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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2.戳破

作者:张大姑娘
此为防盗章

  瘦瘦小小的一個人,后面挽着一個缵,走路一小步一小步的,定睛一看竟然是個小脚。

  “回来了,赶紧喝一点热水,饭快好了,一会就吃。”

  那老太赶紧去倒水,這天气冷的人不行,只是纳闷這妇女是哪一個,不是去老家再找一個,怎么沒有带回来,這妇女看着面相老,還是個小脚,只当是哪一個亲戚。

  宋为民也不說,只說一句待会吃饭說。那妇女手足无措了,在门口进来,也不敢去隔间看,很是局促的样子,一身青布衣裳,脚上是黑布鞋,尖尖的那小脚,是封建残留。

  看着那老太端茶倒水,自己都坐不住了,“我自己来,您歇着。”

  “沒事沒事,走了一天的路,歇一歇就好了。一会怎么就吃饭了,先喝点热水,不然吃了难受。”

  說完了又去隔间,因为天气出奇的冷,宋清如承包了整個炉子,就一直坐在那裡做饭,看着多了人吃饭,去多抓了一把玉米粉。

  “咱们啊,沒什么好东西,有一块腊肉,過年时候的,拿出来给吃了。”

  這点东西,都是来客人才吃,老太太的宝藏啊,能从年三十那天,一直留到六月天,不知道是怎么保存下来的,但是大家依然吃的很香,都是過日子的哲理。

  炒腊肉還缺点菜,他们家裡就点咸菜,要吃菜只能去捡烂叶子,那老太寻思着去买一点青菜罢了,不能给人家也吃烂菜叶子。

  也沒问女婿要钱,自己大箱子裡开着,拿出来一個手帕子,那可真的是老太太的手帕,一层一层的,裡面全是散钱,那手帕子洗得发白了,但是依然用。

  得从前门出去,穿過后院中院,然后到前院,从角门那裡出去,远远的就看见宋清林放学了。

  “姥姥,你干啥去啊?”

  “嘿,你来的刚好,给你钱票去买菜,家裡晚上吃好的。”

  宋清林拿過钱来,书包给了宋清婉,咧着一口大白牙风一样的跑了,到底是孩子,有客人来了就吃好的,盼望着一口吃的。

  宋清如躲過去那老太的手,意思是自己拿着书包,“姥姥,谁来了啊?”

  “沒细问呢,你爸說吃饭的时候說,今天作业多不多啊?”

  宋清婉自己抿着嘴,小丫头长得好看,白白净净的,静女其姝的年纪,“学校现在闹腾的厉害,不過我不管這些,我要好好看书。”

  這一对孪生兄妹,都是爱学习的,喜歡看书,不喜歡到处闹腾,现在特殊时期,多少孩子都读不进去书了,他们不管,我只管看我的书,现在就是汲取知识的好时候。

  那老太就喜歡听這個,喜歡孩子们读书,這一对孩子,家裡面的希望,满口应着,“哎哎好,就是這样才行,要刻苦。”

  宋清婉也点点头,一老一少往前走,這会子大家都回来了,穿過院子遇到人就问来的那人是谁,那老太只說是亲戚。

  皖南会馆是一個三进三出的大院子,前院儿热闹一些,除了门口就是胡同,后院儿安静一些,但是因为靠着一個大马路,也算是繁华了。

  不過人情厚实,但凡是有個什么动静,大家都知道,宋为民带着那妇女进院子开始,就已经是有人知道了。

  不過那老太不說,也不会去刺探,该說的就說,不该說的大家就是知道了,也不会去当着你的面提出来谈论。

  家裡面夏冬梅坐立难安,這小妇人就是乡下来的,老实本分的不行,做伙计干农事也是一把好手,别看個子小,但是秋收冬藏這些,顶的上一個男人。

  听见隔间刺啦一声油响,知道是招待自己,也不敢贸然进去,只对着宋为民說,“不要什么菜,喝点粥汤就好了,這么破费不好,孩子们读书费钱,省着点好。”

  宋为民不动,只在那裡端着杯子喝水,“就這一次,你也是不容易,晚上大家吃顿好的。”

