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三章合一
咣当,然后他眼睁睁看着绿门再次合上。
眼前是一個玄关,自己应该是走进了绿门内部。
丁超杰被追杀了這么久,這是第一次进来,他手脚无法动弹,像是被粘在蜘蛛網上那只可怜的苍蝇。
四周冷得要命,他只穿了一件夹克,浑身汗毛都炸了。
他甚至连一句话都說不出来。
丁超杰脖子僵硬,就感觉到有人缓慢地贴近自己。
他无法回头,但能看到面前投下的阴影,有人在背后高高举起一把榔头。
砰!
……
异化成蜗牛的猎魔人在电视机下方。
祝宁面对着电视机,她刚想去查看猎魔人手上的员工手环。
员工手环的作用类似于黑匣子,裡面可能记载了猎魔人死亡的過程,祝宁想不通一個猎魔人怎么死在這儿。
突然她动作一停,背后有人。
她能看到来人投下的阴影,从电视机的倒影来看像是個瘦长的女人。
一把榔头从背后用力砸来。
祝宁身体一软,砰地一声砸向地面。
祝宁在格斗课被猎魔人揍了几百回,不可能会被這么轻易撂倒。
她本来想挣扎,犹豫了一瞬,不动了。
砰砰两声,那人可能是怕她反杀,又狠狠在她后颈处砸了两下。
注射基因药剂后皮肤硬度提高,好像在工作服裡又穿了一件柔软的铠甲,保护着脆弱的颈椎。
有痛感,但沒有疼到无法忍受。
危险预知沒响,不像上次猪人偷袭那么危险。
祝宁听到咣当一声,那人把榔头扔了。
然后有個女人在大声呼吸,她好像一直陷入极度恐慌的状态,喘息声特别大。
這声音很耳熟。
“抓到你了。”女人惊魂未定地說,“我抓到你了。”
紧接着祝宁脚一沉,女人像拖尸体一样拖着她的脚。
她有点好奇女人打算干什么。
祝宁本人加上這身工作服起码有一百五十斤,女人拖着很费力,走走停停的。
祝宁趁机观察這间房子,地上有一套猎魔人的钢铁制服,应该是那個猎魔人留下来的。
厕所门口還有两具高度腐烂的死尸,大概是异化失败,已经看不出是男是女。
女人把祝宁拖进了主卧浴室。
浴室内部简直是個杀人现场,裡面血红一片,血点子溅在天花板上。
浴缸边缘血迹都干了,好像曾经有人在這儿杀了一個人,放了一浴室的鲜血。
房间裡還有個人。
咔嚓一声,女人把她的手腕铐在水管上。
借着這個姿势,祝宁终于看到了眼前的女人——黄雅若。
她穿着失踪那天的碎花睡裙,脚上踩着一双兔子模样的白色拖鞋,只不過被鲜血染红了。
黄雅若披头散发,头发枯黄,瘦得眼框都向内凹陷。
因为眼睛凹陷,她整個人看上去像是個披着皮的骷髅架子。
她跟视频裡柔弱无助的形象一样,几乎沒有变老,還是很容易陷入惊恐状态,但双眼明显透出一股疯狂。
系统声响起:【支线任务追杀人的房子,找到失踪的黄雅若已完成,目前净化进度百分之60】
這人真是黄雅若。
黄雅若看上去也沒有任何异常,起码沒长出蜗牛壳。
黄雅若一直念叨着:“怎么多出来一個?怎么多出来一個?”
多出什么?
黄雅若本来好像想脱下祝宁的工作服。
但清理者防护服很难脱,祝宁第一次穿都要花费20分钟,不是内行人都不知道从哪儿开始脱。
果然黄雅若只尝试了三分钟就放弃了,最后她脱下了祝宁的清洁背包。
清洁背包内部除了收容工具都是制式武器,普通人看见了甚至不敢碰,很容易走火。
黄雅若看到一背包武器皱了皱眉,“你跟他一样?”
什么一样?是說跟外面的猎魔人是一样的?
