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3、笑話
教官打了起來,當事人一個是新兵營總教官，一個是羅團長親兒子。
衛兵們抓到人時，頭都大了，這燙手山芋怎麼處理都不好。最後一商量,索性準備把人交給羅團長處理,既樂得輕鬆,也不得罪人。
於是，烏泱泱一幫人在警衛室裏罰站到十點鍾,瞧着領導辦公室有人了,才朝着羅團長辦公室去。
辦公室裏，羅團長、政委等一撥人忙裏偷閒,沏了一壺茶,聊得正起勁時,衛兵押着一溜子人候在外面了。
因爲是休假日,辦公室外沒有值班人員，沒人通報，衛兵就自顧自的敲了敲門，“團長”
“進來。”羅團長春風得意，正紅光滿面得說着俏皮話,以爲隔壁來湊熱鬧,想也沒想就答應了。
衛兵也沒多想,進來後,門也沒關，正想報告事情,擡頭一看，烏壓壓的，八九個領導都端坐在那談笑風生,疑惑地望着他。
衛兵心裏頓時涼了半截。
好心辦壞事，事情鬧大了。
“怎麼了支支吾吾得”政委問道。
“就”衛兵一臉難色得看着羅團長，沒敢繼續說。
羅團長收斂了笑意，眼神穿過衛兵，看到了敗家兒子，心裏也是咯噔一聲，琢磨着兒子又惹事了，臉色是越來越差，說是狂風驟雨也不爲過。
衛兵戰戰兢兢地頂着領導的死亡視線，硬是沒敢說話，倒是坑爹能手羅寄語，生怕自己沒有存在感，不甘示弱地站了出來“爸”
羅寄語形容有些慘烈，鼻血糊在臉上，嘴角青腫，一看就是被人暴揍了。
羅團長是一邊是氣兒子不合時宜，一邊又是心疼兒子被打的鼻青臉腫，怒瞪了眼兒子，勉強扯出笑容應付“老洪，老卞，招待不周了，改天再給你們賠罪。”
“沒有的事。”幾個領導也看出了點官司，不想摻和，政委掩飾性地喝了口茶，漱了漱口，帶頭告辭“老羅，那就不耽誤你了，我先走，回頭有時間咱們再聊。”
“是啊，你看我記性，光顧着聊天了，還堆了好多報告沒看。”另外幾位領導也跟着告辭。
“行，不好意思了，回頭我叫警衛員給你們各家送罐茶，都是我老家新產的，保準比今天喝的還好。”
“哈哈，就知道你藏私，這回送上門了，我們可不客氣啦。”
領導們又寒暄了幾句，興高采烈的走了，沒人管辦公室外那一溜子人。
羅團長笑呵呵把人送走了，一轉頭臉色就變了“怎麼回事”
衛兵正想說話，羅寄語又忍不住插話了“他恆孟卿仗勢欺人”
“閉嘴”自家事兒自家清楚，羅團長知道兒子德性，根本沒理會他。
衛兵趕緊把知道的講了。
羅團長鐵青着臉，視線從一幫人身上穿過，重重落在幾位打扮漂亮的女兵身上，心裏老大不痛快。
他向來有些大男子主義，雖然掩飾得很好，但其實打心眼裏是瞧不上這羣女兵的。
軍事能力不行，談戀愛確有一套，拿他兒子來說吧，因爲女兵不知道惹出多少事了，每次都是他親自給他擦屁股，爲這他都不知道訓過多少次，每次都死性不改。
不過兒子再怎麼不對，在他看來還是次要的，主要問題還是出在女兵身上。要他說啊，軍人都沒有軍人的樣，成天打扮的花枝招展，可不勾得戰士們找不到北了嗎
羅團長自顧自的找到了理由，一腔怒火全朝着女兵去了。已然忘記了今天是休假日，女兵想怎麼打扮就怎麼打扮。就是女兵們穿的妖嬈又怎樣，那是人家的自由。
“休假日也要着裝整齊，不要學外面那套，露胳膊露腿的，搞得跟外面的人沒什麼區別。”羅團長一點情面也沒留，直勾勾地盯着女兵們說道。
那挑刺的眼神，重點飄過幾人，扎得佟文靜是又急又氣，她還從來沒遇到過這麼不講理的。
一身方領藍白碎花裙，長袖，且過膝，端莊秀麗，在正常不過了，怎麼就不整齊了。
鹹喫蘿蔔淡操心幾個女兵都感覺被冒犯了，臉色不好的低着眼神交流，一臉無語。
