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求生
胸膛不停的高低起伏,拼命的吸气。這不是对空气的渴望,這是对生存的渴望,就在刚才這一瞬间,超越了一切。
韩度不是沒有见過死人,不管是从电视還是电影上都见過不少,甚至连无人机作战,一发导弹下去数十人肢体横飞的场景,他也见過。
但是见過是一回事,亲身经历又是另外一回事。
刚才刀锋临喉的时候,韩度心裡瞬间升腾起巨大的恐惧,好似血液都被冰冷的刀锋给彻底冻结,要不是他凭着一股子不服输的气势咬牙撑着,刚才他就已经跪倒在地上了。
面对過死亡,自然就更加渴望生存。
可是怎么才能够活下去?
韩度转头看着自己老爹,堂堂户部侍郎从二品的大员,這要是提前几年到来,自己岂不是在這京城裡面横着走么?
就算是不能够欺男霸女,至少那出门也是前呼后拥,整天勾栏听曲,是沒問題的吧。
可是這样的幸福生活韩度连一天都沒有享受過,就要面对被斩的命运。
韩度朝着老爹叹了口气,收回了目光。他不知道老爹当时究竟是怎么想的,非要独自去把宝钞這层窗户纸捅破,让自己全家落到這個下场。朱元璋是什么人啊,那是杀官不论個,论批的狼灭。
這朝堂之上不管是和老爹平级的侍郎,還有那些各部堂官,這么多的“衣冠禽兽”,哪一個不是人精呢?难道他们就不知道宝钞的弊端嗎?他们知道,但是他们都不敢說,都不敢去把朱元璋的這個脓疮刺破。
就只有自己老爹這個傻傻的一头撞上去,将全家送到這大牢裡面。
朱元璋懂個屁的宝钞,韩度四仰八叉的躺在地上,嘴唇上带着一丝嘲笑。
朱元璋只会无度的印刷宝钞,以为這印出来的就是钱,哪裡会知道什么叫信用体系,什么叫价值体现,沒有把黄金白银和宝钞捆绑起来,宝钞早晚都会变成一张废纸,擦屁股都嫌硬的东西。
福至心灵,韩度浑身一個激灵,瞬间从地上坐起来。
“老朱不知道沒关系,我知道啊。韩度虽然不是很了解金融体系,但是身处于信息时代,他偶尔也会接收到推送的信息,或多或少有些了解。或许我可以凭借這些往日裡的常识,争取到一條生路?”
想到就干,沒有笔墨纸砚,韩度干脆把身上的衣衫脱一件下来当纸,狠心在自己手指上咬了一下。
“凡万物之事,皆有利弊,宝钞亦如此。用之善,则如神剑,足以令四方诚服;用之不善,则如烈日炙烤,民心似煮......”。
长時間跪匐在地上,让韩度的肢体有些僵硬,而且手指流血過多,也让他原本苍白的脸上,更加苍白了几分。不過他還是咬牙坚持着从头到尾再仔细看一遍,觉得沒有什么問題了,才将将衣衫折叠收起,而且韩度還在结尾处還留了一個心眼,力求能够勾引起老朱的好奇心。只要把老朱的好奇心给勾搭出来了,他活命的机会也就来了。
“想不到度儿你对宝钞的认识這么深。”
韩度回头就看见老爹那张带着后悔与忧愁的脸。“爹,你什么时候来的。”
“早就来啦,见你一惊一乍的,還以为你出了什么毛病,便過来看看,沒想到你是在陈诉宝钞利弊,你這是想要上书皇上,然后为全家挣條活路?”
韩度点头,說道:“爹,那你看看,如果皇上看见這個的话,会免除你的罪责嗎?”
韩德挥手把韩度递過来的衣衫给推了回去,“刚才你写的时候,为父就看完了,也仔细思量過。你对宝钞的理解的确是要比为父深刻,如果当初为父上奏的是這些的话,說不定就不会触怒陛下。”
韩度听了脸上露出喜色,折腾了這么久总算是看见了生的希望。
可是韩德接下来的话却把他的希望按进泥土裡。
“可是现在陛下正在因为宝钞之事,处于盛怒之中,究竟会不会再看你這上书,或者是看了之后究竟是更加暴露還是能够冷静下来,为父沒有丝毫的把握。”
“而且咱们现在可是深陷在囚牢裡面,你又怎么把你的上书给带出去,让陛下看见呢?”
韩度闻言,脸色煞白,刚刚燃起来的希望被一盆冷水浇灭。
老爹說的是啊,怎么才能够把自己的东西带出去,然后還要让老朱看见呢?