  刹那间肉香就出来了,裡面宋清如慢慢的咬着一口肉,真的是好吃,即使放了很多天,這是家裡面少有的吃肉的时候。

  姥姥的心头肉就是好,围着灶台长大的,什么好吃的都是给留着吃一口,见她吃得好,那老太又夹了一块出来,小声地给她放盘子裡,“吃完了還有,你多吃点身体才壮实,以前老不吃饭。”

  最近宋清如活动开了,竟然身体也不生病了,气色日益见好,就跟那花骨朵一样,估量着沒几天就开了,枝头的嫩芽一般,一点雨水就疯长。

  那老太自己寻思着,大概就是以前吃饭少了,一天吃不了几口饭,不如养個猫儿,现在吃饭多了,身体可不就是看着好。

  宋清如也是馋了,這手艺是真的好,一口放进嘴巴裡,烫的舌头都有一种灼烧的幸福感,打开窗户散散气。

  按理說是顶上窗户纸的,但是這屋子炭火味重,加上宋清如病气多,需要日头好的时候通通风,就省了窗户纸了,开窗就能换气。

  這味道飘啊飘的,太红旗自己啪嗒把窗户关上了,觉得這味道有毒一样,真的是太香了。這位爷火气大,大冷天的开窗户是经常事。

  楼梯台阶啪嗒啪嗒的,“冬嫂,今晚吃什么?”

  “今晚吃得好,一会你爸也来吃,一大桌子菜呢,你可得多吃点,长個子呢。”

  都說是女人何苦为难女人,那寡妇又何苦为难寡妇呢?王太太跟何寡妇,都是看不顺眼,王太太家裡三個闺女,喝寡妇年轻点,只一個闺女。

  只要說起来何寡妇,王太太就是一百個瞧不起,“自己不要脸,何苦生下来個闺女当杂种,丈夫死了,每晚帐子裡人都不一样,日子风流快活。”

  “你怎么知道我床上人夜夜不一样,你见過還是怎么的,捉奸成双,你见過嗎?”

  何寡妇也是泼辣,平日裡嘴上不饶人,听见了插着腰,横眉竖眼的,最后直接上了手,都是寡妇是非多,一时之间成为会管裡的笑话,這一架打的,都丢了面子。

  何寡妇是恨毒了王太太,嘴巴一张就是别人的罪,随手一捏就是要命的东西,能不恨嗎?一個人過日子本来就不容易,软了谁都能欺负。

  自此以后,见了王太太都要蹭几句,光脚的不怕穿鞋的,就這样也就算了,偏偏是還有别的事情。

  王太太的三女儿跟何寡妇的闺女,一等一的不对付,俩人就跟斗鸡眼一样,一個学校一個班级,還喜歡同一個男生。

  何寡妇夫家姓何,闺女叫楠楠,大名儿何楠楠,长得是真好看,秀裡秀气的,细高挑的身材,该出来的出来,该收进去的收进去,一头乌黑的长头发,夏天洗了就在槐树底下晾着,坐在低低的马扎上面,穿着短裤背心,能窥见姣好的身材。

  是不少人都愿意亲近的,性格也是活泼开朗,喜歡参加各种体育运动,一双大长腿跑得快,经常拿奖状回来,這是何寡妇的骄傲,后半辈子的指望。

  指望着以后成为运动员,找個好丈夫,一辈子无忧无虑的。有眼的都喜歡楠楠,王三姐也好看,只是差一点儿,身材不如楠楠好,個子站在一起就显得矮一点,胖一点。

  俩人至于为什么不对付,谁也說不清楚,少女的那点仇恨大概只是为了一点小事开始的,自尊心還强,磨着磨着就成了仇。

  但是這三姐儿今天是真的气死了,她跟班裡一個男生关系好,喜歡人家,那人家裡有钱有势的,父亲是教育部的。

  但是谁知道那男的今天就說分手了,问来问去就說是不想好了,谁知道王三姐在校门口,就看见這一对狗男女,在她眼裡就是狗男女了。

  忍着沒发作,只回家的时候,从前院儿进来,然后穿過中院儿,看见何寡妇在那裡门开着,一下子就爆发了,自己推开门。

  “婶子,你守寡這么多年,我們也知道不容易,寡妇不容易,但是還是希望你好好教孩子,别把自己那一套拿出来给孩子学,不然真的是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的儿子会打洞了?”

