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一夜
辛又站在烽火台之上。
烽火台裡還有狼烟熄灭后的余温。
在辛邑所处高台的边缘,男人和女人们,正赶着羊群和牛群,排成一列一列在山头中行走。
牛角和羊角之上,绑着一根根长长的树干,树干的尽头全部都是火把。
远远看去,像是一個個士兵打着火把,在山林之中行走。
辛邑所有的人都出动了,加上牛、羊這些牲畜,一共两千多只火把,来回的在少林之间走动。
站在烽火台上的辛又,此时手心捏了一把汗。
這也是他以前上学的时候,为了写论文,在某处地方志中看到的乡民吓退土匪的办法。
那时候可沒有红外线望远镜,只靠着肉眼观察,确实只能看到山上人影晃动,火光通明。
辛又自信,在春秋时代,应该還沒有這样的战术。
果然,狼烟点燃之后好几個时辰,戎人都沒有动静。
“差不多了。”
看了看時間,已经到了后半夜。
辛又让所有人回乡校睡觉,只留下了五百名战士。
這是为了防止戎人突然袭击。
无论如何,已经安稳過了半夜。
只要熬到了天亮,浦邑的兵就会增援過来。
到时候辛邑至少不会被戎人洗劫一空了。
“君子之谋,果然神奇,那些戎人一定是被吓住了。”
樊米不由得感慨。
這样的手段,樊米闻所未闻。
他也曾经作为周王室的兵卒上過战场,可是那样的战场大多都是战车拉开,相互比试武力。
用這样的手段退兵,樊米从未见過。
只是听闻在南方楚国、北方晋国和戎狄之人作战时,经常用一些“无德”的手段。
但是现在看来,這样的手段還是有用的。
也难怪晋国和楚国那样的强大。
郤至见楚子必下车,虽是美谈,可是作为一名军人,他是不称职的。
跟那位“到戟救人”的宋国人狂狡,如出一辙。
樊米是真正上過战场的,他知道胜利有多么的来之不易。
能用计策,不浪费自己的一兵一卒,就让戎人退兵,這种本事是他自己沒有的。
不单单樊米,一些国人也开始留意到辛又。
這個书呆子邑大夫,怎么一夜之间开窍了呢?
如果這一次真的能顺利等来援军,那么邑大夫的功劳自然是第一位的!
“邑大夫,我看那些戎人不敢来了。”尹荣道:“我們還需要守在這裡嗎?”
“等到明天一早,戎人就会发现我們的伎俩,如果那时候浦邑的人還沒有来,我們還是得和他们一战。”辛又紧锁的眉头,并沒有松开:“還是不能将希望全部寄托在援军的身上,我让你准备的东西,准备好了嗎?”
“好了,牛车、装水的器皿、還有各种重物,都已经堆在路边了。”
“好,我們现在就去备战吧。”
后半夜开始,辛又又在辛邑的边缘,加固了几道工事。
首先他将辛邑的干草全部集中在了一起,浸泡在了油缸当中。
天黑的时候,辛又找了一些手脚麻利的,从下往上,用這些浸满油的干草铺在了那條唯一的道路上。
下山的路,被铺了一半。
剩下的一半路,则早就被尹荣带人处理過。
各种坑坑洼洼,還有大量的水都浇灌在了路上,那條路变得湿滑无比。
想要上来必须得费一番周折。
不過這一段路程,只要人一踩上去,必然会滑倒在地。
在道路的尽头,是用牛车、门板、石块搭建的一道简易工事。
五百民弓箭手就在這道工事的后面,以及道路尽头的各处高地之上。
再后面,就是剩余的女子、孩童和老人的部队了。
一整個白天,這些人都在捡石子。
几乎将以城中能捡到的石头全部堆积在了這裡和乡校,必要的时候,這些石头也会成为武器。
這些自然還不够。
按照辛又的顾及,這些方法最多也只能阻拦戎人一個时辰。
无论是湿滑的道路,還是成堆的石头,都不能给戎人致命的打击。
为此,辛又還准备了一個“杀手锏”。
不過无论如何他都不想动用這個杀手锏。
清晨,木罗天终于還是忍耐不住了。
已经一夜過去了,如果上面真的有两千多名战士,那么为什么他们還沒有出兵呢?
按照之前的惯例,援兵一到,必然开战,要在第一時間驱赶走戎人。
一夜的等待,让木罗天不禁疑心大起。
他亲自带领着一支小队,走上了山坡,想要一探究竟。
山路并不长,也不崎岖。
整体而言,是一條又长又宽的大路,走到一半的时候,就可以看到山顶的情况了。
“妈的……木生被骗了!”
木罗天站在路上,看着光秃秃的道路,瞬间明白了一切
山上根本沒有那么多的人,只有稀稀拉拉几百人在那裡严阵以待。
如果真的有两千人,必然在山道两侧布满军队。
而他现在已经走了一半了,却依旧沒有见到半個人影。
“王,你是說他们根本沒有援军?”
狐末六问道。
“当然!他们怎么可能叫来援军!就算真有秘法将信送出去,援军为何不和辛邑军队前后夹击,而是从山崖上去?!”
想到這一点,木罗天后悔不已。
因为木行日的消息和木生的刺探,木罗天做出了错误的判断。
毕竟在他的认识中,周人,尤其是辛邑之人可沒有多少诡计,向来是直来直去。
沒想到這一次对方竟然使用了如此奸诈的手段。
他再想到种种的细节,愈发觉得辛邑之人是在欺骗自己。
“全军,出击!”
一想到自己被這般小孩子的把戏骗了,木罗天的气不打一出来,随即发令,要攻打辛邑。
戎人们扛着长矛,拿着短刀,从山路向着辛邑出发。
“戎人来了!”
邑司马尹荣大喊一声,他不断的擦拭着头上的汗水,嘴裡开始念叨:“援军呢?援军怎么還沒来?”
“浦邑到我們辛邑,得整整一天時間,现在天刚刚亮,他们恐怕一时半会到不了的。”樊米說道。
“到不了?到不了可怎么办啊……”
尹荣一边擦着汗水,一边看着周围的国人们。
“邑司马,之前叫嚷着死守的人,可是你啊。”樊米脸上露出了一丝讥笑:“你不是說,你们尹氏的利箭,可以穿破戎人的皮甲嗎?怎么,现在怕了?”
“我……当然可以!”
似乎感受到了其他人鄙夷的目光,尹荣稍微镇定了下来。
“能守住的,一定能守住的。”尹荣像是给自己說,也像是给别人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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