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千手观音
范宇收拾好东西,和姜淮两人开始在四面围墙间找出口,可除了姜淮刚刚进来的那扇门,整個房间连個窗户都沒有。
“看什么,走吧。”范宇边說,边一脚踹向大门。
门破的同时,一阵阴风吹過,仿佛从遥远的地底而来,水气裡夹杂着挥之不去的土腥气。
范宇和姜淮不约而同地打了個寒战,门后早已不是姜淮刚刚进来的那间放着三张桌子的小房间,而变成了一條狭窄的平台。平台周围空无一物,只剩下一片深不见底的黑暗,两人竟是走到了悬崖绝壁之上。
再回头,身后的房间早已消失,徒留坚硬的石壁,沒有退路。
“那裡有东西。”姜淮說着,有些谨慎地一指。
“是什么?”范宇眯了眯眼睛,“绳索?去瞧瞧。”
他到底胆大,說着就往悬崖边走,直走到最边缘,从下往上的风吹得他几乎喘不過气来,才停下脚步。悬崖边刚好立着一块巨石,地上放着的则是绳子。风从下往上吹,說明出口在下方,只是不知道這悬崖到底有多深。范宇索性蹲下身子,伏在悬崖边往下探去,目之所及漆黑一片。
要不……先试一试。
范宇刚拿出匕首想往下爬,突然听到身后传来姜淮的声音。
“上来吧。”他蹲下身子,等姜淮趴好,又问道,“需不需要给你点绳子绑绑牢?”
“当然也有,大英博物馆藏《千手观音经变绢画》就是我們敦煌藏经洞流失海外的绘画珍品。不過這次我主要研究的方向是巴蜀石窟的造像,你不是和我說小何姑娘的梦境是在石窟裡嗎,那边的地形地貌完美契合。”
“你還记得为什么让你和姜淮再进一次梦境嗎?”
秦鉴的声音突然传来,范宇心中奇怪,姜淮不清楚刘蕊的脾气,這老朝奉還不清楚嗎,在她气头上說任何话都是火上浇油。
“事肯定是有点,”范宇将手机放回口袋,“放心吧,刘姐就是刀子嘴豆腐心,她這是查资料去了,一会就会有结论了。”
“哼,油嘴滑舌,”刘蕊嘴上抱怨着,心裡却很受用,语气又妩媚起来,“一個方向是纹样,在青铜器物中,曾经发现過一些象征性的动物饰纹和图形符号,其中有一些就是手纹。這些图形符号,虽然很像装饰性纹样,但经過考古及文字研究的深入进行,目前被不少研究者认为是象形文字。”
divclass=contentadv“青铜器啊……”范宇吞吞吐吐,沒有立刻把伤口中发现纸纤维的事說出来。
“明明是脑力活,偏被玩成了体力活,能不累嗎?”
“变态啊,真是变态。”不知道悬崖到底有多高,范宇找不到更好的办法,只好骂骂咧咧地往姜淮身边走。
“這……不是說要搞清楚姜淮为什么会有通感,以及为什么会因为别人的死亡而受伤嗎?”
姜淮话音刚落,就见范宇双眼放光,一副跃跃欲试的样子,心想這人果然深藏不露。
“哎哟哟,”范宇脸色夸张地往后一跃,“要不怎么說刘姐真是我們特保处的大脑呢,你看我漏說了這么重要的信息,刘姐還是顺藤摸瓜,直击重点。”
“范哥是已经想到怎么办了嗎?”
“怎么這么久才接电话?”果然,电话那头传来了刘蕊不满的质问。
坐在山石上有一句沒一句聊着天的秦鉴和何姒怎么也沒料到,好好走进结界的两人,会以這样一种姿势滚出来,双双面露惊讶之色。
“這個悬崖高100米,往下爬50米還有個可以立脚的平台,凭借這條长75米的绳索,如何到达地面?”
“我?”突然被点名,何姒不免莫名其妙。
“所以不是简单的男女之情,那些女性不是自愿的,”范宇也听明白了,“那两個人会死是因为他们骚扰女性,這是复仇?”
刘蕊终于从中听出不对来,问道:“你是不是有什么新消息沒有传递给我?”
“大不了多爬五米,五米总够把你绑得结结实实了吧?”
“我听到题目了!数学题!”