  這话說的沒头沒脑,何寡妇自己皱着眉,“什么意思,拐头拐脑的,你倒是說清楚了,我們楠楠怎么了?”

  王三姐支在门上,头顶上的五色门笺低低的扫過,小脸就跟那冰霜一样,眼睛裡面下刀子,“我說什么,我說你们家闺女别不知道检点,抢人家男朋友,找不到男朋友了是吧,到处去勾搭别人,就你们家缺是吧?贱不贱啊?”

  說完一甩,转身就走了,正好楠楠回家了,听了個尾巴,她就护着她妈,就讨厌人家說這個,书包一扔,手一伸就拽着王三姐头发,她個子高,一拉就是了。

  一手拎着三姐的脑袋,一手挥巴掌,“你今早上沒刷牙是不是?你长得丑人家不喜歡你,不怪你自己,也要去怪你妈,在這裡啰嗦什么。我還真就告诉你了,我就是要跟他在一起了,今中午他来追求我,本来我還沒答应,你這么一說我還就答应了。”

  “你叫什么叫,丑八怪一個,应了句老话,丑人多作怪。你稀罕人家人家不稀罕你,扭头就来捧着我,我就是长得比你漂亮。”

  院子浅,一喊后院儿都听见了,王太太出来一看,那還得了,最后都上手了,拉架的人都拉不开,都拼命一样,王三姐是真的想弄死楠楠,那口气儿下不去。

  好容易拉开了,王太太在家裡骂闺女,“你谈的男朋友,怎么就跟楠楠在一起了,你自己都弄不清楚,還怪谁呢?”

  小桂一边做饭一边支棱着耳朵听,心裡就纳闷了,只以为姥姥对自己妈不是亲生的一样,沒想到对三姨也是這样,别看她小,但是心裡比谁都看的清楚,不然当初不跟她爸来這边。

  這邻居打架,真的糟心一辈子,一住就是几十年,抬头不见低头见的,打架了一般大家都置气,谁也不搭理谁,别扭着呢。

  所以遇到邻居家裡的事,凡事多看开点,吃点小亏也无事,图個安稳,要是過分了,趁早搬家的好,也别去多费那般口舌了。

  王三姐自觉丢脸,学校裡面呢也不去了,整日裡跟着王太太去街道办,倒是有事情干,有点小权利,看着人精神了很多。

  心裡面憋着坏呢,有一天看见何寡妇跟一個男的拉扯,看着就不是一般的人,记在了心裡,晚上琢磨着睡不着了,拉着王太太商量。

  “妈,何寡妇早些年是不是跟人家勾搭了,你還记得是那些人嗎?”

  “這谁還能知道,多了去了,那女人活该下地狱。”

  王太太漫不经心的說,也沒用脑子,何寡妇确实是私底下有勾连的,偷情這回事,你干了,无论是一回還是几回,总有风声走漏,那些抱着侥幸心理的,千万要控制住自己了,一個好家庭不容易,别轻易毁了。

  享乐是挺好的,挺刺激的,可是事后就不觉得恶心愧疚嗎?要是不觉得,那真的是私德有亏,下场好的少见。

  同样是寡妇,王太太自觉高人一等,因为她一直以来干干净净的,沒跟别人勾搭,自然是抬起胸膛来做人。

  三姐儿跟王太太如出一辙的眉峰在黑夜裡跳起来,“谁說不是呢,就应该下地狱,一家子下贱人。”

  王太太也沒放心上,一会就睡了,三姐儿自己寻思着事情,思量了半夜才睡了,早上起来出门口,看见前男友在院子门口等着楠楠上学,手裡拎着油條包子,冷冷一笑就走了。

  男同学自己也觉得不好意思,只是一看见三姐儿就低着头不說话,很内秀的一個人,三姐儿是打算结婚的,毕竟现在高中,一毕业就能分配工作了。

  “你怎么不去学校了啊?”

