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梦中客
“石头哥?”
姜淮本就因为关梓鹤的独特身份而摸不着头脑,听到范宇口中還有更厉害的人,完全忘了背上的伤痕,连自己性命攸关的事都放到了一边,急切地问道:“石头哥也是队伍裡的妖怪嗎?”
范宇摇头晃脑的酝酿半晌,就是不开口。最后,還是秦鉴看不下去了,催促道:“边走边說吧”
沒想到范宇反倒不乐意了。
“秦叔,你這就不地道啦,明明是你先把大伙拉出来欣赏月色的,如今倒又变成我拖延了。”
秦鉴還沒发作,姜淮想起今晚大家都是为了自己的事忙碌,连忙开口劝和:“秦老先生說得对,是我唐突了。”
可范宇哪是個正经的,兴致一起,又教导起他的姜淮小兄弟来。
“范哥今天再教你两句,来而不可失者时也,蹈而不可失者机也。還有一句,時間紧,任务重,船到桥头自然直。”
“范处教导得是。”
秦鉴冷冷的声音传来,范宇才收起了玩世不恭的态度,不過嘴上還是不肯落了下峰,小声嘀咕着:“哪裡哪裡,不敢不敢。”
他边說边往水池裡走,就這么直愣愣地跨過池壁,走进了平静如镜面的池水裡。随后只听哗啦一声,范宇的鞋子裤管全都湿了。
“秦叔……”范宇终于认怂,低下头看看水面,又回過头摊摊手,一脸的不可置信混杂着无可奈何。
“這是在做什么?”
沒见過镜廊的姜淮满心疑惑,因着对范宇的滤镜,见到這一幕后他努力为范宇想了很多理由,還是沒想明白范宇在這深秋夜晚的月色中散步,一路散到水池中去是为什么——虽說夏城气候宜人,但這毕竟也是十一月的天了,池水在月光下泛着冰冷的黑色,看着就让人想打寒战。
“范哥這该不会是喝多了吧?”
姜淮最后选定了這一個最能說服自己的理由。
不知道是自己蠢還是范宇蠢,他竟然相信了范宇那套超级代谢的說辞,真以为他千杯不醉,好在……
姜淮叹了口气,现在唯一的庆幸就是车上发生了异变,导致這不靠谱的范宇最后沒能开成车。
姜淮他当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可何姒是知道這原因的呀。
她看看一脸与我无关的老朝奉,又看看一脸纠结震惊悔不当初的姜淮,再看看生无可恋的范宇,一晚上的纠结心思烟消云散,终于忍不住开怀大笑。
這一笑后老朝奉的脸色也变了,微微低头问道:“要从池中過嗎?”
何姒今日才入過井,那滋味并不美妙,青苔留在喉头的黏腻感直到此刻還沒有完全被摆脱,不過她看到范宇可怜兮兮的眼神,還是慈悲地点了点头。
“就不再舍近求远了吧。”
话音刚落,范宇缓缓沉入池中,凭空消失。姜淮瞪大眼睛,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的一切——难道我才是喝多了的那個人?
“走吧。”何姒有些同情地拍拍這個当红小生的肩膀,“這是镜廊,你可以把他想象成传送门。”
“可這水?”
“原理是一样的,任何像镜子的东西在秦老先生面前都是一扇门。”
姜淮张大的嘴巴還沒来得及闭上,闻言眼中都是敬佩之意。
“不想试试嗎?”
姜淮一点头,眼中冒出跃跃欲试的兴味,义无反顾地朝着那一汪冰冷池水走去。
“哎。”看着姜淮消失在池中的身影,何姒忍不住叹了口气。
“怎么叹气?”
“镜廊只是一個开始,今夜之后,他的人生就要彻底被颠覆啦。”
“我看他挺适应的,”老朝奉仿若随意地问道,“你呢?”
