騰着爬樹翻牆那會兒。
現在知道了這一事實,那麼對於他們而言,已經完全堅信衝乾是幕後主使。趙寒是被利用完了以後,遭這傢伙殺人滅口,而且非常順便地就嫁禍給了顧雲飛。顧雲飛的個性實在是太容易讓人摸透了,衝乾一定是料到了顧雲飛會去找趙寒要個說法,也或者他在見顧雲飛的時候有意說了些什麼。
這些根本無關緊要,因爲目前武當山上已由衝乾主導,一邊倒的形勢下,顧雲飛說什麼根本就不會有人相信,更何況,顧雲飛太不愛說話,這傢伙就喜歡提劍直接上……
結果現在,蘇萬言在葬禮上露面,當着這麼多人,還是外門派賓客的面,將事件經過完完整整理了一遍。那些本已認定顧雲飛就是兇手的武當門人,此時無可奈何地聽蘇萬言這樣嘮叨了一番後,卻也有些發現新大門的念頭。
江湖中的鬥爭,遠非刀光劍影那麼簡單。只是連NPC都能展示出這種鬥爭水平,就讓玩家們不得不狠狠佩服了一下了。
蘇萬言的話說完以後,NPC們沉默了好一會兒。終於,以衝乾大弟子爲首的一羣人,開始聲援衝乾了。
但是很遺憾,衝乾也面臨着沒有證據的尷尬,而這一直就是顧雲飛所遭受的待遇。祠堂之內,更多的人還是選擇了沉默不語,只是衝乾自己門下弟子的話,聲音未免有點太微弱了。
蘇萬言呢?此時倒是不嘮叨了。繼續面帶着他那和氣生財的笑容,很有興趣地看着衝乾的這些弟子們吵吵鬧鬧。他在等,他在等衝乾說話,這就好像做生意談判一樣,蘇萬言已經扔出了自己的價碼,對方到底是要還價,還是要直接拆夥,那都得給個準話來。這樣弄一堆旁的亂七八糟的人吵吵嚷嚷,影響不到蘇萬言的判斷,他不可能主動改變什麼。
“大家不要吵……”衝乾也是靜觀了片刻,發現蘇萬言根本不爲所動,祠堂內武當派的,別門派的,此時都只是看,對於事態完全沒人做出明確表示,大家都在等,等他的態度,而這一態度相當重要,稍有不妥,做賊心虛的帽子就有可能扣下來。“四師弟言之有理,我確實有着很大的嫌疑。”衝乾先坦承了這一點。蘇萬言清晰的分析,根本讓人找不出任何邏輯上的漏洞。
“看來我也只能和小師弟一樣,靜候查明真相了。”而後的表態,卻真將自己擺到了和顧雲飛同等的處境,這話一出,連蘇萬言都略略意外了一下。
但是很快就有聲音響起:“這怎麼行啊!武當現在還需要您來主持大局呢!”
喊這話的無疑還是衝乾的弟子,然而這話得到的響應依然不多,還是隻有衝乾的弟子在那高聲附和。
衝乾笑了笑:“武當派能者衆多,沒有哪個人是不可或缺的。”他一轉身,朝身旁的一個人恭敬地躬身,“弟子與趙師弟之死實在有抹不開的嫌隙,此時不再適宜主持武當事務,還請師伯以武當大局爲主,主持武當事務,操辦師父、師兄、師弟喪事,並查明他們的死因,還弟子清白。”
衝乾說完,便即跪下行起了大禮,一臉懇求的神色。而當得起衝乾如此的,正是眼下武當派輩份最高的紫炎真人,就是紫鶴在世,也得叫一聲師兄的主。
這種時候,將武當大旗交給門內輩分最高的人,毫無疑問是最可以服衆的舉動,沒人覺得衝乾此舉有什麼異樣,即便是蘇萬言對此也挑不出任何理來。
但是李晃,卻在此時深感不妙。
這武當派的四位名宿,紫英真人顯然是最露臉的一個。說是不問世事,但紫英的作派,看起來還是相當熱衷於武當事務的。
反觀另三位,其中兩人對某些事或人也會表現出自己的喜惡,但也只是表現而已,兩人從不明確表示出任何態度,看得出這兩人是真的決心不過問武當事務,所以絕大多數時候都保持沉默,就用自己的輩分來充當背景布。
再一位,就是這位輩分最高的紫炎真人。比起那二位的沉默應對,他更是喜怒不形於色,乍看之下,是比那兩位更加專業的背景布。但是在昨天,凌非笑過來攪亂場面的時候,關鍵時刻就是這傢伙出言擠兌了凌非笑一句。比起紫英的拔劍打殺,他這鬥爭水平明顯不知要高出多少。
正是他的這種作派,讓李晃覺得,這紫炎真人根本也是同紫英一樣,還是挺想插手門派事務的,只是他們一剛一軟,一明一暗,紫炎的表現一點都不明顯。
但是此時,衝乾卻赫然要將執掌武當的地位交給紫炎。
真的只是因爲紫炎輩份最高,所以順理成章嗎?
李晃心下不住地猜測着,而紫炎呢?此時開口就是一些冠冕堂皇的話,很堅決地表示了自己不問世事的決心。但是衝乾的又一番懇求和堅持,甚至一些其他武當門人發出聲音後,終於讓他勉爲其難地接受。而這一接受,以紫炎所表現出的立場來看,實爲無奈之舉。因爲被視爲武當脊樑的六大弟子,身亡兩個,還有兩個疑似兇手,再有兩個,不着四六……
可憐的凌非笑,非常正直有責任感的一個人,只因爲武功練得與武當傳統路數嚴重不符,就被前輩視爲了不着四六。
非常勉強地接受了衝乾推卸過來的責任後,紫炎真人自然順勢就要講上兩句。而這時候,衝乾卻是轉入了靈堂內,再出來時,掌上畢恭畢敬地捧着兩柄長劍。
真武!
