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俞婆碰瓷
细雨延绵了半個月,巴岭郡通向清远县的官道两旁,树木抽芽新绿,桃花粉梨花白,远处是望不到头的田地,农家戴着斗笠忙着春种,处处都有宜人的春景。
青石板铺就的官道上,有一辆慢吞吞的牛车看着像怪模怪样的巨大蜗牛,在人来车往裡格外显眼,牛车上還系着一匹毛色油亮的枣红色小马。
驾牛车的戴着帷帽穿着蓑衣看不清面容,勉强能听到两人的說话声——
少女的嗓音清脆带着抱怨:“婆婆,這雨要下到什么啊?”
老妇人的轻笑,粗糙的双手握着缰绳,沧桑的嗓音回答:“妍儿,春雨贵如油,這雨下得及时。”
“這路上青苔多,路滑难行,”少女继续抱怨,“半個时辰不到,已经摔了六個路人,牛车滑了十七八次了,牛车慢還好,骑马驾马车赶路肯定会摔……”
“婆婆,我們這次又要搬去哪裡?现在可以說了嗎?”
“慢些就是了,”老妇人很有耐心地哄,“晌午前一定能到清远县。”
“婆婆,换我赶车,”少女接過缰绳,喊:“驾!”
“沒其他要问的么?”婆婆打趣道。
“您不想說,我问了也白搭。”少女一派轻松自在,完全看不出像在逃命。
婆婆轻声叹气:“這次,你姓梅名妍,我自称梅氏,对着清远县還是做稳婆。”
“行。”少女答得干脆。
“梅花香自苦寒来,”婆婆压低嗓音,“如果這次一切顺遂,以后就不用再跟着我颠沛流离了。”
“婆婆,我是你在荒山野岭裡捡的,有你的地方就是妍儿的家,去哪儿都无所谓。”梅妍毫不在意,作为一個在大邺生活了六年的老穿越人,很习惯了。
這年头穿越和投胎一样,也是個技术活儿,穿成弃儿也要继续生活不是?
“慢点,前面车马太多了。”婆婆始终注视着前方,不时提醒。
梅妍眼角余光看到一個物体向牛车撞来,立刻一勒缰绳。
“哎哟!!!牛车撞死人啦!”一声惨叫,引得過往行人纷纷停了脚步。
只见一位圆脸圆眼的中年妇人,躺在牛车前面,扶着腰哎哟哎哟地惨叫:“哎哟,腰断啦,撞死人啦,乡亲们都给我评评理啊……”看着聚拢的路人越来越多,眼中尽是得意。
梅妍勒着缰绳冷笑,嗓音格外悦耳:“哟,這位大婶,這刮风下雨的躺地上又冷又湿,再不起来,感染风寒可能会沒命啊。”
“我呸!你這個臭不要脸的小丫头片子,浪蹄子,還咒我得风寒?不扶我俞婆起来,你這辈子都嫁不到好人家。”
聚拢来的路人们听清了這嗓音,立刻潮水似的退走,這可是清远县有名的泼妇俞稳婆,被她缠上比脚背上爬蚂蟥一样恶心人。
婆婆刚要下牛车,被梅妍拦住,坐在牛车上玩着疆绳,状似天真:“婆婆,她這身衣服好像哪裡见過?”
大喊大叫的俞婆忽然沒了声,她用這招讹人屡试不爽,這套骂人的词,沒有待嫁少女不服软,今儿這個怎么不一样?
连牛车都沒下,還打量她的衣服,下意识地怒骂:“老娘穿什么衣服关你什么事?還不赶紧扶我俞婆起来!”
梅妍仍然不搭理:“婆婆,這衣料和款式都不是她能穿的,逾制了,要是我們告到裡长或者县衙,她是不是会挨板子啊?”