怪不得羅寄語之前能講出“搞文藝兵”的那番話來，原來是父教子傳，打心眼裏不尊重女兵。
“團長，事情都是我們兩個挑起的，跟她們無關。”恆孟卿也沒料到羅團長會偏題，挑女兵的刺，立馬主動站出來承擔責任。
恆孟卿臉上沒有什麼傷口，白襯衣上有一道血印，不清楚是他自己流得，還是羅寄語的鼻血。
總之比起羅寄語狼狽不堪的樣子，恆孟卿貌似絲毫未傷。
羅團長一對比，心裏的不快又多了幾分，但他城府深，可以對幾個沒權沒勢的新兵發火，卻對恆孟卿和藹可親，蓋棺定論道“行了，戰友之間難免有些小矛盾，不是什麼大問題。”
“除了小恆和寄語，其他人都回去吧。”
所有人鬆了口氣，沮喪得走了出去。
佟文靜跟着大部隊，慢慢往外走，實在沒忍住往恆孟卿身上投去關切的眼神。
恆孟卿垂首對上她溫柔如水的目光，只覺得心間涌上一股癢意，誘得他脣角都帶上笑意，一掃早上得頹悶。
他微微搖了搖，示意佟文靜不用擔心。
恆孟卿一點都不怕羅團長借題發揮，反而不合時宜得升起一絲遺憾，今天本可以度過愉快的一天，都因爲羅寄語泡湯了。
心裏還有那麼多話沒講，怎麼甘心呢
難得的休息日就這樣泡湯了，還捱了羅團長一頓臭罵，大家都提不起精神。
“我們準備了這麼多東西，不吃了遲早要壞啊”炊事兵王曉東好不容易從司務長那裏拿了五斤鮮羊肉，一堆羊雜碎，不甘心這樣回去，提議道，“要不找家羊肉館給處理了吧，正好也到中午了。”
楊倩倩瞥見梅麗麗沒說反對，帶頭支持，於是一行人又朝着營地外走去。
佟文靜心裏惴惴不安，總想着留在辦公室裏的恆孟卿。
雖然她不知道他打架的原因，但她心裏有種莫名的篤定，一定不會是他的錯。
即使隔了再長的時間，她永遠記得那個在警局外痛苦的夜裏，是他遞上一瓶水，默默安慰自己。
再怎麼變化，人的秉性是不會改變的。
羅團長那麼偏心，他會不會喫虧呢
應該不會吧，他再怎麼說也是軍區指派的總教官，羅團長再怎麼樣，也會給他一些面子吧。
退一步來說，即使羅團長刁難他，以他的能力也一定能應對吧
也是奇怪，佟文靜越想越心亂，那心亂裏夾着幾分難以言說的情味，擾得她滿心慌亂，也沒心思去喫羊肉，乾脆把手上的零食遞給李思雯“你們去吧，我肚子不舒服，想回宿舍躺會兒。”
“那好吧，等會我們給你帶點回去。”
佟文靜作勢往回走，等人都不見了，纔像做賊一樣悄悄摸到辦公樓外。
辦公樓裏靜悄悄的，佟文靜貓在拐角的青松後，掩耳盜鈴地蹲着，一副不能見人的樣子。
督察隊第三次路過，終於忍不住把人叫起來了“幹什麼呢”
“啊等人。”佟文靜專心盯着大樓，硬是一點動靜都沒注意到，晃眼看一隊督察，嚇得躍起身來，想也不想扯起慌來，“我哥讓領導叫進去了，我在這裏等他出來。”
“等人就等人，幹嘛像個小偷一樣。”督察隊確認了她的證件，倒沒懷疑。
“誰讓我哥犯渾呢”佟文靜謊話越說越順暢，嘴瓢，一骨碌又說是一堆謊話，“不知道爲什麼跟人打架了，我這不是擔心嗎萬一被處分了怎麼辦”
正說得興起，正主到了。
恆孟卿跟羅團長父子走了出來，便聽到她跟人胡扯，“文靜”
嗯
亂說話讓正主撞見了怎麼辦
佟文靜僵直着背，不敢看三人的臉色“哥”
“原來這是你妹妹啊不早說”羅寄語恍然大悟，感情早上是自己誤解了，這是人親妹妹啊。
這時羅寄語又像一個正人君子了，滿眼放光得盯着佟文靜，完全沒了那套瞧不起人的嘴臉，油腔滑調，自以爲風度翩翩地說道“恆妹妹是吧你知道我名字吧。”
你誰啊
佟文靜爲他的自信噎到了，溼漉漉的眼睛滴溜打轉，求助得看向她“親哥”。
眼裏淨是驚慌，寫滿了無助。
恆孟卿好多年沒看到她這樣的眼神了，憋笑着點了頭，圓道“這是我遠房表妹，家裏不放心，讓我盯着別讓人欺負了。”
就一句話，也不介紹人，一點也不給羅寄語躍躍欲試的機會。