靠狱卒?這行不通,先不說狱卒根本就见不到老朱,就凭他刚才和两個狱卒硬碰硬的顶着。要是两個狱卒知道他的想法了,别說是帮他,肯定是第一時間就将他手裡的衣衫毁掉,好彻底断绝他的希望。
“爹,你做官這么多年,就沒有一個交好的么?他就不来看看你?”韩度双眼含着希冀问。這是韩度想到的唯一办法,也只有和老爹平级的大员,才能够在短時間内见到老朱。
韩德灰败的脸色,瞬间变得通红,气呼呼的一摆手,“老夫为官清廉,不屑与那些蝇营狗苟之辈同流合污。”說完,转身走到自己老妻那边,不再理会韩度。
韩度被自己老爹给噎的不轻,看来這條路也是断的。想想也是,如果老爹在朝堂之上有好友的话,那他想要上奏朱元璋废除宝钞的想法,肯定会不止一次的和好友商议。但凡這好友有点良心,都会提醒韩德,不会让他闷头一下子撞进来。
說什么不同流合污?不過是在朝堂之上混成了单打独斗罢了。
信息渠道断绝,手裡的东西就算是有千好万好,老朱要是看不到,对自己即将人头落地的命运,也是沒有丝毫帮助。
不過韩度還是小心的把衣衫给揣进怀裡,他相信天无绝人之路,总会找到机会的。
大牢裡暗无天日,也不知道過去了究竟是一天還是两天。
這天一阵吵杂声在大牢裡回荡起来,韩度依稀的听见什么大人、小心脚下、這边等等声音。
看来是有大人物来到监牢了,韩度心下了然。這对自己来說說不定就是一個绝无仅有的机会,韩度右手不由自主的伸到怀裡,把叠好的衣衫死死抓住。
大人带来的动静惊醒了韩度,自然也惊醒了牢裡的犯人。上一刻還是如死亡绝域般沉静的大牢,瞬息间就变成了菜市场一般。大喊冤枉者有之,从牢房的栏杆间隙中生出手想要抓住什么者有之,拍打栏杆者有之,還夹杂着狱卒的呵斥与拍打声。
韩德也醒了,马上就反应過来发生了什么事。朝着韩度那边看了一眼,他可是知道韩度想要上书的,這可是千载难逢的机会。韩度也看见了老爹的举动,伸手将他想要過来的举动给安抚了回去。自己回头死死地盯着远处慢慢走過来的前呼后拥的一群人。
为首者年纪不大,一身绯色官服,借着他偶尔路過火把时候的光亮,韩度看清了他胸前的补子上绣着的是一只走兽。
看来是位将军。
将军在過道中间走的比较慢,好似在刻意的躲避着两旁伸出来的手。快要走到韩度牢房外面的时候,看见這边的牢房沒有手伸出来,自然而然就往這边靠近了些。
韩度楸准机会,突然一個健步冲上去将此人的手臂死死拉住。
“大人,請大人救救天下百姓,将此物呈于陛下,一定要呈于陛下啊,大人。”
韩度一边大喊,一边把怀裡的血书朝這人身上按,迫切的需要将血书塞到他身上。
“好胆!”跟在后面的狱卒见此,一声大喝,手裡的刀鞘直接砸在韩度拉住官员的手臂上。
一股钻心的疼痛传来,韩度感觉到自己的手臂像是被打断了一般,但是他還是咬着牙沒有就此松手,這要是一放手,說不定自己全家的性命便沒了。
好巧不巧的,刚才砸韩度的狱卒就是前几位那位小六。见到韩度仍然不肯放手,脸上便是一下狞笑,抽刀出鞘就要将韩度的手给砍下来。
此时那位官员面无表情的一眼瞥了過来。
小六见状,原本已经高高举起的长刀,顿时松懈下来,陪着笑脸道:“大人,此人如此冒犯大人,小的帮大人教训一二。”
为官者对此沒有任何表示,见小六把刀放下便转過头去不再理他,看向了抓住他的韩度。
韩度陡然迎上此人冰冷的目光,心裡浮现起一丝惧意,不過生死当前,這一丝惧意不仅沒有让他松手,反而激发起了强烈的求生意志,更加死死地把他抓住,不肯放手。
“請大人将此物呈于陛下,救救天下百姓。”
为首者沒有只言片语,看着韩度坚定的目光,鬼使神差的伸手将折叠好的衣衫接過。
韩度当即脸露喜色,松手后退,匍匐在地跪拜而下。“多谢大人,多谢大人......”
或许有人认为男儿膝下有黄金,除了跪天跪地跪父母之外,岂能轻易下跪。
或许這对于对方来說不過是举手之劳,但是对于韩度来說却是实实在在的救命之恩,自然当得了他這一跪。
为首者也沒有和韩度客气,大刺刺的受了他這一拜后,才带着众人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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