黄雅若深深看了祝宁一眼,“别怕,很快就好了,不疼的。”
头盔沒有過滤掉血腥味儿,四周都是鲜血的情况下,祝宁觉得這句很快就好是要送她去死的意思。
黄雅若根本沒想跟她交谈,她拿走祝宁的清洁背包,放在浴室门口的墙角。
祝宁和清洁背包之间的距离已经超過一米,金属控制技能无法使用。
但她手上的手铐和背后的水管都是金属制品。
咔嚓一声,她走出浴室,关上了门。
等人走后,祝宁才开始看浴室裡另一個受害者,对方双手被绑,蜷缩在浴缸边缘,身上都是鲜血。
可能也被榔头砸過,后脑勺和肩膀都是血,祝宁怀疑他身上骨头可能碎了。
這人看着好眼熟。
是丁超杰?
他不是在安全局嗎?安全局帮不了他?
丁超杰背对着祝宁,一直在细细抽搐。
祝宁一時間觉得這事儿非常诡异,她和丁超杰好像一种储备食物。
刚才黄雅若的举动是在处理食物,现在要去叫人来吃饭。
但丁超杰的出现一下子打破了房子的诡异,起码這人是個活人,不是個死人。
祝宁可以跟他說话。
当一无所知的时候人类擅长于自己吓自己。
最后一片遮挡物被挪走,事情的面貌逐渐清晰。
祝宁开始重新思考這件事。
丁超杰躺在地上半死不活的,祝宁和他分别被绑在浴室的两头,但這個浴室本身也沒多大。
祝宁用脚踹了踹他,小声问:“喂?丁超杰?”
丁超杰瞪大眼睛,他听出了祝宁的声音,一抬头果然看到了一個穿着机车服的女人。
丁超杰就算死也不会忘记這個怪人,他瞪着发红的双眼,“骗子!你骗我!”
祝宁:“……”
不是,這时候是讨论谁骗谁的时候嗎?
丁超杰浑身是伤,祝宁注意到他的十根手指全都碎了,好像被人硬生生掰断的。
黄雅若這么凶残?
但仔细看也不像,手指头都是被反折的,一個普通女人沒這么大的力气能反折成年男人的手骨。
祝宁压低声音,问:“你怎么了?”
丁超杰脸上都是鲜血,他被祝宁一问,像是被戳中了伤心事,把头抵在浴缸边缘,“這都是报应,报应,它找到我了。”
丁超杰声音听起来非常沉闷,“這是我杀了她的报应。”
什么东西?
祝宁刚见到丁超杰的时候只觉得他精神紧张,现在觉得他好像有点神志不清。
“哈哈哈哈哈哈,”丁超杰喃喃自语,“它追到安全局了,沒人能救我,這是报应。”
祝宁听得太阳穴突突跳,大概能猜到绿门在安全局重新捕猎了丁超杰,只不過她沒想到绿门已经如此灵活。
祝宁提取到关键信息,问:“你杀了人?”
丁超杰的声音更加痛苦,他用额头撞向浴缸,发出砰砰的响声:“我不是故意的,我本来只是想偷东西,但她說要报警,我我我我,我沒办法……”
果然,他给祝宁讲的那個故事隐瞒了一部分事实,丁超杰不是单纯的小偷。
他是入室偷窃未遂,然后被主人发现了。
丁超杰:“我是失手,我有罪,我有罪。”
原来丁超杰的故事是這样,丁超杰入室抢劫未遂,杀了一個人。
杀人后他立即就逃窜了,沒想到最先追上来的不是安全局的人,而是绿门。
他杀了房子的原主,自己成了房子新的主人。
這扇绿门绑定了他,他可以逃脱安全局的抓捕,但是逃不掉绿门的抓捕。
绿门可以追杀他一生,直到天涯海角。
长此以往他自己都怀疑這是不是报应,因为杀了人,所以被害者变成了一扇门前来追杀他。
难怪,祝宁刚遇到他的时候他迫切想进安全局赎罪。
干了亏心事,害怕有人来鬼敲门。
還真是报应,活该。
祝宁推测,這间房子可能已经存在很久,绿门不断在人间行走,寻找下一個阴差阳错住进来的主人。
主人一旦被绑定就会被追杀到死,除非你进入绿门后才会解开。
但一旦进入后就被困在异度空间沒法走出去,直到你被同化成蜗牛。
那黄雅若又是怎么回事?