紫霄!
兩把武當派的鎮派之劍。玩家只把他們當裝備,甚少有人會去研究兩把劍所代表的內涵,但是NPC,甚至別門派的NPC,看到衝乾捧出的這兩柄長劍,不免都有些動容。
“武當派的鎮派雙劍,真武、紫霄,還請師伯暫爲保管。”衝乾說道。
紫炎點點頭,正待接過,卻不料蘇萬言在此時高聲叫道:“且慢!”
“四師弟又有何事?”聽到蘇萬言出言打斷,衝乾頓時眉頭緊鎖。
“真武、紫霄二劍,豈可同付一人?”蘇萬言一臉嚴肅。
這話一出,滿場的玩家都是各種茫然,倒是武當派的NPC,個個臉上露出恍然的神情。李晃三人連忙詢問趙遠之,結果對武當派瞭若指掌的趙遠之,對於這兩劍爲什麼不能同付一人也是茫然不知。
不知是不是因爲知道玩家可能不清楚,纔會特意出現的邏輯,蘇萬言接着就將兩劍的原委說了一下。衆玩家聽了都是大開眼界,之前真不知武當還有這種設定。
原來這真武劍,是武當掌門的信物,由歷代掌門相傳至今。而這紫霄劍,卻又代表着武當派中另一特殊身份,監察使。
執紫霄劍者,監察武當派內大小事務,事無鉅細,都可過問。
都可過問,同時也是僅可過問。監察使有權讓武當派任何人,包括掌門對自己的行事做出合理解釋,但是他的權限也就至此爲止。換句話說,監察使所擁有的,是絕對的質疑權。
這樣一講,玩家也就基本明白了,監察使顯然是爲了制衡權力而存在。在門內擁有至高無上權利的掌門,因爲監察使的存在,行事也必須恪守門規,否則遭到質疑,卻又解釋不清的話,門派其他人的眼睛可都是雪亮的。因爲監察使的質疑,最終遭到彈劾的掌門武當歷史上可不是沒有。
如此一來,蘇萬言提出的質疑大家也都懂了。真武、紫霄二劍,代表的是相互制衡的兩種身份。這兩劍當然不能同歸一人,否則這人豈不是要無法無天去了?
但是如此重要的兩把信物佩劍,一把流落去了藏劍山莊,另一把,居然落到了齊思哲的手上?這在武當派可不是什麼祕密。齊思哲,那是拿到一把好劍會低調收藏的人嗎?紫霄劍一度是被他當作招牌配置的。
此時知道了紫霄劍所代表的含義,許多玩家都想到了曾經手拿紫霄劍招搖的齊思哲,而李晃三人,此時看着齊思哲的眼神也是各種意味深長。
“我說,你什麼來頭?”趙遠之問上了。
“這紫霄劍,是怎麼落到你手中的?”李晃問。
“你……是這遊戲運營的親戚?”柳夏大膽猜想。可是轉念又想到齊思哲對於各種極品裝備、祕籍猴急貪婪的模樣,實在不像是有這種華麗身份的人吶!
而齊思哲此時也哭喪着臉:“靠,我怎麼不知道紫霄劍還有這來頭啊!”
“你到底是怎麼搞到紫霄劍的?”三人此時好奇極了。
齊思哲深沉地說:“說起來就話長了。”
“長話短說。”三人齊聲道。
“撿的。”齊思哲頓時言簡意賅。
“撿的?”那三人的目光裏,全是懷疑,根本沒有半分相信的神色。
“我對天發誓,真是撿的。”齊思哲說。
“就走路上,突然發現那裏掉着一把劍,然後揀起一看,紫霄,這麼簡單?”趙遠之滿臉的不敢置信。
“對,就這麼簡單。”齊思哲點頭。
三人仔細打量這傢伙。一整天沒睡的齊思哲,基本上是沒什麼精神的,各種萎靡之下,看起來就是各種猥瑣,說出的話也着實沒有信服力。
“其實我更奇怪的是,這傢伙拿到紫霄劍後,一直也沒低調過,照理來說,武當派的NPC都知道紫霄劍在這小子手中,那爲什麼沒有收回呢?總不能是真把監察使的身份交給這小子了吧?”趙遠之說道。
“我想可能是監察使的任免另有一套規則吧,這小子拿着紫霄劍的時候……別說,沒準NPC們真是把他當監察使看待的。你回想一下,那段時間,NPC是不是對你知無不言?”李晃問道。
“好……好像是……”齊思哲回憶了一下,發現正是如此,頓時臉色也變了,有驚訝,也有興奮,但更多的還是遺憾。自己居然身懷這麼高級的身份卻不知道,現在知道的時候已經失去。那種未知狀態下的享受,可是一點兒也不幸福啊!
“這紫霄劍,倒是一件做任務的神器啊!”李晃感慨着。能從NPC那裏得到知無不言言無不盡的情報,那還有什麼任務可以難得住玩家呢?
會把紫霄劍想成這種用途的,恐怕也就李晃這獨一號了。此時的祠堂內,大家注意的都是紫霄這高級的信物身份。而衝乾呢,也正在爲兩劍同交一人做出解釋,有關這個,他倒是有幾分準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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