“我听到题目了。”
“哪裡的话,刘姐真是太谦虚了。”
“你们都去過文物修复现场呀。”何姒语气恳切,脸上不觉流出羡慕之情。
“但是,观音怎么会伤人?”何姒下意识觉得不妥。
“你還是先回個电话吧。”
刘蕊似乎也不在乎她的答案,自顾自說道:“不過說道這裡就要让你们失望了,学界目前对于這個纹样的涵义還未有定论,有說寓意吉祥的、有說指刀剑武器的,也有說代表骁勇善战的勇士的,不過我更倾向于這個纹样是古巴族的图腾,不知道這次的事件会不会与此有关,需要我再深入研究一下這個族落的文化传统嗎?”
“可能?”
他想着,又說道:“刘姐,這千手观音可有什么纸本拓卷值得参考的?”
前七十五米倒還算轻松,但姜淮看着精瘦,可毕竟也一米八的個头,背着這么個大男人徒手爬下接下来的二十五米陡壁,范宇還是托大了。所以当他看到出口的一抹亮光出现在视野裡后,心裡一松,脚下一滑,就這么叽裡咕噜地滚向了那团白光。
“范宇你這個王八蛋!”
“手嗎,能想的最直接的就是千手观音了。”
姜淮担忧的看了一眼他:“這……沒事吧。”
“为什么?”
范宇心虚地陪着小心,刘蕊的声音也平稳下来:“你给我发的那個手,能找到的线索不多,我先提两個抛砖引玉。”
“要不你试试我的方……”
“是啊,我差点忘了這茬,是有人在等你,你可知道是谁?”范宇再次问姜淮,“你最近接触過什么奇怪的东西嗎?”
“经关大夫测定,秦叔拍板,基本确定了吧。”
“确实有件事忘记和刘姐說了,這一晚上实在是太忙了,先是让小林找的人莫名其妙失联了,然后姜淮在我眼皮底下受伤了,几乎同时听說那人也死了,去了关大夫那一讨论,发现還得进幻象一趟……”
刘蕊娇嫩的声音更加轻柔:“先說,什么事。”
“是啊,其中最具特色的手心纹来自古巴族地区出土的青铜器,手稍作曲肘状,四指微微上扬,另有拇指稍向外伸,不知道和小何姑娘看到的是否相似?”
“金刚怒目,菩萨低眉,都是慈悲,得看伤的是什么人。”老朝奉朝她摇了摇头,示意刘蕊继续,“千手观音的盛行,是自武则天起的,从晚唐到宋期间,時間确实对得上。”
過了许久,何姒才问道:“你们……怎么了?”
“怎么了?”范宇迟疑了一下,“是這题目還有什么附加條件?”
“而且我进幻境的时候确实遇到了无数的手,甘露施饿鬼,七宝施贫儿,《大正藏》亦云,若为一切饥渴有情及诸饿鬼得清凉者,当于甘露手。”范宇說着,就想把那对枯手掏出来看一看。他一摸腰间红布扎得布兜,布兜還在,不過裡面空落落的,费尽心思捕捉的战利品显然沒能来到现实之地。
“若现在你冷了,姜淮给你披上一件衣服,你会有什么感觉?”
范宇闻言一個趔趄,差点从悬崖边栽下去。
“为啥?”
沒想到一直对他恭恭敬敬的姜淮竟然全然不顾救命之恩,還要出言怼他,范宇刚想起身反驳,周围的一切突然晃动起来,洞穴开始坍塌,石块从天而降。
范宇左耳朵进右耳朵出,完全沒听他在叨叨些什么,只是继续催促道:“還是爬得方便,相信我,快走。”
“先不忙,不是說有两個方向嗎,還有一個是什么?”老朝奉问道。
姜淮已经被打晕過一次,知道范宇不是作假,心理斗争了一会,還是认命地走到了范宇旁边。
“問題不在姜淮,而在何姒。”
“因为那是姜淮的梦境?”范宇說着原本肯定的答案,心裡却犹豫起来,似乎有什么东西不太对,他转而看向姜淮,“对啊,那裡为什么会变成你的梦境,你和千手观音有什么关系?”
“這還用想?”范宇一脸嫌弃,把匕首掏了出来,“绳子系在那边的石头上,飞流直下75米,剩下的25米,爬一爬也就到了。”
“不想了不想了,迟则生变,快走。”范宇說着就去捉姜淮,“我背你還不行嗎?”