“我嗎?”何姒一时也不明白自己的心意,歪着头认真思考。
黑夜中并不温暖的月色照在何姒脸上,秦鉴突然发现随着她的思考,眼前這個女孩的眼神在变化,变得和之前全然不同。
一种混杂着愉悦、兴奋、试探、自信甚至是无所畏惧的渴望光芒从她的眼睛裡焕发出来,還有对自己满心满意的信任,這和她之前内向寡言的孤僻气质形成极大反差。
在她得知有文物精魂作祟的那一刻,在她說“区区梦魇也想操控我”的那一刻,在她用姓名牌梦境破敌的那一刻,在她拖住宋雅的那一刻,在她踩下人头的那一刻……在她游走在幻象与现实的边缘,面对震慑心灵的变故与重重危机却永不言弃的每一刻,這种气质一点点在她身上展露出来。老朝奉觉得,何姒真正吸引自己的,似乎不是他们千年前的故旧,而正是這一点与众不同的奋不顾身。
“我也挺适应的。”何姒终于从回忆中醒来,她确定了自己的心意,满足地朝老朝奉点了点头。
“那就走吧。”秦鉴牵住了何姒的手,不再是虚虚握住。
池水看着黝黑,其实很清澈,如古堡的主人关梓鹤给人的感觉一般。
两人踏入水中,這次,沒有黏腻的青苔涌向喉头,在刺骨的冰冷和清爽的草木香气后,何姒看到了已经在等候他们的范宇和姜淮。
范宇正在给自己的战靴倒水,见两人进来,连忙点头哈腰。
他有個坏习惯,在秦鉴那吃了亏,总想着从何姒這找补回来,不由自主地开口道:“何小姐,可算把你盼来了,和你商量個事啊,能不能把你那小猴子叫出来给我烘烤下鞋袜?”
“太臭了,会被毒死。”何姒還沒回答,那点幽光竟然不等召唤就从她掌心逸出,飞到范宇鼻尖。
“诶,這是什么零距离接触,我都要斗鸡眼了。”范宇边說边被逼得节节后退,吐槽道,“和你主人好好学学,在人间,要保持社交距离。”
“可我是阴间的。”
小猴子实话实說,理直气壮,连一贯巧言令色花言巧语的范宇都被噎了一下。
“何小姐,你来评评理!”
何姒第一次见到范宇在除了秦鉴之外的人身上吃瘪,心中愉快:“我看你们两還是挺投缘的。”
“那倒是,小猴子也是有着千年沉淀的文物精魂了,虽說觉醒才几日,但历练却有千年,文化艺术上的造诣和层次始终在那裡放着呢,和我有些共同语言也是应该的。”范宇仿佛听不懂何姒的揶揄,抖抖鞋袜,边說边自我吹捧,竟然又把话头圆了回来,“不是有句流行语嗎——词汇量都不一样,怎么做朋友,何小姐,你說对吧?”
确实是個人才啊,何姒真心佩服。
面前這人虽不知深浅,却常怀赤子之心,何姒微微一笑說道:“总是叫我何小姐太客气了,你以后就叫我何姒吧。”
极其平淡的一句话,范宇却从中听出了认可的意思,一改嬉皮笑脸,神色也正经起来:“好的,你比我小,便叫我范哥如何?”
“不怕乱了辈分了?”
divclass=contentadv一直观望的老朝奉不知为何沒头沒脑地插了一句,何姒這才想起初见面那天,范宇似乎想叫她何姨。当时她觉得莫名其妙,此刻却又想起几小时前的洞房花烛,莫名地心神荡漾起来——這该死的老朝奉,阿不,那该死的男人。
“主要我的梦想就是让秦叔也叫我一声范哥。”范宇不出意外再次不费吹灰之力地接住了這句话。面对秦鉴,他也算是屡战屡败却屡败屡战了。
這次,连一向不拘言笑的老朝奉也笑了起来,只剩下姜淮一人一头雾水地看着三人,满脑子回荡着一句话——我是谁,我在哪,我在干什么?
“我們走吧,别让姜淮小兄弟傻等了。”范宇心情很好,照例打头阵迈开步伐,边走边示意姜淮跟紧他,何姒走在第三個,老朝奉则走在最后。
第三次走在不断塌陷与重构的镜廊中,何姒习惯了许多,如老朝奉所說,心思汇集立足之处,目光焦距方寸之间,越走越稳健。
倒是姜淮,上一次他是被打晕了进的镜廊,本来十分遗憾,只觉得這缩地成寸、天涯咫尺的法门甚是神奇,心存向往。却沒想這么快就有机会亲自走一遍,当然也沒想再走一遍时会是這样的光景。
他腿脚虚浮,耳鸣眼花,脸色越来越差,就在心中恨不得来個人打晕他时,终于听到何姒天籁般的声音——到了。
太好了,姜淮再也沒有心情观察自己面前突然出现的巨大古镜,用尽全身最后的力气冲了出去。寒意和血腥气同时到达他的鼻端,他即刻清醒了——沒想到自己会以這种方式再次进入密室,隐秘的光线下,一切熟悉而又陌生。
他的耳边甚至還回荡着那天聚餐时黄海平导演吹得牛——這期节目,一定会爆。
沒想到节目還沒录,人却已经不再了。
换個角度看,黄导說的還真沒错,他们這行有個约定俗成的說法,凡是出现灵异事件的剧组,项目必爆。
胡思乱想着,姜淮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丝苦笑。
“是有井的那個假院子对吧?”
