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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章 太子(4)

作者:要离刺荆轲
第41章太子(4)

  无论赵煦此刻的心态如何,也不管他是否情愿。

  总而言之,左右内臣,很快就上前,将赵煦扶起来。

  让他站到他父皇的病榻之前。

  有人来他面前,给他擦去眼泪,为他正好衣襟,也为他梳理好腰间的配饰。

  然后,群臣们就持芴到了他的面前三步之地。

  左相王珪低着头,右相蔡确则持芴微微抬眼,知枢密院事韩缜则似乎有一点心不在焉。

  两位宰相和西府执政,按着礼法的要求,率领着群臣,持芴而拜,伏地而起,再拜,再起,再拜,再起。

  三拜礼毕,群臣持芴而奏:“臣等伏问皇太子殿下万福无恙!”

  君臣之礼毕矣!

  上下尊卑定矣!

  帷幕后的高太后和向皇后,对视一眼,然后各自垂头落泪。

  尤其是高太后,她知道的,从此刻开始,哪怕她的皇帝儿子還活着。

  但在群臣眼中,在天下士大夫眼中。

  却和死了沒有区别!

  就像治平四年的先帝一样,就和仁庙晚年一样。

  天子!

  能御殿视事,能处置国事,能断人生死的,才是天子!

  卧疾于病榻之上,不能說话,不能动弹的皇帝,即使還能写字指挥,也只是一個病人。

  何况,皇帝现在,连写字都不能。

  而且,他是中风!

  在群臣眼裡,在士大夫们眼中,中风的皇帝,必然失去了正常的判断力和决策能力。

  這個时候,君权实际上已经从皇帝本人身上,转移到了士大夫群体之中。

  這些日子来,国事朝政,皆三省两府集议决断,就是明证!

  赵煦流着眼泪,一边抽泣,一边‘极不情愿’的接受了群臣的礼拜。

  然后,他就看着,那些持芴而立,在他面前的宰臣们。

  大部分人,赵煦都已经忘记了他们的样子。

  可還是有那么一两個,赵煦是认得的,也是很熟悉的。

  视线在他们身上一扫而過,赵煦就转身,看向他的父皇。

  他流着眼泪,再次跪到了父皇御前。

  孝子的人设,决不能丢。

  纯孝笃礼的形象,也不能有一丝一毫的瑕疵。

  父皇已经沒有多少時間了!

  赵煦知道的,他记得很清楚的,上上辈子,那個命运之日后,他的父皇就陷入了弥留。

  最后,在中风的痛苦中,驾崩在這福宁殿内。

  在他生命的最后几天,沒有人知道,他在想什么?他又有怎样的不舍和遗憾?

  现在,赵煦重归少年。

  无论如何,赵煦都要让自己的父皇,在他生命的最后几天,体面、安详、平和。

  他不会再让那些狗屁倒灶的事情,在他父皇面前再现了。

  也绝不会再让人来打扰父皇最后的安宁。

  “自父皇服药以来,儿未能侍奉汤药于御前,此儿之不孝也!”赵煦静静的說着。

  “从今日开始,儿乞侍汤药!”

  說完,赵煦深深一拜。

  御榻上的赵顼,听着自己的儿子的话,深陷的眼窝中,一滴泪水涌出。

  帷幕之后,高太后听着赵煦的话,流着泪感慨:“真是個好孩子!”

  “祖宗保佑啊!”

  皇子孝笃如此,日后,也必定可以孝顺她這個太母,也必然会听从太母教导!

  高太后想起了,她赐给這個孩子经义,這個孩子立刻认认真真的去读、去理解,還向她請教的事情。

  老怀大慰!

  向皇后也是流着泪,附和着說道:“娘娘所言甚是!”

  “這孩子,孝顺明礼,聪俊好学,真是祖宗保佑,祖宗保佑啊!”

