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刀山题海(一)
秦鉴和何姒花前月下的时候,姜淮正在题海苦战。
走入结界的时候,姜淮沒有任何感觉,他以为自己還在原来的地方,回過头,却再也见不到老朝奉和何姒的身影了。
从现在开始就只能靠自己了。
姜淮在心虚的同时努力给自己打气——好在這是我的梦境,至多就是夹杂了那些真人秀密室逃脱的剧本,应该不至于太离谱吧。
他酝酿了一下情绪,重新把注意力集中到前方。紧闭的大门裡透露出不详,大红的喜字洋溢着诡异,有個声音在耳边回响,走进去,你的新娘在裡面。
——我的新娘,该不会是范哥吧?
——其实范哥也還好,至少是個熟人,就怕是别的什么东西。
姜淮打了個寒战,他强迫自己往那扇门走去,直到能看到门上的题目了才停住步伐。
耳边的声音還在絮叨,姜淮发现自己其实并不想走进那扇门,但他很想解开這道题。
漆黑的门上有九個孔洞,三行三列排得整整齐齐,恰好构成一個正方形方阵。而门边则放着一個木质盒子,姜淮俯身将盒子拿起,只见裡面藏着九個圆溜溜的琉璃球,每個球裡都现出一個数字来。姜淮心中已经了然,保险起见還是数了数,恰好是从一到九。
“哎,我這要命的强迫症,這次可能真的要我的命了。”姜淮叹了一口气,太简单了,根本找不到不进门的理由,他认命地开始解题。
九個孔洞,九個数字,沒有题面,但很明显就是要使那個三阶方阵横竖斜相加都相等。
沒想到第一题竟然是洛书裡的幻方——伏羲靠河图而画八卦,大禹照洛书而分九州,虽然简单,确是数的起源,這么看来我的梦還是挺有品位的。
姜淮暗喜了一下。
一数坎兮二数坤,三震四巽数中分,五为中宫六乾是,七兑八艮九离门。
姜淮一边沾沾自喜,一边将数字放到对应的地方。
盒子裡最后一個五字堪堪放到九宫格最中间,耳边就传来“咔哒”一声,漆黑的大门无风自动,缓缓打开了一條缝。
一丝光线悄悄钻出,姜淮恐惧中夹杂着期待,像看恐怖片般轻轻将门往裡一推。他還沒看清屋内之物,身周一切却轰然化为齑粉,流沙般陷落在自己脚边,他的眼前出现了第二道门。
仍然是漆黑的门,姜淮看了看上面四行四列的方阵,知道還是同一套题。
這是考验我举一反三的能力,還是让我温故而知新的意思啊。
姜淮自嘲地笑了笑,开始分配起新出现的十六颗琉璃珠子。
“這次不光是横竖和对角线,每個二乘二的小方块裡的数字和也要相等。”那個声音似乎怕姜淮把复杂問題简单化,好心的提醒道。
“這也太瞧不起人了,”姜淮并不感谢提醒,反倒因此有些不开心了,“难道我会给出一個非完美的幻方嗎?”
只见他落子如飞,顷刻间便将那個四阶方阵填满了。
然后他满意地拍拍手,听着意料中的“咔哒”一声响起,看着那扇大门像上一次那般打开一條缝。
姜淮的心跳在加速,他不知道自己对门内的一切,是期待更多還是抵触更多,百感交集地推开了那扇门。可還是让他失望了,周围的一切再次在他眼前无声无息的轰然倒塌,姜淮突然意识到比起恐惧与逃避,他似乎更希望看到门后的东西。
“下一個该不会是五阶吧?”姜淮在心中嘀咕着,這样下去,重重叠叠无穷尽,我得到什么时候才能打开這扇门啊。
漆黑的大门并沒有给出答案,它在姜淮的嘀咕声中完成重构,然后出现了九九八十一個孔洞。
竟然是九阶方阵,姜淮眼前一黑,這是单纯地浪费時間,想要将他拖在此处了,就算是自己的梦境,也有些欺人太甚了吧。
姜淮咬咬牙准备应战,可随后,门板发出“咔咔”的声音,像是裂纹般,门上出现了形状各异的折线线條,将眼前的方阵分割成一個個俄罗斯方块的模样,零星的光点也随之出现在方阵中,姜淮再细看,才发现那些光点都是数字。
——這是……数独?
