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四章 無眠
好幾天了。
自從那日從密林回來，孟希聞每天沒睡上多久，就會從夢中驚醒。
夢裏總是漫天的風刃，無處可逃。
空氣中好像有安神香的味道，孟希聞偏頭看向方芷兒，果然是她牀邊香爐中慢慢升起的輕煙。
時辰快到了，恐怕沒多久就到晨練的時候了。
孟希聞乾脆穿了衣服下了牀，走到院中。
凌晨的息凰院格外靜謐，寒風被道袍阻隔，只剩下天空上羣星璀璨。
孟希聞在院中的憑欄處坐下，擡起頭看着天井處的四方天空，發着呆。
墨藍色的天空上，星星點點，孟希聞卻一點也想不起來觀星課的內容。
“怎麼了？”
有人從屋裏走了出來，在孟希聞身邊輕聲問着。
孟希聞扭過頭，蘭柯披着道袍，打着哈欠坐在旁邊。
“怎麼了，做噩夢了嘛？怎麼好像最近一直不開心？從那天寒衣節之後，就一直不開心。發什麼什麼了嘛？”
孟希聞搖搖頭，看着天空，“我就是覺着自己好沒用。好多東西都做不到。我覺着自己好像好多東西都做不好，無能爲力。”
楊橋城的婆婆是，這次後山事件也是。
這次後山的事件其實也是，縱然當時後悔莫及，但後來再想，孟希聞驚恐地發現自己並沒有其他的選擇。
如果再來一次，也還是同樣的結果。
如果，那不是玄異真人的幻境，恐怕自己就永遠留在那裏了。
蘭柯靜靜聽着，換成和孟希聞一樣的姿勢，一起擡頭看着夜空，“你很好的。你已經很好了。換成我們哪一個人，都不會做得比你更好了。”
蘭柯知道孟希聞說的是什麼。
那天寒衣節之後，雖然幾人都沒有詳細訴說，但都是同學，又都是一個宿舍，大概發生了什麼總是知道的。
看着方芷兒越睡越晚，安神香越點越多，而孟希聞夜夜驚醒，蘭柯看了也覺着有些於心不忍。
才十多歲的孩子。
這個大概就類似於前世說的創傷後應激障礙，這個就算是在當年那個科技發達的社會，也是一種很嚴重的疾病。這些孩子，能這樣，已經很不錯了。
“現在的我們都會害怕，你已經很棒了。”蘭柯靠近孟希聞一點，兩人並排坐着，“只要我們再多學些東西，再長大一些，我們就能有更多的力量去面對他們了。”
“是這樣嘛？”孟希聞想着蘭柯地話，“如果我能在野外找到方向，我就能帶着大家尋到出口。如果我會遁術，我就能逃出攻擊。如果我會法術，我就能打敗他們，對嗎？”
“當然啦。”蘭柯點點頭，“你要趁現在多學些東西，後面再遇上它們就不會害怕了。”
蘭柯看着孟希聞有些茫然的樣子，又繼續說到，“你不是一直想當一個俠客嘛？我們村裏有個說法，做個俠客除了要有顆正義的心，還要能夠洞明世事，和雷霆手段，這樣才能夠真正解決問題。”
“我知道了。”孟希聞點點頭。
好像在外面跟着父母遊歷的時候，就是這樣。
不管遇上了不平事，他們總有辦法能夠解決，還人公道。
但到了自己這裏，好像事情卻並不如意。
是的了。
做一個好人，不能只有一顆心，一顆不傷害別人的心，保護別人的心。
更要有比別人更強的洞察力，還有更厲害的手段。
爹孃可以做到，而自己這裏總是不盡如人意，是因爲自己還不夠厲害。
只要自己足夠強，婆婆不會死在面前，這次也不會被困在密林中進退不得，只能跟着別人走。
那要變更強，需要多強呢？孟希聞想着目標。
大仙師！
我要做青遠的大仙師！
要像玄異真人一樣厲害，不對，要比玄異真人還厲害！
蘭柯看着面前突然神采奕奕的孟希聞，心裏慌張起來，“你知道什麼了？”
“我要做青遠的大仙師！”孟希聞站直了身體，目光堅定地看着蘭柯。
蘭柯迎上孟希聞的目光，看了許久，暗地裏將自己剛剛說的話，反覆回憶了一番，怎麼就到了大仙師了？
難道這就是小孩子？
還沒等蘭柯反應，那邊孟希聞已經朝着院門外走去。
“你去幹嘛？”
“早課！我要先去鍛鍊上。”
蘭柯看着孟希聞的背影，伸了個懶腰。
還有一會兒，他們年輕人身體能折騰，自己可要多休息會兒。
但這個時間，未曾在臥室休息的還有幾人。
玄異真人踩着飛劍，看着地面上的餘姜用極慢的速度走在回家的山路上。
不知過了多久，調轉飛劍，“回去。”
“大半夜給我喊過來，也不再多看兩眼？”玄嵐真人慢慢站直身體，“特地過來一趟也不容易。”
玄異真人驅起飛劍往回走，“你想看到他娶妻生子隨你，我還要回去上課。”
“唉，你慢點慢點，小心一會兒超速了又要交罰單。青遠的經費可不能全這樣花掉了。”玄嵐追上玄異，“算了。那天是誰勸了又勸？現在說我？”
玄異沉了臉不再說話，面前卻是那日餘姜堅持的臉。
“真人，我真的決定好了。我不適合這裏。”
“可你能做好不是嘛？你期中成績那麼好，你放棄太可惜了。有青遠支持，你家庭不成問題。”
“太痛苦了。”
正因爲能做到所以更加痛苦。因爲，你知道你做得夠好也沒有用。見過同鄉塗小琴的俯首做低，見過上屆趙全一連打了幾份工，還被同班看輕。還有不斷將人往後拽的家庭。
餘姜低下頭，“再加上這件事，我也無顏再去面對同學了。”
玄異收回思緒，看了眼玄嵐，“人各有志。”
飛了半晌，玄嵐真人忽然聽見旁邊玄異的聲音，“你上次說的青遠貧困生補助制度，我覺着的確需要改。”
玄嵐訝異地看了眼玄異，忽然笑了起來，“難得。之前不是說寶劍鋒從磨礪出嘛？”
玄嵐看到玄異的眼神，連忙正式答道，“對，的確需要改。他們還太小，不應該被外在影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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