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036
禾謹舟動作頓住,看嶽宴溪的眼神,說不清道不明。
“怎麼這麼看我?”嶽宴溪腦袋微微後仰,又笑起來了,“不是愛上我了吧?”
“我記得嶽總說死過一次就不會有什麼執念,爲什麼現在又關心我?”禾謹舟直接問出來。
“謹舟還是這麼出其不意。”嶽宴溪也不藏着掖着,“有沒有執念的,還不是全憑我一張嘴啊。”
禾謹舟收了視線,打開保溫桶的蓋子,總共有三層,兩菜一湯,都很家常。
嶽宴溪彎脣:“我家阿姨的手藝是不是特別有家的感覺?”
禾謹舟並不愛閒聊,出於禮貌,簡單蹦出個“嗯”字。
“你喫吧,我不打擾你了。”嶽宴溪說完,就當真安安靜靜地翻起手上的文件。
今天的嶽宴溪,似乎和以前不太一樣,可哪裏不一樣,她又說不出個所以然。
是話變少,沒那麼煩人了?
“嶽總不喫?”禾謹舟問。
嶽宴溪:“我哪能餓着自己,當然早早喫過了。”
這話聽起來沒什麼問題,可怎麼聽得人那麼不舒服。
禾謹舟丟開腦中奇怪的想法,坐下來喫飯。
否則有些人又要碎碎念念,嘮嘮叨叨,沒完沒了。
屋子裏,只剩十分細微的咀嚼聲,以及翻頁的沙沙聲。
嶽宴溪邊看着報表,邊輕擡起眼皮,分出一縷餘光,牢牢綁在那個喫飯的人臉上。
怎麼好像比前兩天瘦了。
公司最近的事還是太多了吧。
能像這樣坐在一起:你做你的事,我做我的事。
也挺好。
禾謹舟不經意擡頭,恰好撞進那雙深邃的眼睛。
嶽總,叱吒商場,城府頗深。
怎麼會有湖面一樣的眼神,又清澈又平靜,總是那麼歲月靜好。
她對嶽宴溪的好奇,是越來越濃。
腦中萬般燈馬過,放在現實的時間流速中,也不過短短几秒。
“謹舟怎麼還偷看我呢?”嶽宴溪語中不乏嘚瑟,“也不怪我誤會。”
禾謹舟大大方方說
:“嶽總如果不看我,又怎麼知道我在看你?”
嶽宴溪點點脣角:“這裏沾飯粒了。”
禾謹舟瞬間有些僵硬,卻又不想叫面前的人看出來,淡定地拿起紙巾,擦掉。
看嶽宴溪是什麼人啊,哪能發現不了。
發現了,便覺得世上再沒有更可愛的人。
“禾總是不是說很想我回公司?”嶽宴溪一隻手支着下巴,還在笑。
禾謹舟不回答“是”,也不回答“不是”,她預感嶽宴溪又要提什麼胡鬧的條件。
“謹舟這樣的眼神,是不是把我當壞人啊?”嶽宴溪無辜得不像一個年過30的人。
“有句話是‘距離產生美’,我深有體會。”嶽總離得近了,比無賴更像無賴,什麼令人欣賞的對手,她是瘋了纔會那樣想。
不知何時起,禾謹舟也非得佔個口舌的上風。
“我記得謹舟上學的時候手裏總是拿着一本書,於是我也去拜讀了。”嶽宴溪說,“隨其嗜慾以見其志意。[1]”
《鬼谷子》,高中生讀這個的還真不多。
但禾謹舟這個好學生,做什麼,她都不覺得奇怪。
嶽宴溪勾勾脣,“謹舟知不知道我的嗜慾和我的志意?”
這句話白話點來說,就是了解對方最深切的慾望,以洞悉他的志向意願;如此,便能加以操控。
簡單卻又不簡單的一句話,通曉了,便能知人性,控人心。
她想問,謹舟啊,你知不知道我想要什麼,又想不想要操控我的線?禾謹舟並不訝異嶽宴溪會攻讀謀略,但她知道她上學時喜歡這本書,還是讓她吃了不小的一驚。
“我可沒有偷窺的癖好。”嶽宴溪說,“我只是喜歡在樓道里溜達,無意間看到。”
她說的也是實話,只不過愛在樓道里溜達這個習慣,是在那驚鴻的一眼之後才形成的。
學校就那麼大,多溜達幾圈,總能偶遇的不是。
這世上有多少邂逅是有預謀的,無解。
禾謹舟盯了嶽宴溪一會兒,開口:“那嶽總也應該知道里面的另一句話,與陽言者依崇高,與陰言者依卑小。[2]”
“謹舟說話文縐縐的我可有點
聽不懂。”嶽宴溪擺出一副學渣向學霸請教功課的謙虛表情,“你給我翻譯翻譯?”
上學的時候聽不懂,現在哪還能不懂啊。
用崇高的話打動君子,用卑鄙的話打動小人,利用一切能利用的人和事,這麼多年不都是這麼過的。
可她偏偏就不愛跟禾謹舟打這種文化人的啞謎,彎彎繞繞,一點都不真誠。
禾謹舟淡淡說:“是我之前做錯了,跟嶽總,我從來就不該說什麼理想抱負。”這些都是說給君子聽的。
嶽宴溪笑出聲來,且笑得十分放肆。
禾謹舟皺眉,微惱,“很好笑?”
“幸好我現在愛讀書,否則我哪能聽懂你是在罵我小人呢?”嶽宴溪捂住小肚子,有點笑抽筋了。
足足半分鐘,她纔好不容易停住笑聲,“原來商場上直來直往的禾總也會這樣拐彎抹角地罵人,萬一碰上個文盲,不是會先把自己氣死。”
換做是別人,禾謹舟也懶得這個拐這個彎,抹這個角,較這個勁。
“這是我的辦公室,嶽總沒什麼事就出去吧。”
辦公室的主人冷不丁就下起逐客令。
“我不笑了還不行?”嶽宴溪說到做到,立刻臉繃得比石頭還硬。
但這個行爲在禾謹舟眼裏,分明是挑釁。
她竟伸手想揪一揪嶽宴溪的臉皮,看看到底是什麼做的。
只是,理性終究是大於一切,她將手收住了。
熟不知,單單是她那一個未完成的動作,也讓嶽宴溪心跳漏了好幾拍。
今生第一次,禾謹舟主動把手伸向她。
不僅僅是心臟,就連眼眶也不爭氣地燒起來。
禾謹舟的手轉向嶽宴溪懷裏的文件,拿走,“放一個沒有任何職務在身的人隨意進出總裁辦公室,集團的安全系統很不合格。”
嶽宴溪知道見好就收,說:“月河集團剛剛成立,我也不忍心禾總一個人如此辛苦,下週我會以董事的身份重回公司。”
禾謹舟冷嗤一聲,連多一個眼神都沒有給她。
嶽宴溪撓撓眉心,這算不算玩脫了。
這時,依次響起兩個手機鈴聲,前後只差一秒。
——“禾總,王磊死了。”
——“嶽總,禾氏又
出事了。”
夜半,警笛聲打破原有的寂靜。
年輕的法醫助理湊到季筱耳邊說:“季隊,我剛做了個簡單檢查,好像是正在那啥的時候死的。”
也忒沒尊嚴了點。
作者有話要說:看看是誰的頭髮掉光了。
注[1][2]均出自《鬼谷子》捭闔之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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