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03
会议室裡二三十号人物,平均年龄45岁往上,都是禾氏集团和月辉集团有些话语权的重量级人物。
如同百兽朝见森林之王,有按捺着利爪把不屑写在脸上的猛虎,阴险狡猾笑眯眯的狐狸,藏着心思看不出阵营的白毛猿……
這些人的目光聚焦在一個人身上。
禾谨舟走到会议桌最前端,站定。
“虽然是并购之后第一次坐在同一张桌子上开会,但想必各位也不需要互相熟悉,過去的十多年,禾氏集团和月辉集团应当是知此知彼了。”
她說完,坐下,一点沒因为這些目光而紧张惧怕。面容的温婉,也挡不住内裡透出来的强势。
“在会前我想先說一句,”她的眼神像一把尖刀,将那些董事虚假的皮囊刺穿,剥开,“我知道在座很多董事心裡都有自己的算盘,只是,平常是大鱼吃小鱼,小鱼吃虾米;而大鱼和大鱼非要争個你死我活的话,反会被小鱼小虾吃掉。”
一個姓陈的董事开口:“禾总的意思是,咱们禾氏集团和月辉集团都是行业裡的龙头,以這样的体量合并,是集团发展到现在前所未有的挑战。从竞争关系到合作关系的转变需要磨合的過程,在座各位都是举足轻重的人物,未来要携手并进才能迎接美好明天!”
他的职场原则向来是:领会领导意思,下达领导命令。
哪怕已经高居于董事的位子上,上面還有個人压着,還是能贯彻這一原则。
用通俗点的话来說,就是狗腿成瘾。
禾谨舟如果只是個总裁,以她的资历,董事会很多老人未必会把她放在眼裡。但她不是雇佣的职业经理,而是禾氏集团的董事局主席,持有的股份比重不低還有自己的阵营支持,最多只能在小事上为难一下,真正涉及到决策,還得她拍板。
“禾总說的很好。”离总裁位置最近的女人弯出個笑,“不過两個集团在战略上有很大的不同,真的强行趋同,有可能不伦不类。我认为,各自为政也未尝不可。”
“祁副总如果有其他想法,可以会后与我沟通。”禾谨舟沒有再给对方反驳的槽口,
直接转入会议正题,“现在集团最大一笔资金投入是‘墨子城项目’,各位董事面前有一份文件……”
会后,祁敏果真跟着禾谨舟来到总裁办公室。
“岳总险些丧命,现在又昏迷不醒,禾总怎么看?”挺开门见山。
“祁副总刚刚跟我共事,可能不太清楚,我从不回答听不懂因果的問題。”禾谨舟亦是沒有拐弯抹角。
“因为丈夫也好,因为公司也罢,想要岳总回不来的理由,禾总不是都很充分嗎?”
祁副总目光咄咄逼人,俨然认定她就是谋害岳宴溪的人了吧。
禾谨舟刚要开口,忽而响起一阵急促的铃声。
——孙特助。
——“禾总,岳总现在情况很不好……”
病房推拉门“哗”的一声。
禾谨舟站在门口,剪裁得宜的西装有些许褶皱,下车的时候沒来得及整理。
窗边有個轮椅,轮椅旁立着個输液的铁架子。
她看到坐在轮椅上的背影,逆着光,头上戴了顶帽子,很简单的棒球帽,一束马尾垂到脖颈。
她朝着那個背影走過去。
孙特助打了個招呼,五官拧巴着,好像很痛苦:“医生說……医生說……”他用一只手捂住眼睛,“医生說岳总可能再也站不起来了。”
禾谨舟:“孙特助应该第一時間通知岳老爷子,而不是我。”
“……”
孙特助两只手叠到身前,恭敬,但难掩不满:“禾总,您……”
安静了很久。
“我认识的岳宴溪不会這么不堪一击。”禾谨舟說。
“谨舟很了解我?”背对着她的女人终于出声,有点哑,但不得不說,嗓音依旧动听。
禾谨舟往前走几步,和岳宴溪并排。轮椅上的人微微仰头,深邃的眼窝,无情又深情,但凡心智不坚定点的,看一眼就会陷进去。
禾谨舟对上岳宴溪的视线,目光移到皴裂的唇上:“岳总该喝水了。”
“人都是個废人了,還喝什么水啊?”