她看上去不太像是被迫的。
她一直在照顾這间房子嗎?
房子沒有主动攻击的技能,如果打個比方,它本身的存在更像是捕蝇草。
黄雅若敲晕了祝宁和丁超杰的這個举动,非常像母亲给幼崽喂食。
幼崽還沒有长出獠牙,蜗牛人动作迟缓,黄雅若需要自己咀嚼好了再喂给房子。
祝宁问:“你怎么进来的?”
她想听听丁超杰进入绿门的具体過程,說不定可以找到新线索。
但丁超杰好像听不懂祝宁說话,他突然快速地弹了下,像是一條躺在冰冷浴室地板上的鱼。
丁超杰动作太怪异了,不像人类能干出来的。
祝宁心头一跳,這种條件反射她太熟悉了,像人类变成丧尸的前兆。
祝宁沉默了片刻,问:“你怎么了?”
“我我我,我好冷。”
冷?房子裡确实挺冷的,偷窥面板显示的温度现在只有十八度。丁超杰穿了一件牛仔夹克,感觉到冷很正常。
丁超杰一边发出怪叫,一边蠕动自己的身体。
但是他的手被铐住,挣扎时只能发出叮咚叮咚的响声。
“你、你你你——”丁超杰瞪大眼睛,他的眼睛裡流下了两道液体,那不是眼泪,有点类似于黄色的分泌物。
丁超杰抖动着脖子,像個丧尸一样,一边念叨着你你你一边朝着祝宁爬来。
如果是平时,祝宁想把他一脚踹开,但今天她沒动。
“你能帮我看看嗎?”丁超杰說。
“我,我后背好疼。”丁超杰:“有点痒,你帮我挠挠。”
祝宁愣了愣。
丁超杰后背有什么东西在生长,自脊椎处破土而出,把夹克撑起了一個夸张的鼓包。
像是村裡那种严重的驼背病人。
祝宁還沒来得及說话,就听到哧啦一声。
鼓包被撑破,一個柔软崭新的蜗牛壳出现在他后背。
蜗牛壳橙黄色,上面還有一道黑色的漩涡线條,因为是新长出来的,有点透明,甚至可以看到裡面的软肉。
他异化了。
“我怎么了?”丁超杰一直努力转過头想去看自己后背,說话声音开始变得很奇怪。
丁超杰很费力地转身,但他看不见。
祝宁突然不知道怎么告诉他真相。
叮咚一声。
一颗牙齿从他嘴巴裡掉出来。
祝宁和他本人都愣了,掉下来的那颗牙在瓷砖上特别显眼,牙齿根部還沾着鲜血。
紧接着,丁超杰牙齿一颗颗松动,数十颗牙齿竟然噼裡啪啦往下掉。
“啊——啊——”
丁超杰的本意不知道是想說话還是想干什么,他最后只能发出单一的音节。
啊——啊——
丁超杰丧失了语言功能,他被污染孢子寄生了。
祝宁第一想法是,他成了沒有意识的污染物。
丁超杰张大嘴,祝宁距离他足够近,完全可以看清楚他异化的全程。
跟丧尸异变有一些相似。
丁超杰牙齿脱落之后,嘴巴裡竟然长出了新牙,形成了蜗牛独有的齿舌。
祝宁很应景地想到,之前丧尸世界太无聊自己看到的乱七八糟的科普,蜗牛是拥有牙齿最多的动物,一只蜗牛拥有上万颗牙。
他们的牙齿跟人类不一样,不是用来咀嚼食物,而是用齿舌上裡上万颗牙齿将食物碾碎。
现在丁超杰拥有了齿舌。
丁超杰脖子抽动了一下,他双目赤红,手脚却变得更加柔软,掌心正在不断分泌液体。
他扭了扭脖子,好像刚刚适应自己的身体,头一歪。
脸上开始出现水滴,他苍白的一张脸被泡過一样迅速浮肿。
连看祝宁的眼神变得很怪异。