  三姐儿错身的时候隐隐约约听到了這么一句,她就装作沒听见,抬头挺胸的就走了,看不上她,這就是最大的罪過。

  谁能想到一切的不幸来的這么突然,临近高中毕业的王三姐儿,就此登上了皖南会馆的舞台,随着跟楠楠的那一场手撕拉开了歷史的序幕。

  宋清如一直在家裡,经過观察就发现了,后窗户穿過那天马路裡面的绝对是有钱人,进出都是自行车,偶尔還有汽车,关键是小洋楼,长眼睛的都知道气派。

  都說是人穷志短,宋清如不是沒心气,只是吧,家裡條件就這样,什么棱角都沒了,沒那么多讲究了。

  什么烂菜叶子对身体不好,吃饱了要紧,什么不能吃剩饭隔夜饭,真的不重要了,她那天去撸了一天的花,从早到晚,带着一個饼子去的,就這样家裡也才吃了两顿。

  所以宋清如也不得不现实,她觉得自己也是個仙女,想着自己去找出来一個镜子,打量着自己,觉得很丧气了,這长相越看越陌生,分不出男女来一样,前两天那老太說头发长了占养分,给她剪了,這下子好了,瘦猴子一個。

  但是也比青面獠牙鬼好看多了,宋清如觉得,還是俗气一点好,人总是要吃饭的。

  那老太自己一看她照镜子,心裡就犯嘀咕,一般看完之后心情都不好,果真瞥了一眼,看着宋清如站在窗户那裡,目光沉沉的,這会天都黑了,外面什么也看不见的。

  “三儿,你去给我剥蒜,我拿醋泡一泡,早上当咸菜吃了。”

  宋清如還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裡呢,下定了决心要好好生活,带着家人過好日子,啪嗒把窗户关上,夏冬梅吓了一下,其实家裡面,她就觉得三儿平时笑的多,可是心思也深,经常自己发呆想东西。

  那老太自己又喊了一声,宋清如才听见了,這时节哪裡来的新鲜蒜呢,都是干瘪的,這還是夏冬梅来了以后,不知道哪裡弄得破盆子,裡面放了几颗老蒜,這会儿已经郁郁葱葱的了,一直在炉子边上,看着就喜人。

  她伸手巴拉出一颗来,其实舍不得吃,盆子小,就那么几颗,吃了就沒了,但是家裡人都喜歡,就這么一点有滋味的东西,好下饭。

  白白嫩嫩的,一看就很鲜嫩了,宋清如這人過日子,闲着沒事就算计,這蒜上面的青叶子都沒舍得扔,一样切了切放进去,照样吃的。

  那老太在一边看着,抿着嘴笑,一口的好牙,觉得自己养大的孩子好呗,看看這個仔细,這個会過日子的劲儿,蒜都给切块了,這样子醋容易进去入味,不像人家一整個泡进去算完。

  宋为民回家的时候,竟然带回来一小包蜜三刀,挪动着略显臃肿的胳膊,对着宋清如招招手,然后从公文包裡面,拿出来一個极为不衬的灰色纸包。

  “来,给你吃一個,刚出来热乎着呢。”

  宋清如眼睛一亮,原来是蜜三刀,一块一块方方正正,背面划开三刀,上面撒了白芝麻,入手都還热乎呢,隐约看到裡面蜜色流动,顶好的零嘴了。

  “爸,你今天怎么买這個了。”

  宋清如自己慢慢地在嘴边吃着,一块不小了,真的是蜜一样的幸福,眼睛都眯起来了,圆圆的杏眼一下子就跟個弯月一样,宋为民乐呵呵的。

  “都拿去吃,给你大哥二姐一块,剩下的都是你的了。”

  今日是发薪日,手头略微宽裕,想着现在日子有奔头,三儿都好了,就想着给孩子买点零嘴,不多,但是孩子们高兴的跟什么一样。

  宋为民自己只拿了一块,跟宋清婉掰开,俩人吃一块,“我們不爱吃甜,就你小孩子還喜歡吃,都给你吃。”

  “赶紧拿走了,我們要看书呢,只不過别吃多了,不然不想吃饭了,要留着一天吃一块才行。”

  這是宋清婉板着脸赶人了,俩人恨不得泡在书的海洋裡面,宋清如自来不喜歡看书,跟太红旗一個毛病,喜歡的书很少,一看就跟催眠曲一样。

  “那我走了,我拿去给姥姥他们吃了。”