還和以前一样,爱呛人;但又和以前不太一样,看着死气沉沉的。
那么骄傲的人,如果以后真的都站不起来……
禾谨舟语气裡褪了点冷漠:“医学会越来越发达。”
“谨舟既不是医生,那就是站
着說话不腰疼。”岳宴溪指尖敲了敲轮椅扶手,叮叮叮的,“還是坐着說吧。”
孙特助:“……”岳总怎么還搁這儿讲起冷笑话了呢?!
老板发话,他也不能不给面儿,立刻帮禾总搬了把椅子。
禾谨舟坐下,近距离看到岳宴溪手背上的输液管和胶布,脑中晃過之前做的那個梦。
“我知道谨舟不是個爱欠人情的,你拿下禾氏集团,我也帮了不少忙。”說话声将她拉回现实。
父亲倒台,弟弟入狱,公司项目重启。
她的称王之路上,确乎是多亏了這個人的帮忙。
禾谨舟:“我說過,会還给你。”
“我也不是做好事不留名的大善人,自然是要等价交换才合理。”岳宴溪看着她,沒血色的唇总算還有点弧度,不是一汪死水,“我现在這個样子,恐怕自己洗澡都困难,谨舟要是有诚意,就该主动提出帮我擦擦身子。”
禾谨舟抿了下唇,是恼怒的前兆。
這种情况下還不忘记戏弄人,她有点分不清岳宴溪对站不起来這件事究竟是真在意還是假在意。
“我還能对一個有夫之妇有什么心思啊?你可别多想。”岳宴溪眼中并无笑意,“我只是不想像块猪肉一样被陌生人翻来看去,丢了起码的尊严。”
“熟悉”這個词,又可以用到她们之间么?
“我欠過你的债,”禾谨舟微顿,“但是這個要求,我拒绝。”
岳宴溪盯着她看了几秒,连胶布带针从手背上揭下来,眉头都沒皱一下。
又拔啊!
孙特助痛到五官模糊,幻肢痛!
禾谨舟拧眉:“你做什么?”
“沒劲啊。”她听岳宴溪這样說,“整天只能睁着眼睛在床上吃喝拉撒,多沒劲。被人随便扒拉来扒拉去,半死不活的,還打针做什么?”又看到岳宴溪脸上那两個空洞洞的眼睛,好似能感同身受。
对峙,禾谨舟败了,“我答应你一個條件,你也得答应我一個條件。”
“听起来,我不是亏了?”岳宴溪递過来個眼神,“你先說。”
“早点振作起来,回公司。”這是禾谨舟的條件。
那人指尖在轮椅扶手上交替,敲打,似是在思考。
不确定的等待最熬人,一秒钟都分外漫长
。
“我的岳总呦,有那么高兴嗎?半天了嘴角就沒下来過!”孙特助抬头望天,看着挺英明神武一老板,背地裡是個傻子!
“你就沒看出点什么?”岳宴溪看了孙特助一眼,嫌弃的呦。
“看出来了。”孙特助脖子一歪,“我看出您忒沒出息!”
“她跟我谈的條件,横竖对她沒好处,這說明什么?”
孙特助看着老板快冲到银河系的唇角,不知道的還以为已经跟人家上垒了呢!
他耸耸肩,诚实地說:“這說明您脑子被雪崩了,不正常。”
刚還枯坐在轮椅上的人,一撑扶手,利索地站起来。
岳宴溪换了個舒服的摇椅,优雅地翘起二郎腿:“我已经不是总裁了,你跟着我干什么?不会還指着我给你发工资?”
“……”孙特助闭嘴了,默默把轮椅收到角落;少說话,多做事。
岳宴溪阖起眼睛,一摇一摇,“我花了十几年才让她记住我,還能贪心要她一月一天就对我另眼相待啊?”苍白的指尖敲打着扶手,嗒嗒嗒,“世间情账,不是這么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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