食物,那是食物。
丁超杰张大嘴,双手被吊着的情况下,還要往祝宁的方向爬。
祝宁皱了皱眉,她竟然跟一只异变的污染物待在一间浴室。
咿呀一声,浴室门突然被人打开。
不只是丁超杰。
房门口出现了数十只蜗牛人。
這個房子内的蜗牛人比祝宁想象得多一倍。
他们睁着红色的双眼,张大嘴巴,露出自己的齿舌,缓慢地朝祝宁爬来。
房子要进入狩猎模式了。
祝宁那個世界,網上有個很火的問題。
给你一個亿,下半辈子被蜗牛追杀,只要被蜗牛追上就会死你愿不愿意。
有一半以上的人選擇愿意,毕竟蜗牛的速度如此缓慢,只要你比蜗牛快五米就能赢。
有一小部分人不愿意,下半辈子活在提心吊胆裡,时时刻刻担心自己会被蜗牛弄死,那也太悲哀了。
祝宁当时看到這個問題的时候,唯一的疑惑点是,她想象不到怎么被蜗牛追杀。
所以根本沒办法回答。
不幸的是,祝宁现在好像能理解這個問題了。
她在丧尸世界裡活了這么多年,什么类型的变异丧尸都接触過,這辈子都想不到有一天会被一房间的蜗牛追杀。
蜗牛人完全是蜗牛的习性,他们身体极其柔软,从地面,门框、天花板、墙壁往浴室内蠕动。
黄雅若就站在這群蜗牛身后,一脸阴沉地看着祝宁,好像祝宁就是喂蜗牛的一片叶子。
蜗牛的速度很慢,但丁超杰距离祝宁本来也只有半米远。
污染物开始露出本来面目了。
祝宁进入這间诡异的房子后,一直被裡面的氛围压抑得内心烦躁,好像一只无形的手一直在掐住自己的脖子。
迟迟沒有污染物出现,无尽的虚无要把人折磨疯。
這时候反而找到了一点感觉。
有了污染物,有了鲜血,有了两個人类。
仔细回想,头盔播报房子只是個c级污染区域。
追杀人的房子就像是小学奥数题最后一道题,出题角度有些刁钻,很多成人都做不出来。
但撕掉所有唬人的伪装,它本身只是一道小学题目而已。
丁超杰蠕动着身体,流着黏液的脚慢慢朝祝宁爬。
祝宁一动不动,任凭丁超杰接近,连躲都不躲。
丁超杰沾满黏液的脚就要碰到祝宁的腿,一旦碰到,工作服会迅速被腐蚀。
突然,他猛地一停,脸上露出极为痛苦的表情。
他张大嘴,但已经变成蜗牛甚至无法喊叫出声。
绑着丁超杰的手铐突然绞死,他现在成了软体动物,锋利的手铐将他的双手齐齐绞断。
祝宁使用了金属操控天赋。
咔嚓一声,她手腕上的手铐应声折断。
祝宁速度极快,翻身而起时,手铐已经猛地砸向丁超杰的脑门。
浴室内部金属物质不少,在祝宁一米之内的范围就有。
浴室花洒如同游蛇般腾空而起,水龙头和浴缸附近的不锈钢把手突然从墙上撕裂。
噼裡啪啦一阵响动,祝宁根本连碰都沒碰蜗牛人。
浴室内部的金属零件在她的操控下已经干掉了三個。
行动這么慢的蜗牛人在她眼裡真的不够看,打一圈下来只花了一分钟。
不得不說,金属操控天赋挺好用的。
咔嚓一声,有人给枪上了膛。
祝宁一抬头,黄雅若不知道什么时候打开了祝宁的背包,拿出一把散弹枪。
“别過来,你别過来。”黄雅若說话声音都在抖,枪口倒是指着祝宁。
祝宁面无表情地朝前走了一步。
黄雅若脸色惨白,“后退,你再過来我开枪了!”