姜淮心中一阵狂喜,刚刚的抱怨烟消云散,平时压力大时他最喜歡做数独放松心情了,如今真是天赐良机。
——不愧是我的梦境,果然還是懂得心疼我的。他想着,咬着手指开始布局新的数字方阵。
姜淮快乐地解数学题的时候,范宇也正独自一人在婚房内盖着红盖头快乐地对敌。
与姜淮不同,范宇跨进结界后,看到的情景与何姒先前遇到的一模一样,就是一间方方正正的婚房。此刻他正襟危坐,就在那张何姒也曾坐過的显露着不祥的婚床上。
他一动不动,倒不是因为害怕,一则是這明显小了几号的嫁衣拘住了他的动作,二则他怕自己一动,這具反常的新娘身躯会吓到躲在幻象中的东西,白白失了线索。
我不动,你们别害怕,快出来伤害我吧。
范宇在心中默念着,注意到房间中甜腻的气味越来越浓。
這味道不太对啊,他心下警觉,但仍然沒有动作。
房间裡静得诡异,双方似乎都在等待中观望着。
也不知道姜淮那边方程解得怎么样了,那小子是西大高材生,恐怕很快就能通关,总不能等他一推门进来,发现我還穿着嫁衣坐在床上像個傻子般毫无进展吧,那我這张老脸往哪搁?
范宇想着,决定不管那明显有問題的香炉,屏气凝神,假意中毒,牺牲自己,引蛇出洞,加快进度。
寂静還在蔓延,比那甜腻的毒药更猛烈,摇曳的幽幽红光时刻摧残着范宇以不变应万变的决心。他努力维持着娇羞的女儿态,半边身子都麻了,却還纹丝不动,甚至连呼吸都调到了最温柔的频率。
這样也不知過了多久,就在范宇快要忍受不住之时,床底下终于传来了沙沙声。
小样,终于来伤害我了!
范宇被盖头遮住的眼睛露出精光,一時間红光满面。
divclass=contentadv可那沙沙声响了一阵,几次都到床边了,却偏偏又缩了回去,就是不露头。范宇低头看了看自己44码的大黄靴,上面污渍斑斑,几乎看不出本身的颜色,怎么看都不像是女子的模样。
觉得自己找到了症结所在的范宇屏住呼吸,极其轻柔地抬起脚来,然后低着头,瞪大眼睛看着自己双脚刚刚停留的地方。
果然,沙沙声又响起来了,摸索着往床边移动。而且,這一次声音的来源沒有在床边停留,而是渐渐爬出了床沿。
范宇的视线中探出了一双手,手指蜡黄,指甲尖细,正沿着床沿缓缓移动。虽然只露出了一半,已经能看出绝不是生者之物了。
真是一双好手啊,关大夫肯定喜歡。
范宇想着,心中欣喜难耐,决定不再等待,当下就弯下腰去,闪电般出手,一手一個,刚好握住了還在床下摸索的那双枯手。
枯手也愣住了,它活了這么久,還沒见识過這种阵仗,一时竟忘了反抗,就傻傻地呆在范宇手中,任凭摆布。
范宇当然不能放過這個机会,只见他左手一抛,将两只枯手都握到右手中,然后又将手腕上缠着的新娘长手套解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一对枯手绑在了一起。
一套工作刚刚做完,還沒来得及喘口气,床下竟然又传来沙沙声,而那对枯手也开始挣扎了。
怎么,這床底下還有個鸡爪连锁公司?