虽然只走了一遍,密室的构造范宇早就了然于胸,他平时沒個正型,做事却雷厉风行,立刻推开了装扮成婚房的主密室大门。
“等等。”
他刚跨出一步,就被何姒叫住了。范宇回過头,神情中有疑问也有不耐。何姒仿若不见,青葱似的手指指了指婚床旁的梳妆台。
有东西?
范宇顺着指尖方向看過去,眼神停留在新娘梳妆台上摆放着的那面镜子上,立刻猜到了何似的意思:“不走井了?从那裡进去?”
老朝奉也在此刻看懂了何似的意思,问道:“你看到什么了?是枯手還是人头。”
姜淮觉得脊背又开始发寒,却听何似道:“是头发,上次来的时候见到的那种头发,窜到镜子裡去了。”
“沒想到它還在這等我們。”范宇面带不屑地一笑,玄黑匕首已经出现在手中。
“不是我們,是你们。”老朝奉着意看了一眼姜淮,“它恐怕是在等你。”
“我?”姜淮看了一眼镜子,他還沒进過镜域,显然误会了老朝奉的意思,以为几人看着镜子說的還是镜廊,忐忑问道,“有东西跟我进了镜廊?”
老朝奉摇了摇头。
范宇知道姜淮沒看出来,又补充道:“上次我們来的时候,镜子還在镜匣裡。”
“有人……還是有东西……”姜淮头皮发麻,连嘴巴都僵住了。
“不知道,既然镜子已经被拿出来了,也省的我們再绕弯子,請,”范宇回身朝姜淮咧嘴一笑,“請君入瓮的那個請。”
姜淮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但占据灵魂的恐惧却也因着這個半真半假的玩笑消散了大半。
一阵恍惚之后,水声又回来了。
姜淮看着落在手心的一滴岩水,满脸震惊。
岩洞之中是贴着大红喜字的婚房——红色的织锦窗帘,金色的绣花床单,被岩上落水打湿的龙凤呈祥图案,還有线香和胭脂的甜腻气味。這一切,和他看剧本时,在脑中构建的场景一模一样。
“不可能……”
“怎么了?”
范宇话音刚落,便听老朝奉說:“果然,這裡便是你的梦境吧。”
“什么,這是姜淮的梦境?”范宇不可置信地皱眉,随后眉头又一点点纾解,确实,這话听着荒唐,却是所有不可能中唯一的可能——为什么姜淮在密室裡会出现通感,为什么每次出现尸体时他背上会出现伤痕,为什么明明已经能确定這次文物与人祭无关,却還不时有线索呈现出河神娶新娘的假象引诱他们往人祭的方面查——姜淮与一系列事件的关系便通過這個梦境联系上了。
這只能是他的梦境。
“为……为什么?”姜淮依旧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
“喂,振作点,我們来這不就是为了查明原因的嗎?”乐观派代表范宇已经按耐不住,独自往婚房走去,不出所料,重重地撞在了看不见的结界上。
“什么玩意?”他被吓了一跳,登时后退两步,匕首护在身前就要攻击。
“等等,”這次叫住他的是老朝奉,像上次与何姒說那般,他依旧用下巴朝身后放着婚服的木桌一抬,說道,“穿上就能进去了。”
“要穿喜服?”姜淮還沒从梦境与现实的逻辑转换中醒過来,疑惑地问着。
范宇倒是松了一口气,答道:“姜淮小兄弟還是太年轻,能智取何必莽干。”
他說着,回身朝木桌走去,只是這次走得小心翼翼,仿佛担心老朝奉坑他般。直到来到木桌前,拿起喜服打量了一下,才继续說道:“就一套,只够两個人穿,剩下的怎么办?”
“我和何姒已经通過了。”
“哦……”范宇一声哦說得千回百转,随后才正经回道,“我這個身材新娘装怕是不行了,姜淮小兄弟看着精瘦,就交给你吧。”
“等等。”不等姜淮答应,老朝奉又出言制止道。
“秦叔,還有什么吩咐你一并說了吧。”
“新郎這一关不适合你。”
“为什么?”
“新娘是武斗,新郎是文斗。”
“文斗?难不成要考诗词歌赋?那我在行啊。”
“范哥你那诗……”
姜淮吐槽的话還沒讲完,就听老朝奉答道:“是数学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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