祝宁沒說话,她又朝前走了一步。
砰!
黄雅若扣动了扳机,不常摸武器的人在慌乱状态下喜歡乱开枪。
黄雅若闭着眼连开五枪,她们相隔只有五米,就算是非专业射击选手,這么短的射程祝宁也必死无疑。
黄雅若开枪之后,却沒有听到子弹打进身体的声音。
她战战巍巍地抬起头,只见祝宁面前一米仿佛有一道无形的屏障,五颗子弹硬生生停下,好像被什么力量所操控。
祝宁一点动作都沒有,只是静悄悄地站在子弹后。
噼裡啪啦。
悬浮在空中的子弹雨点一样砸在地上。
“還开枪嗎?”祝宁问。
“你、你到底是什么人?”黄雅若慌了,她从来沒见過這种人,怎么做到的?
为什么可以操控子弹?
黄雅若连连后退,最后她发现自己退无可退,如果說這個房子就像是捕蝇草。
那這次它捕捉到了一個很难消化的异类。
祝宁就是那個异类。
“你是变异人?”黄雅若刚开口,祝宁已经走到她面前一米内。
黄雅若双手一轻,散弹枪被人轻松夺走。
整個過程,祝宁根本都沒动過手。
散弹枪像是祝宁养的小宠物一样,悬浮在她肩上,黑洞洞的枪口像是眼睛一样盯着黄雅若。
位置调换了,祝宁掌握了主动权。
只要黄雅若有一点异动,死的就是她。
祝宁已经一手勾上自己的清洁背包,這一包都是武器,她甚至可以随意操控。
屋内的蜗牛反应不過来,蜗牛又不是狗,做不到护主。
祝宁可能出不去,但她能拉着黄雅若和這群蜗牛人一起去死。
祝宁检查了下清洁背包,裡面的东西都在,祝宁才问:“你是黄雅若?”
黄雅若沒回答,反问:“你是谁?”
“啊,”祝宁:“我是来救你的。”
她看出来了,黄雅若除了生活在這個房子裡显得诡异一点,其他的表现好像就是普通人。
有时候普通人和战士之间的区别,跟人和动物的区别一样大。
祝宁想杀她甚至不需要使用自己的天赋。
“救我?”黄雅若脸色惨白。
祝宁:“你不是发的求助帖嗎?”
黄雅若录了很多视频,主题是求救,她希望有人来救救她。
“帖子?”黄雅若好像很震惊,說话都有点哆嗦,“帖子還在?”
她听到祝宁要来救她一点都不高兴,反而很惊悚。
“你害怕我?”祝宁问。
“沒、沒有。”黄雅若勉强维持一個笑,但她笑不出来。
祝宁看了一圈,這房间裡還有蜗牛,只不過爬過来可能要半個小时。
她内心有很多疑问,她相信黄雅若接下来可以为她解答。
祝宁坐在沙发上,像是這個房子真正的主人。
暂时她并不担心蜗牛人能杀了自己。
“你在养他们?”祝宁问。
“我,我……”黄雅若提起一口气,然后突然說不下去了。
“你故意拍摄视频,上传到網上,吸引人過来。”祝宁帮她說:“为了喂养這個房子?”