婆婆气定神闲地回答:“是的,妍儿,轻则五板子,罚五百文;重则十板子,罚一吊钱。”
走远的路人第一次听到這样的說辞,又纷纷聚拢過来,這牛车上虽是一老一少两女子,說的是官话,带国都城的口音,并不是本地人。
俞婆像被踩了尾巴一样跳起来,指着梅妍,两只圆眼睛瞪得像蛙眼:“我呸!胡說八道!什么逾制?”
“哎哟,俞婆子自己起来了嘿!”一個路人惊奇出声。
“对啊,钱還沒讹到,自己先起来了,嘿,别說,這還是第一次见!”另一名路人附和着。
俞婆的圆脸涨得通红,厚厚的嘴唇不住发颤,脸上十分挂不住,指着围观的路人骂:“呸!看什么看?是看上俞婆我了嗎?老娘才看不上你们呢!”
“婆婆,她在装傻哎。”梅妍继续装天真。
“傻不傻的,清远县城就在前面,一问便知,”婆婆浅笑一声,“請问清远县衙在哪裡,能不能为我們指路。”
一時間好几個路人不约而同地指明方向。
“俞婆吃瘪了吧?她们要去县衙呢!”又一個幸灾乐祸地挑事。
“呸!你们想去县衙,先从我身上踩過去!”俞婆挡在牛车前面。
“你自称俞婆,自然就是六婆之一,六婆者,一律不得妆金戴玉,你戴了金链子,還戴了玉镯子,齐胸襦裙的花抹裡绣了银线……還要我继续說么?”梅妍的嗓音不算很大,偏偏每個人都听得清楚。
俞婆的气势立刻打了九折,已经穿妆得很小心了,怎么還被一眼看出来?
“驾!官道乃地之枢纽,凡在官道上拦路滋事者,杖五……”梅妍极为平静,每一個說出的字都像箭枪般精准。
“驾!”婆婆突然出声,牛车又动了起来。
俞婆看着急走而来的牛车立刻闪到一边,周围此起彼伏的口哨声和巴掌声,涨红的圆脸气得发紫。
牛车慢慢驰远,正要去清远县的路人,潮水一样跟着,每個人都有些兴奋,看清远县最难缠的俞婆吃瘪真是大快人心,以后再也不怕俞婆碰瓷拦路了。
被路人挤到路旁,差点摔倒的俞婆看着牛车破口大骂,什么难听骂什么,可是再怎么骂,也沒法改变她断了一條财路的事实,越气越骂,越骂越气,最后气得回清远县。
她倒要看看,這怪牛车上的一老一少是什么人物?
……
大牛车停在清远县城的西门,守门差役是個新招的,看了两人盖了许多印的過所,老的梅氏,少的姓梅名妍,不由皱了一下眉头,一大早就遇到稳婆,真晦气:“都是稳婆?都姓梅?”
“是的。”梅妍答得轻快。
新差役从鼻子裡哼了一声,心裡有了答案。稳婆姓梅,九死一生,這两個稳婆肯定是沒人愿意請,到清远县来碰运气的,难怪去了那么多地方。
“车上装的什么?”新差役问。
“差大人,车上都是家用,竹子做的。”
新差役随手拉开牛车的油毪布,看到了竹制的各种物件,只觉得眼生,怪模怪样的,不知道有什么用。但是细想一下,竹子有什么好查的?
“走吧!”新差役沒好气地挥了挥手。
梅妍收好過所:“請问差大人,秋草巷怎么走?”
新差役不耐烦地随手一指:“沿着這條路往东走,右转一直到底就是了。”
“多谢差大人。”梅妍完全不在意,赶着牛车通過城门。
新差役在心裡呵呵,秋草巷听着文雅,却是清远县最脏乱混杂的巷子,這两新来的自求多福吧,沒多久就看到俞婆一身泥水地扭着腰肢进城,立刻退了三步。
忽然,新差役两眼放光,如果新来的稳婆比俞婆子厉害,說不定還是清远县的福气呢。
“你傻笑什么呢?”转悠一圈回来的老差役直接一脚。
“哎哟,”新差役不敢发作,陪着笑脸,“沒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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