两人一同来到悬崖边,范宇忙活了一阵,终于将绳子准备好,紧紧握在手中。
“這不,刚从镜域裡出来,镜域裡沒有信号,你也知道的。”
“刘姐……”范宇话還沒說完,忙音急促的“嘟嘟嘟”声已经从听筒传来。
范宇就势躺在地上,也不爬起来,喘着粗气回答:“玩了一個是男人就下一百层的游戏,累死老子了。”
“先不论石窟,你說的那是绢画,”范宇执着地追问道,“纸本的绘画可有呢,或者關於千手观音的密宗经典?”
“你這沒良心的,遭天谴了吧!”
這么莽?姜淮连忙摇了摇头:“范哥,這是数学题,你容我想一想。”
“我……”何姒犹豫了,她本就聪慧,经秦鉴一点拨,如烘炉点雪,立刻通透起来,“是啊,只是一件衣服,放在平时不会有特别的感觉,或许還会觉得被照顾到了,但在密室裡,却只有冒犯之感,而且那种感觉被放大了,变得夸张,甚至恶心,就像是……是被异性骚扰了的感觉。”
“說起来,你们還记得那面镜子嗎?原本在镜匣中,我們赶到密室的时候,却被人拿了出来的那面镜子?”何姒也补充道。
“什么题,說吧。”
“是吧,全国千手观音造像遗存最为丰富的地区就在巴蜀,”刘蕊尾音上扬,显然心情很好,“千手观音是密教观音乃至密教系统中最具影响力的一位尊像,其手的意向也是最外显的,你们觉得呢?”
不過范宇也不放在心上,本来就是沒有希望的事,只是這几次见到了何姒的天赋异禀,生出侥幸,凡事還是尽人事听天命罢了。
姜淮還想争取,可“法”字還沒說完,范宇不管不顾往下一跃,剩下的话便都消散于风中了。
范宇說着一個鲤鱼打挺,拖起姜淮就往镜子处跑,秦鉴也一把抓住何姒,从镜中跨出。
四人面面相觑,都不說话。
“你听我說,我們把绳子一折三,然后从三分之一处切断,将25米那根一头系在石头上,一头系成一個扣,把50米的那根从扣中穿過,对折后也是25米,是不是就有了第一個50米。等到了中间的平台上,再把這根绳子从扣结中抽出,第二段50米也就好了。”
“什么?声音大点,這风太大了?”范宇用手圈住耳朵,企图抓住被风吹散的声音。
何姒不知该怎么回答,只见范宇朝她微微一摇头,于是干脆闭嘴。
姜淮還是一动不动,一脸正义凛然:“对不起,這是西大数学系最后的执着。”
姜淮被一连串問題砸的头昏脑涨,可問題并沒有到此为止,老朝奉又补了一句:“范处可還记得你进入密室之前的推论,這件事与男女之情有关。第一個死者黄海平游走在几個女人之间,第二個死者尚未查清背景,但看起来也是流连花丛之人,姜淮进入密室后突然对何姒有了亲近之意……”
才走出幻境,手机就疯狂震动起来,范宇一看来电显示,脸色立马垮了:“完了,刘姐要汇报工作成果了,可是关大夫的新发现忘记和她說了。”
“哎,”范宇叹了口气,默默远离了手机几步,“這次的文物除了与手有关之外,文物种类可能是古画,而且時間范围在唐宋之间。”
“少给我拍马屁!”刘蕊喝道:“上次也是,蚕、蝉不分害我在秦老板面前出丑也就算了,毕竟不是主观失误。這次呢,又是青铜器又是石窟,忙活了一晚上沒敢合眼,你轻飘飘一句忘說了我就得从头再来,剩下的材料你自己查!”
“绑……绑的话又要浪费一些绳子……”
秦鉴话還沒說完,范宇突然痛心疾首地說道:“姜淮,沒想到你也是這种人!”
“這倒有点意思。”范宇跟风道,“2011年大足宝顶山南宋千手观音修复现场我們也去参观過,确实印象深刻。”
范宇不耐烦了,威胁道:“你是自己上来,還是我把你打晕了绑身上?”
“不行!”姜淮后退一步,背贴着岩壁,断然拒绝。
“這就对了,千手观音甘露施恶鬼,那双手不是鬼,你们才是!”何姒横眉怒目,语气严厉起来。
“我,我何至于走到骚扰女性這一步啊……”姜淮越听越觉得冤枉,百口莫辩,“而且我与那几個女人真的都沒有任何关系啊。”
“是啊,所以麻烦這位西大数学系最后的执着先生好好回忆回忆,串起這一系列死亡事件的,到底是哪個女人呢?”范宇斜睨着姜淮,一脸的鄙夷与不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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