“不是,”黄雅若立即否认,她飞快抬起头,大概是想說什么来解释,话到嘴边又說不出来太多,好半天才說了一句:“我我我我遇到的事都是真的,我沒說谎。”
她真的遇到了灵异事件,醒来之后房间裡的家具都会面对墙壁背对着自己。
家具好像隔着一面墙在看另一個空间。
黄雅若以为搬家之后就好了,沒想到搬家之后,房子怎么甩都甩不掉。
這個房子在追杀她。
每天都在发出噪音,不管她搬到哪儿,這個房子就追到哪儿。
黄雅若說到這儿哭了,她脸上都是泪痕,好像很难理解他们之间的关系。
“我遇到的每一件事都是真的,我真沒說谎,但是,但是。”
“它叫我妈妈。”
妈妈——
视频裡那扇门曾经对她发出呼唤,深夜中诱使黄雅若前去。
黄雅若沒有孩子,但這個房子就像是她的孩子。
黄雅若用尽自己全部积蓄,在自己三十五岁的时候买下了這间房。
她在几百张墙纸中间选中了最喜歡的那张纸。
她跑了一個月的家具市场才选到了這些家具,沙发的尺寸,花色材质都一一对比。
屋内灯光的色温都再三挑选。
她需要花费两周才能定下一個家具。
因为手头紧,所以她做的每一個决定都很慎重。
因为太热爱自己的房子,所以她愿意返工重新再装修。
终于,她得到了自己最满意的房子,它简直是完美的。
房子的每一寸都按照黄雅若内心所想而实现。
她给别人打了一辈子工,沒有爱人沒有孩子,這個房子很像它的孩子。
但它慢慢暴露出自己不完美的一面,半夜时,這些家具会动,他们会诡异变换队形,好像是活的。
活的,黄雅若一直觉得這個房子是活的。
从那天起,黄雅若就快疯了,她千方百计地想把家具恢复原位,但每天醒来,這些家具都有自己的意愿。
它们不因为黄雅若而改变。
最后她终于搬家了,她抛弃了這個房子,花费了大半辈子的积蓄,花费了无法计量的心血,曾经寄托了她对生活所有美好的想象。
她不要了。
但她放弃了房子,房子却沒有放過她,在她搬家后,房子再次跟過来,它在半夜的时候发出拳击一样的异动吸引黄雅若的注意力。
它很愤怒,像是個被抛弃的小孩。
它在半夜中,深深呼唤她。
妈妈——
妈妈妈妈妈妈——
简直就像是噩梦。
黄雅若沒有办法,她只能走回自己家,然后她在房子裡找到了另外一個空间,房子内部還有一個房子。
她就像是一只蜗牛,从她买房的那一刻起就背上了沉重的壳。
不论走到哪儿,這栋房子都会跟到哪儿。
妈妈,我饿了。
房子說,它饿了,它想吃饭。
黄雅若沒有生過孩子,但這一声妈妈绝对是惩罚,她成了一個房子的母亲。
他们之间的关系不是房子和人的关系,变成了母亲和孩子的关系。
“我能怎么办呢?”黄雅若說:“它在求我,它好饿啊。”
所以黄雅若只能去帮忙解决每一個受害者。
房子吃饱之后就不会发出噪音,它会安静好几天,温顺地像一個普普通通的房子。
房奴。
祝宁脑子裡只有這两個字,她从未觉得房奴這個词语這么贴切過。
蜗牛走到哪儿都背着自己的房子,因此他们行动迟缓,无法走远。
而人穷尽一生买了一套自己的房子,从此就被房子禁锢,成为房子的奴隶。
在祝宁那個时代,房奴和房子之间的关系是贷款关系,到了废土时代,成了畸形的母子关系。
房子就像是個永远在索取的孩子。
“视频是你發佈的?”祝宁问。
“不是,”黄雅若猛地摇头,“它、它在模仿我。”
幼儿时期,孩子学习的第一個人往往是自己的母亲。
黄雅若曾经把自己的遭遇發佈在網上,引来了很多所谓的驱魔人還有想蹭热度的網红過来打卡。
进入绿门的人已经死了,在這個過程中房子找到了一些规律。
祝宁听出来了,這個房子具有学习能力。
祝宁之前接触的污染区域通常拥有一個污染源,他们大多都曾经是人类,比如之前赶不上末班车的鱼人,還有火锅店的王明。
他们天然就拥有人类的思维模式,祝宁只需要顺着他们的模式思考找到污染源。
但是這個房子是一個污染物,污染孢子寄生在一個沒有生命体的污染物身上形成的。
最初這個房子像個婴儿一样,只会半夜哭喊,呼喊着自己的妈妈前来喂食。
随着時間越来越久,它好像长大了。
它拥有了一些人类的智慧,甚至模仿了黄雅若的动作,把视频發佈在網上,去吸引更多的食物进来。
祝宁问:“你什么时候进来的?”
