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新的信使
春秋之时,王室下属的官员,有严格的考核晋升制度。
辛又他们這样的邑大夫,是整個官僚体系当中的最底层,基本就是每個邑城的底层贵族。
也就是士人。
想要更近一步,就要到六乡为官,必须都是大家族的族长、子弟。
而在王室的内朝、外朝为官的,基本都是世代公卿,亦或者那些畿内诸侯。
他们连去王城朝见天子的机会都沒有。
当然,還有一個办法,那就是投靠一個强有力的靠山。
比如如今把持朝政的刘公刘蚠。
可即便是這样的人物,也不是一般人能见到的。
周礼之下,讲究的就是“各司其职”的世卿世禄制度,自己干好自己的事情,老子卖葱儿子买蒜,這样就是最好的。
哪裡像后来战国的“大争之世”,那才是有才之士的舞台。
当然,辛又也可以選擇离开王畿,去王畿之外的那几個大诸侯国。
只是自己一個小小的辛邑大夫,去了之后谁会重视呢?
人脉!這是如今辛又最为稀缺的东西。
“最大的希望,就是乡中选贤的时候,我們能脱颖而出了。”凡乜道。
周时有“岁荐”的制度。
也就是每三年,诸侯国、六乡都要向王室推薦“俊士”进入太学,這样就有机会成为王室的官员了。
如果能得到大人物的赏识,确实能一飞冲天。
“选贤?”辛又摇了摇头:“乡大夫家中的子弟那么多,怎么可能选我們這些家族呢?你每年有多少好处可以给他啊?”
“我們浦邑能不饿肚子就好了。”
凡乜苦笑。
二人又喝了一杯酒,父辈们的惆怅,此时也在他们的心头缭绕。
不過辛又相信,如今王室经過了這么多的变故,肯定会有自己的机会的。
“這些事,只要我們留心,总是有机会的。不過眼下有一件事,我倒是想跟浦邑大夫商议一下。”
辛又正色,凡乜也认真起来。
“就是我們三邑相互派出援兵之事。”辛又道。
凡乜沉思了一下,缓缓說道:“是啊,今次若不是你们用浮木传信,恐怕辛邑的粮食就保不住了。”
“沒错,戎人行动极快,又是在山林之中行进,所以往往出其不意。”
“我們浦邑在下游,如果他们顺着青水东进,直接包围我們浦邑,我們根本无法向你们求援了。”
這一次戎人的进攻,让两名邑大夫都不得不思考未来的防御之策。
辛邑、浦邑虽是公邑,可是周王室衰弱,根本沒有多余的精力管理這些公邑。
這些零散的公邑,只能依靠相互联合,哪怕是六遂之中野人。
总之,一切都得靠他们自己。
“你看现在六遂之间的道路都不畅通了,很多事得我們自己想办法。”辛又說道。
“想必辛人心中已经有所谋划了吧,但說无妨。”
辛又举杯,二人又喝了一杯。
“我的意思很简单,第一就是加强警戒,将岗哨放置在山林当中,而且三邑都要設置长期的岗哨,监视戎人的举动。”
“這一点我很赞成,之前我去過甘鹿,甘鹿大夫也有這样的想法。”
闻言,辛又继续說道:“其次就是我們之间的联络了,狼烟当然是最好的联络方式,可是如果像這一次戎人突然袭击,将邑城包围,狼烟定然放不起来,否则谁知道戎人会做出什么事。”
封住了狼烟,就封住了求救的渠道。
辛又继续說道:“我的意思,我們必须再建立一种传信的方式,這种方式是戎人不知道的!”
“新的传信方式?除了狼烟和送信,還有什么办法呢……”
凡乜自然想不出答案,辛又直接說道:“信鸽!”
“信鸽?!”
“是!用鸽子送信!”
辛又微笑。
這個时代,人们很喜歡鸽子,尤其是烤熟的鸽子。
庖人掌共六禽,六禽之一正是有鸽子。
只是都是肉鸽。
一直到了汉代,才有用鸽子送信的传說。
到了唐代之后,人们已经可以熟练的驯养信鸽了。
可是在春秋时期,人们還沒有训练出来专门的信鸽。
其中一個很重要的原因,就是此时识字的人不多,沒有大规模送信的需求。
二来這個时代還沒有纸张,鸽子就算送去一枚竹简,上面也写不了几個字。
上一次无法将求援的信送出去,辛又除了想到浮木送信的办法,就是想到用“信鸽”来传递信息了。
不過将鸽子用作三邑之间的信息传递,完全可行。
也不需要什么书信,只要在鸽子腿上绑上约定好的标记,比如红色的布條,就可以了。
看到有红色布條绑着的鸽子,就知道友邦有难了。
三邑之间,用三种标记,可以很快的知道哪個邑被戎人攻占了。
說出了這個方法,凡乜那对小眼睛再一次睁开了。
“用鸽子……送信?真的可以嗎?”
辛又笑道:“你明日离开时,不妨带一只我們辛邑的鸽子,等回到你们浦邑后再放飞,過几日我必差人将你绑在鸽子腿上的信物送回浦邑。”
肉鸽虽然肉,但也不是不能飞,只是沒有信鸽快、稳定、飞的距离远罢了。
三邑之间的通信,用精良的肉鸽完全可以。
凡乜点了点头:“我试试,如果這样真的可以,我們完全可以秘密传信,根本不让戎人知道!”
“所以這件事得保密,我們最好亲自饲养鸽子,然后每隔半年将自己的鸽子送個另外两邑的邑大夫。”辛又說道。
“辛人,你真的变了。”凡乜道:“我何曾想過,一向只知道钻研典籍的辛又,竟然能击退戎人,還能想到如此绝妙的法子。”
“只是……开窍了。”辛又笑道。
“好啊!那我們为你的开窍干一杯!”
凡乜举起了铜觚,辛又也随之回礼。
“酒啊酒……真是世间奇物啊!”
凡乜满脸通红,尤其是两眼附近,红的跟猴屁股一般。
他举着铜觚,似乎正在用力的睁开眼睛,嘴裡喘着粗气。
“周公认为商人因好酒而王国,所以我們宗周以来,对饮酒管制颇为严格。也不知……也不知道那些商王喝的是什么酒,倘若我能喝上一口……嘿嘿……”
凡乜酒量不行,确实一個实实在在的好酒之徒。
几杯下肚,已然有点醉了。
辛又看着手中的铜觚,心中暗道:“什么因酒王国,其实根本原因還是商君太喜歡用青铜器喝酒,可惜那时候的青铜器中的铅太多,跟酒精反应之后被析出,长期用青铜器饮酒,自然铅中毒了。”
铅中毒之后,体质下降、神经系统受损,连后代智力、体力都会受到影响。
這种症状只在贵族之中流传,商王朝的统治力必然下降。
即便那位纣王再英武不凡,也无法带着這群各方面素质都下降的核心贵族圈击败蒸蒸日上的周部落。
辛又心中也胡乱想了一番,然后将铜觚中的酒一饮而尽。
“以后,還是用陶器喝酒吧……”
辛又放下了铜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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