嗖得，羅寄語臉色立馬又變了，五顏六色的臉上寫滿了難堪。
“小恆，那我們就先走了”羅團長眼瞅着兒子又要鬧事，硬拽着人走了。
“好的，首長”
羅家父子走了，留在原地的兩人氣氛又僵了。
“表哥”佟文靜渾身不自在，左瞧瞧右瞧瞧，打量着他不生氣，又忍不住嘴瓢。
“”恆孟卿眼裏劃過一絲笑意，抿着嘴角，垂首看見一片雪白的肌膚，猛然間心跳不已，狼狽得瞥開眼神。
沒人回答
佟文靜腳摳着地，一瞬間就想這樣埋到土裏去。
五月天彷彿下起了雪，冷的人是瑟瑟發抖。佟文靜心裏苦，後知後覺想起他古板的性格。
雖然他從小溫和有禮，典型的鄰家哥哥，別人家的孩子，但有個毛病，開不得玩笑。
他大多數時是笑着的，嘴角的弧度跟測量過一樣，從不跟人發火，但你一逗他，他就變了，收起笑容，冷着臉，縱使你拿再好笑的故事逗他，他都穩如泰山，一點笑意都不露。
佟文靜小時候就愛拿這點跟他較勁，他不愛聽，她就非要講，每次逮到機會就不放過。
她心還特別壞，專挑各種冷笑話。
硬是要磨到他沒脾氣，求饒爲止。
小恆一筆直坐在椅子上，像古代書生一樣，兩耳不聞窗外事，一心只讀聖賢書，一點也不理會趴在一旁搗亂的小女生。
“恆一哥哥，好無聊啊”小女生嘴裏塞着進口奶糖，有一搭沒一搭的翻着童話書。圖畫書小兵張嘎，她都讀膩了，不曉得看過多少遍了。
小女生坐不住，屁股像是着火了一樣，仰天長嘆“我好無聊啊”
“不無聊”小恆一嘴角噙着笑，又遞上一堆水果，“讀書使人明智。”
“啊我不讀了”天知道作爲一個穿越人士，不能暴露自己認字有多麼艱難，天天讀益智童話書，她都要精分了。
小女生眼珠子滴溜一轉，壞主意便出爐了，笑嘻嘻地捧着臉，哄人的話張口就來“好哥哥我給你講個笑話吧”
小恆不答應，小女生便反覆騷擾，直到小恆一終於讀完最後一頁，合上書，才嘆了口氣“你講吧。”
小女生頓時活了過來，風一般衝到樓下洗了黏糊糊的手，又風一般衝了進來，掏出小口袋裏藏的零花錢，啪得一聲拍在桌上，梗着脖子，驕傲地說“要是不好笑，我就賠你五毛錢。你要是笑了，也得賠我。”
這小傻瓜，從來存不住錢，應該是把身上的壓箱底都拿出來了。小男生琢磨着，心頭也冒出了壞水，“我贏了話，你別哭。”
“我纔不哭呢”小女生難得闊綽一回，又從口袋裏掏出一元舞了舞，“看看，我還有呢”
“好，那你講吧。”小男生嗖得冷了臉，眯着眼睛，鎮定自若地看着她。
“請聽題”小女生熱血沸騰，不自覺帶入了主持人的角色。
“小明跟爸爸說“爸爸，我好冷啊。”
爸爸心疼地說“那你趕快去牆角蹲着”
小明“爲啥”
爸爸說“因爲牆角有90度。”
小恆一原是如臨大敵，聽完後毫無波動，滿腦袋不明所以，反覆回味了兩遍，立馬破功，前仰後合地笑出了淚花，“哈哈哈，90度”
嘖不堪一擊
小女生美滋滋地收下五角錢。
恆孟卿緩過勁了，從存錢罐裏抖出一大堆硬幣“再來。”
小女生湊上去嗅了嗅金錢的芬芳，一臉財迷樣地說“哼，來就來”
你來我往了幾個回合，小恆輸了個精光。
最後，小女生促狹地數了硬幣，故意忽略小恆一黑漆漆的臉，火上澆油道“好哥哥，要堅強呀別哭”
小恆一第一次遇到人生的滑鐵盧，惶惶然得不可置信，默默發誓以後再不能輸了。
自此以後，不管小女生再怎麼講笑話，男生總是紋絲不動，再沒贏過一分錢。
當然，她也沒有輸過一分錢。
賴皮姑娘總是撒歡抵賴，好脾氣男生也從不計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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