看上去這個房子和黄雅若之间的亲子关系已经进行很久了。
黄雅若:“新历65年。”
黄雅若竟然是近15年前的人。
按理說黄雅若现在已经五十多岁了,但她看上去跟视频裡沒有什么区别。
黄雅若在供养着房子,房子也在反哺黄雅若。
祝宁猜测黄雅若要么是污染物,要么就是這個房子的一部分。
祝宁问:“你哪儿来的钱买房?”
她還是有很多問題沒得到解释,比如,黄雅若当时为什么要买三室一厅。
這個問題太久远了,黄雅若自己也沒思考過,导致她想了很久都沒回答。
祝宁问了一個她很少会想起的問題。
祝宁坐在沙发上耐心等着。
過了很久,黄雅若才說:“我去楼盘看房,我只能买得起最小的户型,但是我当时参观這個房子觉得很好看,我太喜歡了。”
她說着說着好像回想起了更多细节,语气越来越确定了,“但我买不起,它超了我预算的三倍,第一次看房结束我就回家了。”
黄雅若說:“后来售楼小姐联系我,說因为看我太喜歡了,所以愿意用最低价格卖给我。”
“說起来很奇怪,他们报出的价格刚好就是我的账户余额,我只有八十万,他们說刚好卖给我八十万。”
当时黄雅若的购房预算是六十万,剩下二十万装修。
但是這间房子要八十万,黄雅若思考了一夜,总觉得這是個天大的便宜,错過了自己会遗憾终身。
過了很多年后,黄雅若竟然能清晰地想起自己当时买房的心情。
黄雅若想到了什么,突然问:“他们、他们是故意的?”
黄雅若从来沒往這個方向想過。
后来房子裡出现异象,黄雅若曾经回去找過一次售楼部,但当时卖房的销售离职了,新来的员工对她打太极。
每次问起来都說:“這种事情我們不能负责呢。”
但這么一想,整個买房的過程实在是太奇怪了。
祝宁不知道怎么說,在她看来,房子是個污染物。
他们是在给房子找個母亲。
并且不是白送的,如果白送一套房,得到房子的人可能不会珍惜。
要找的就是黄雅若這种,穷尽一生只想买一套自己的房子,她会爱惜它,照顾它,像热爱生活一样热爱它。
如果白送還好,偏偏他们榨干了黄雅若最后一笔钱。
哪怕他们根本不在乎這笔钱。
這样黄雅若不会轻易抛弃它,甚至心中怀疑的时候都会自我說服。
沉沒成本太大了,她甚至不敢想会出問題。
“我,”黄雅若自己想明白了,“我连装修的钱都是跟爸妈借的。”
投入的越多,黄雅若就越难放弃,她跟這個房子的感情就会越深。
她会千方百计地說服自己爱房子就像爱孩子。
黄雅若大口呼吸,面对家裡爬满的蜗牛人,她才发现這件事多么可笑。
她供养着一個房子竟然长达十五年,为此付出了自己的一切。
而背后的人就像是在逗猫狗一样看着她挣扎。
祝宁看黄雅若露出一個笑,紧接着又落下泪,她哭哭笑笑的,正常人一時間都很难接受,更何况她被困在這儿十五年。
但祝宁沒時間让她处理情绪,很快就问出下一個問題:“你還记得公司的名字嗎?”