  极为快活的走了,临走之前突然转過头来,“大哥,你张开嘴巴,我瞧着你牙齿最后面是不是有虫子了。”

  宋清林张开嘴,也觉得最近有点牙疼,结果猝不及防给塞了一块蜜三刀,然后就听见宋清如一阵烟的跑走了。

  都沾了口水了,不好拿出来给大家了,刚才那一块,他就掰了一個小角,其余的都给了二姐了,连点蜜糖都沒有尝到。

  宋清如手裡還有三块,她自己手裡還拿着那一块慢慢的磨牙呢,觉得好吃,以前的人实诚,做的东西都是只怕味道不好,材料少了,回头客不来了。

  “爸,我觉得应该奖励你一块,你赚钱是很辛苦的。”

  又笑吟吟去拿最后那两块,“我觉得姥姥跟婶子也要尝尝,现在不要心疼,等我一后赚钱了,蜜三刀紧着吃。”

  一番话說的极为妥帖,因为一包蜜三刀,整個屋子都跟染了蜜一样,幸福感直线上升,夏冬梅還是第一次见,咬到嘴裡,一股子蜜流动出来,睡觉前都记得那個味道。

  自己洗了脚,看着宋为民给端了洗脚水,夫妻俩人才說上几句话,“你看看,外面有什么伙计,给我招揽一個,也去赚点零用钱。”

  夏冬梅是不能闲着,這段時間也熟悉了這边,知道家裡开销困难,就想着贴补一点,赚不了大钱,但是买点柴米油盐,给孩子买個本子铅笔還是可以的。

  宋为民沒說话,主要是夏冬梅是小脚,小脚不能走路,到哪裡都是干不了活的,而且外面辛苦,形式也不好,“等過一段時間吧,家裡开销還可以,能应付的。”

  不好再說什么,第二天起来,夏冬梅去给宋清林收拾书包,看着孩子本子正面反面都写满了,边边角角的都是字,一個個跟米粒子一样,写的小节约本子。

  吃過了早饭收拾利索了,就去找田婶子了,自己扶着田家的门框,轻轻地喊门。

  “他婶子在屋裡嗎?”

  “哎,来了。”

  宋清婉一边嚼着,一边瞪了大哥一眼,什么不吃酸,一個两個的,只是就這么一個罢了,不然大家都能吃酸。

  放下锅子出去拿煤球,一出帘子眼泪就掉下来了,家裡穷罢了,一点东西都要寒酸成這样。

  弯腰去夹煤球,袖子一抹眼泪,再进去时什么也看不出来,都是懂事的好孩子。

  已经是万家灯火的时候了,外面還是寒天雪地,要是家裡能生個火炉子,大家一起烤火說闲话,应该是极好的。

  宋家家贫,這么一大家子,竟然只有两间房,虽說是后院两间正房,但是孩子大了也不够住。

  只是现在都這样,大家有地方挤挤算是好的了,一直都是那老太跟宋清如一個隔间,方便晚上照应,這隔间是一個房间隔成了俩,外面的是宋为民夫妻,另一件正房也是隔成两间,住着宋清林跟宋清婉,不可谓不局促。

  宋清如精神差,看着大家开始吃饭了,认真看着吃什么,不過就是一点剩饭罢了,分给亲戚邻居一点,也就将将够了。

  全是粗粮,都是三合面的馒头,然后对着剩菜吃,一共是五個,一人一個,還有一個,那应该是给当家的,只是宋为民看着长子,正是长身体的时候,不比女孩子吃得少。

  “我已经饱了,给老大吃,老大小子一個,消化的快。”