  向皇后回忆着,母子這些日子来的相处。

  内心的柔软被勾动。

  有子如此,夫复何求?

  而无论是高太后,還是向皇后,在此时都忘了或者說有意忽略了一個重要的事情:太子既立,然而幼冲年少,皇帝卧疾,不能视政。

  那么军国大事,谁来处置?

  但這种事情,自古以来,后宫太后和皇后,都是无法干预的。

  只能让外廷大臣来提议,来主张。

  可帷幕外的宰臣,却在這個时候,各自起了心思。

  王珪自不用說。

  他心裡面清楚的,等太子储位稳固后,御史台的乌鸦们是不会放過他的!

  都堂上,他虽然只說了一句:此他家家事,外廷不要管它!

  虽然他后来找补了一句:官家自有儿子!

  可是,对御史台的乌鸦们来說,忠诚不绝对,就是绝对不忠诚!

  如今,储君新定,正是乌鸦们表忠的大好时机!

  平素,乌鸦们无风尚且能够掀起三层浪。

  现在,他王珪都露出破绽了。

  不围着他,将他打死,都只能說明,乌鸦们学艺不精,不如嘉佑、治平、熙宁的前辈。

  传出去会被人笑死的!

  何况,王珪還有一個天大的蠢事!

  那個事情一旦被人纰漏,他王珪乃至于整個王家,都会被拖进来。

  妄议国本,窥伺神器,不忠不孝!天下士大夫会将他开除出士大夫籍!

  能够和丁谓一样,老死州郡,都算他王珪运道好。

  不然,曹利用的下场,就是他的下场!

  所以,王珪现在满心,都是如何避祸,如何消灾,如何在這個事情上全身而退。

  那裡還有心情去关心别的事情?

  蔡确呢?

  他当然,起了心思了。

  什么心思?

  谁来当左相的心思!

  反正,他蔡确蔡持正,是万万不愿依着传统去递补那個左相的。

  现在的左相,就是個图章!

  连都堂堂除官员差遣,左相都只能是‘预闻’,都需要打着集议的幌子,才能参与进来。

  可真正需要三省集议的堂除,一年下来,又能有几個?

  所以,蔡确如今,满心都在算计着,将哪個冤大头,坑骗到左相的位子上去?

  是从朝堂上的宰臣裡选,還是在州郡的重臣元老裡选?

  可真是個难题!

  至于剩下的宰臣?

  自然各自有着各自的算计和心思在裡面。

  譬如說,知枢密院事韩缜,他现在就是個当一天和尚撞一天钟的心思。

  韩缜很清楚,随着太子确定,大宋进入全新时代。

  他若不机灵点,主动点自請出外。

  那么,他屁股下的那些事情,肯定会被人翻出来,放在太阳下面晒晒,也拿来给天下人开开眼。

  而他在朝堂上,做的那些事情,能拿出来给人看嗎?

  不能!

  旁的不說,当初,熙宁割地,尽弃东关五百裡予契丹這個事情。

  那可不止是旧党在骂,新党也都在骂,江宁的王介甫,一直对這個事情耿耿于心,以为生平之耻!

  過去,有着官家替他遮挡,這個事情還能掩饰。

  如今,官家眼看着宫车要晏驾了。

  他韩缜要是再不机灵点,主动請郡。

  御史台的乌鸦们,肯定会扑将上来,撕咬他的。

  借口和理由都不用找:祖宗之地,尺寸皆为王土!韩缜竟弃之于北虏?人神共愤!

  “不如归去,不如归去!”韩缜在心裡說着,反正,韩家又不止他這一個重臣!

  乃兄韩绛、韩维,皆是天下名望之士,可堪宰辅的元老!

  两府长官,各自算计着各自的心思。

  剩下的人,自然不敢也不会牵头提议。

  事情就這么僵住了。

  直到,高太后命人,将翰林学士承旨邓润甫和翰林学士曾布,传到殿中。

  事情也才终于有了变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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