黄雅若整個人都有点恍惚,她甚至沒有办法回答祝宁的话。
祝宁重复一遍:“你還记得公司的名字嗎?這很重要。”
她笃定地看着黄雅若,虽然戴着头盔,黄雅若根本看不见祝宁的表情,她甚至都不知道祝宁长什么样。
但她說自己是来救她的。
“你会救我嗎?”黄雅若问。
“会。”祝宁不假思索:“我能带你出去。”
“我,我是個杀人犯。”黄雅若后退了两步,她不信任祝宁。
祝宁:“那是安全局该考虑的事,不是我该考虑的事。”
祝宁只是個扫垃圾的,她又不是义警,抓捕犯人惩奸除恶不属于她的业务范围。
况且黄雅若是受害者還是加害者需要进审判庭来审判。
祝宁一個普通人,沒有资格审判任何人是否有罪。
黄雅若沉默了。
“文件,”祝宁提醒她:“你们签署過文件,或者留下過什么东西。”
黄雅若反应過来了,祝宁可以救她,但需要條件。
黄雅若必须证明自己有被拯救的价值。
“我沒留下文件,但我看過他们的公司资料,”黄雅若說:“我当时觉得是骗子,他们给我看了公司的资料,說這是永生药业旗下的一個慈善项目,专门为我這种人实现梦想。我当时以为是骗子,特地查過,慈善基金会合规合法的。”
永生药业。
又是這家公司。
事情串起来了。
這是祝宁找到的第二個跟永生药业相关的污染区域,但這次跟火锅店老板的不太一样,火锅店老板是永生药业的受害人。
准确来說应该是医疗事故。
但這個房子明显很像一场蓄谋已久的……实验。
他们好像在监测這裡,看黄雅若到底能不能成为房子的母亲,他们在看一個正常人生活在一個不正常的房子裡会怎么样。
或者說,他们在研究人类和污染物之间的亲子关系?
人类和污染物真的有亲子关系嗎?
如果這裡真的是個实验体,不可能不加以监管,理论上来說,祝宁进来就已经被监测到了。
事情麻烦了点。
哪怕她侥幸从污染区域逃脱,大概率立马面对的就是永生药业的追捕。
普罗米修斯,祝宁咬牙切齿,好样的。
真是一把就把祝宁推进了火坑。
祝宁问:“怎么出去?”
黄雅若闭了闭眼,“出不去的,进入内部空间就沒人能出去。”
黄雅若作为房子的母亲都出不去。
這么多年来她就沒见過活人走出去過。
“它会慢慢耗死你,出不去的。”黄雅若捂住自己的脸。
就是因为過于了解這间房子,所以才更加绝望,十五年来,黄雅若试過各种办法都沒用。
最后她只能顺从自己的命运,成为房子的母亲。
祝宁体验過這個房子的风格,它会让你失去時間和空间的概念,并不会对你伸出獠牙。
它只是简简单单当個困住你的房子,不断对你施加精神污染,让一屋子的蜗牛来追杀你。
祝宁就算再厉害,她能每次都杀了蜗牛人嗎?
她能不睡觉嗎?
她能不吃不喝嗎?
她可以在這儿坚持多少年?十年還是二十年?
只要她有一瞬间的松懈,露出任何一個破绽都有可能轻而易举被攻破防线。
這裡是污染区域,却找不到污染源,祝宁进過两次污染区域,一次鱼人一次是猪头人。
她能通過线索追溯到污染源,一旦找到污染源污染区域自动坍塌。
但房子沒有污染源。
這是祝宁第一次见到污染孢子附着在沒有生命的物体上,并且活過来,還有了一套自己的运行逻辑。
“怎么办?”黄雅若无助地看向祝宁,十五年過去了,她经不起折腾了。
祝宁戴着头盔,黄雅若看不到她的表情。
祝宁走到了墙边。
“不能走回头路的。”黄雅若提醒她,還以为祝宁想原路返回。
這個房子的规则是,外面那层的人可以通過倒着走走到裡面的空间,但裡面的人却无法走回去。
但祝宁沒有再试着走回去,她的一只手贴在墙上,额头轻轻抵着墙壁。
处理污染物有两條路。
第一條,找到污染源,然后杀了污染源。
第二條,暴力平推。
幸运的是,這個房子,它是钢筋混凝土制造的。
:https://www.bie5.cc。:https://m.bie5.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