  宋清林确实饿,他吃一個其实连点感觉都沒有,就那么大的馒头,点点头自己吃了,一天都沒怎么吃饭,到处奔走,现在静下来才觉得累。

  宋清如又昏昏睡過去了,耳边是一家子人的声音,间或是這個,间或是那個,声音不轻不重,一点也不刺耳,一时之间熨帖的不像话,她梦裡都是喊着笑的。

  心想怕什么呢,家裡虽然穷,虽然时代不好,但是眼看着七零年了,就是再难過,也就是几年的难過了,熬過去就好了,這几年做什么都是错,做什么都沒有门路。

  那边太红旗对着爷爷吃饭,他自己一個半大孩子,从小就是跟着爷爷的,他爷爷江长源,红一代,风雨飘摇的年代裡,也很有底气,因为八辈子祖宗都是贫农,根正苗红。

  也沒什么文化,混的位置不是很高,但是活的時間长啊,比他功劳大的更有能耐的,大概都沒活到建国,青山有幸埋忠骨了。

  能活到建国的,现在时代不行,大概也都批斗下去了,就他這样子的,功劳不是很大,能力不是很强,但是根正苗红的,能稳稳当当的。

  江长源孤寡老头子一個,就他一個人在大院裡享受高级待遇,身边沒一個孩子,就只带着太红旗,从小看着长到现在的就是不一样,所有的孙子裡面,最疼爱的就是太红旗了。

  看着自己孙子大口大口吃饭,高兴的不行,自己也跟着吃,“多吃肉,身体才好,你看看全是五花肉,给送来的都是最好的。”

  住在這裡面,啥也不缺,各种供应都很足,柴米油盐姜醋茶,要什么有什么,就连五花肉,都有人给送来。

  太红旗喜歡吃肉,自己吃了不少,话少的不行,属于实干派的,你說你的,我吃我的,吃完了睡觉。

  当爷爷的看着孙子吃的香,比自己吃了高兴,一個劲的给放碗裡,太红旗给撕下来瘦的,然后给江长源吃。

  江长源年纪大了,吃不了肥肉,但是這是五花肉,备不住就吃了,太红旗就给撕下来,自己吃肥肉,瘦的给江长源。

  江长源心裡更高兴了,這孙子孝顺他呢,眼睛眯起来,伴着米饭吃了,跟個寻常老人家一样。

  “沒事别老在家裡面,明天出去玩玩。”

  在家裡就知道睡觉,怎么就這么能睡觉呢?江长源也弄不清楚,觉得大概是孩子内向了,沒事就睡觉。

  太红旗挑了挑眉,“爷爷,我在家裡看书呢。”

  给江长源气死了,看着他上楼,心想看鬼啊,一拿书就犯困,看书就跟催眠曲一样,真好意思說自己看书。

  太红旗不管這個,进房间先看窗户,下意识看了看对面那個小窗户,关的死死的,但是裡面昏黄的灯光晕出来,能看得清楚有人靠在窗户上。

  心裡面切了一声,觉得那人怎么這样,一天到晚的就知道靠在窗户上,八成是個瘫子,跟床结缘了。

  還真的是**不离十,宋清如這样子,跟個瘫子也差不多了。

  晚上大家都去休息了,宋清如感觉身边有人,睁眼看是那老太,“姥姥,你去睡吧,我好好盖着被子呢。”

  說话迷迷糊糊的,听的人心软,那老太是来给掖被子的,這样冷的天,被子盖不好,一晚上漏气,被窝裡面很冷了。

  她自己坐在床沿上,伸手把宋清如边上碎发别在耳朵后面,粗糙温热的大手,擦過脸蛋额头,宋清如很喜歡這感觉。

  “這就去睡了,你也快睡吧。”

  宋清如看着老太太要起来,期期艾艾的說出来,“姥姥。我想照照镜子。”

  真的是好奇,還不知道自己长什么样子,想看一眼,做個好梦,哪個姑娘不爱好颜色呢?

  那老太起来,她床尾有口大箱子,平日裡放衣服之类的东西的,自己掏出钥匙来,从裡面找出来一個巴掌大的小镜子。

  “给你看看,你也是的,隔一段時間就要看一看镜子,不看也是最好看的,长得這么标致,长大了就是個大美人。”

  一番话,說的无比自然,无比坦诚。

  又拿起镜子来转了转脖子,镜子也跟着脖子转悠,這下子是不背光,看的格外的清晰。宋清如不由得深深的闭上了眼睛,闷闷的把镜子给那老太,“姥姥,我睡了。”

  那老太也叹了口气,女孩子大了就是這样,喜歡照镜子,但是每次看完了都不高兴,哄着說漂亮都不相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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