范宇皱眉,索性将腿分开,右手死死压住疯狂抓挠的枯手,就着坐姿再次弯下腰去,脑袋倒悬着从双腿间往床底下看。
一片漆黑。
他本以为是床幔遮盖了光线,于是按兵不动,等双眸适应了一会幽暗的光线,可眼前還是一团漆黑,這才发现不是光线的原因。距离他眼睛大概三厘米的地方呆着一颗人头,上面附着着一团黑发,此刻正一动不动地停在范宇面前。
“哎呀妈呀,什么东西,”饶是范宇也被這突如其来的亲密接触吓了一跳,他一跃而起,嘴裡念念有词道,“裆下惊魂,這次真是工伤了。”
說完后又等了一会,床下那物件不知是被吓傻了還是在等待机会反扑,竟然又沒了声响,范宇心痒难耐,一把掀开床板——沒有鸡爪连锁公司,沒有鸭脖,当然也沒有人头,空无一物。
该不会真中毒了吧,范宇看了看那对枯爪,既然已经有了战利品,他也不想再冒险,朝梳妆台的位置走去。
才一步,沙沙声已经从四面八方袭来,饶是范宇盖着红布看不到实际情况,還是觉得背部发毛。他的手按在腰间,握住了那把完全沒有存在感的匕首。
漆黑的水从屋外涌进来,很快就占据了门边一片位置,自然也包围了梳妆台。范宇把玩着自己最熟悉的武器,屏气凝神,顺着黑水涌动的方向看去。果然,那個与他对视的人头此刻正浮在水中,一动不动。
“发质不错啊。”范宇這才意识到,那根本不是黑水,而是漆黑的长发。
“诶,說你呢,平时用什么洗发水。”
撕拉——
身后传来布匹裂开的声音,范宇沒有回头,他知道他的俘虏多半已经挣脱控制,融入身周发着“沙沙”声的枯爪大军了。而就在此刻,黑发也一改之前试探之态,席卷而来。
“诶!這是干嘛!”
沒想到幻象都受不了他這张嘴,见他开口,放弃了原本侵袭的路线,快接近他双脚时突然凌空而起,似是要钻入红盖头下,直奔范宇的嘴巴。他话都来不及說完,立刻闭上了嘴。
在红色的映衬下,黑色碰上了黑色,匕首寒光闪過,袭至范宇面前的头发像失去了生命的蚯蚓,软塌塌地纷纷坠落,在地上炸开,留下黏黄的痕迹。慑于他手中的利器,头发乖顺地缩回木桌旁,周围的枯爪也停止了行动。
“敢堵老子的嘴。”范宇一脚踩住地上弯弯绕绕的污渍,将匕首又按回腰间,仍旧沒有揭开红布头。在有限的视觉空间内,又往前走了一步。
他看到自己身侧也出现了一個湿哒哒的脚印,不過只有脚印,他沒有看到腿。
范宇只当不知,继续朝着香炉而去,那個脚印也如影随形。他每走一步,双腿被水浸沒之感便更重一点,冰冷刺骨,仿佛涉水而行。
這是幻觉,范宇提醒自己,可离甜腻的气息越近,思维便越不受自己控制。
房中沙沙声不绝于耳,范宇就在那個水渍脚印的陪伴下一脚深一脚浅,艰难地来到了被黑发包围的梳妆桌前,几乎已经抬不起腿了。
脑中有個声音在叫嚣,要他把匕首扔出去击倒香炉,可范宇纹丝不动。
就這样僵持了许久,匕首還沒有动,空气破裂之声却传来,范宇下颚线條紧绷,他知道,這次要来的是手,目标便是他手中的這把匕首。
双腿被钉在原地,他瞬间抽出腰间兵刃,浑身的气势也在這一刻爆发,刀刃在利爪间挥舞,织出一张密不透风的刃網,叮咚作响的碰撞声伴随着四处溅起的火星,仿佛正在举行古老的仪式。
這场仪式最终演变成了持久战,在高强度的攻击和防御中,范宇体力渐渐不支,而利爪则越来越狠辣,每一次出击都带着必杀的决心。
又是一次直至咽喉的攻击,范宇堪堪用刀刃挡住,谁知虎口一麻,匕首竟然脱手向地面落去。
一直在床边观战那对枯手终于动了,朝匕首疾驰而来,眼看兵刃就要落入敌手,而范宇等的也正是這一刻。
他将全身的力气沉于足尖,奋力把被冻住的左脚抬起,扭转腰肢,猛然朝着那对枯手一踢。
叮咚一声,香炉翻滚,炉灰撒了一桌,直冲脑门的甜腻气息越来越远,可范宇沒有停。
脚上的凝滞感正在消散,周围的幻象也越来越淡,他趁着满墙枯爪晕头转向的时机,一把捞起匕首,不管不顾往涌动的黑发残像中一扑,朝着人头抬手就劈,一把乌漆墨黑的匕首被他使出了斩将搴旗的气势。
“啊!”
男人的、女人的、孩子的、老人的,无数尖叫在耳边响起,又仿佛只有一声尖叫,随后,面前的一切都化为了黄色的粘液。
范宇這才从地上爬起,抹了抹满脸夹杂着粘液的汗水,骄傲地宣布:“我,黄金左脚,范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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