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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1.天涯岛

作者:全金属弹壳
第1章1.天涯岛

  已经是上午时分,海上的雾气還是很大。

  黄浊的海水滔滔不绝翻涌而来,浪头拍打在斑驳的渔船上,掀起的水珠漫天飞舞。

  王忆站在船头往前看,满眼都是铺天盖地的海雾。

  天与海被雾气衔接起来。

  看不见高处的天。

  也看不见远处的海。

  海天之间只有一片白茫茫。

  他心裡面也是一片茫茫然。

  前几天突然有翁洲政府官员联系他,让他回老家王家村一趟。

  王家村是個海岛上的村庄,岛屿叫天涯岛,岛上破败空置,如今已经沒有住户了。

  当地政府准备招商开发外海空置海岛,为了避免出现财产纠纷,便要求迁出的外岛居民返岛交割。

  王忆对于老家印象不深,他不到一周岁的时候便被父亲带到了内陆生活,此后他少时丧父,關於老家天涯岛的了解仅限于父亲的回忆和一些老照片。

  按理說這种情况下翁洲政府不该联系他。

  奈何政府方面一番调查后发现能联系上的王家村百姓所剩无几,且几乎都是行动不便的老人了,就跟王忆进行联系,让他来代表村子主持村庄财产清点工作。

  为此当地政府還把不知道从哪裡找来的一本老族谱交给了他,另外一起给他的是村庄信息统计册。

  他正凝神观海琢磨此行事宜,铁壳船摇晃,负责送他上岛的船老大波叔笑呵呵的走了過来:

  “小老乡想什么呢?近乡情更怯、不敢问来人?”

  這话把王忆给逗笑了。

  他沒想到皮肤黝黑、总是一笑露出两扇黄板牙的老船夫能来這么一句文绉绉的诗。

  结果让他更沒想到的是波叔這人很懂人心,看见他笑便猜出他的意思:

  “怎么了?是不是看老叔我一副大老粗的样子,就以为我只会說粗话、干粗活?”

  王忆急忙摆手:“不敢不敢,我听接待我的周领导介绍過,說波叔你可是老海狼、是福海万事通,是见過大世面的人呢。”

  波叔大笑,故作老气横秋的說道:“小周這话不夸张,叔我别的不敢說,确实是见過大世面。”

  王忆掏出准备好的华子给他上了一支。

  顿时,灰烟缥缈。

  海雾变得呛鼻起来。

  透過烟雾,波叔浑浊的眼神竟有些深邃起来。

  “好烟,”他說道,“后生,听小周說,你還是個奶娃子的时候就被你爹娘带着离开天涯岛去了沪都,那你应当不了解咱外岛的歷史。”

  “這個我還真了解,”王忆說道,“1934年外岛的海福开始建镇有了福海镇,然后逐渐的有了海福县。”

  “更往前推在前清光绪年间,当时状元张謇实业救国开办了江浙渔业公司,那时候有渔轮便在福海一带开始作业,从此海福县成为了重要渔港。”

  正准备装逼开大的波叔愣住了:“啊?你不是沒满周岁就离开咱這裡了嗎?那怎么還知道這些事?”

  王忆說道:“我父亲生前给我讲的,他对家乡很有感情,只是他是教师,后来被调到内陆教书,不得不离开家乡。”

  波叔笑道:“独在异乡为异客,每逢佳节倍思亲。离乡的游子哪個对家乡沒有感情?”

  他回归话题重整旗鼓开始装逼:“咱家乡渔场有四大渔汛,春季小黄鱼汛、夏季墨鱼汛和大黄鱼汛、冬季带鱼汛,你爹给你讲過這些渔汛嗎?”

  王忆要說话,波叔以凌厉眼神注视他。

  這個社会還能不能好了?我們做前辈的要怎么样才能装逼?

  注意到這個眼神,王忆吐到嗓子眼裡的话拐了個弯,說道:“這個我父亲沒讲過。”

  波叔满意的吐出一個烟圈,說道:“那我今天要给你好好讲讲,为什么要讲這個呢?”

  “因为你别看咱们外岛现在人口凋敝落魄了,曾经也是阔過的。”

  “就說這個七八十年代的赶渔汛,特别是冬季带鱼汛,這個是四大渔汛裡产量最高、规模最大的,从立冬开始,小雪小抲、大雪大抲、冬至旺抲,一直能到大寒呢。”

  “那时候咱们福海外岛可热闹了,往常人口不到五万人,到了冬季渔汛开始,我跟你讲你不要不信——到时候全国沿海一下子要来几十万人、好几万條船呢!”

  王忆适时的发出感叹声。

  波叔回给他一個‘你很懂事’的眼神。

  他又抽了口烟說道:“渔汛一起,咱们各個岛上会冒出来几百個大大小小的渔汛指挥部,至少十几万人会赶来,這叫渔汛大会战!”

  “可福海一下子来這么多人、开這么多指挥部,哪有房子?那怎么办?”

  “咱们岛仔热情,都是为国家、为集体奋战嘛,于是家家户户接纳来自五湖四海参加大会战的战友,沒有這么多床,大家就打地铺、吃大锅饭。”

  “說句你们小年轻现在理解不了的话,当时你不管哪裡人,只要看见咱岛仔喊一声‘同志’,那你就是咱的亲人——当时人朴实,大家都跟着领袖卯足了劲往前走,心往一块去,劲往一块使,所有工作就是为了建设一個强大的社会主义新中国!”

  “所以同志们来了,咱岛仔绝不会拉胯,社员们自己提出了一個口号叫做两個只要!”

  說到這裡他激动起来,使劲挥舞拳头郑重的說道:“只要家裡有能躺下的地方就不叫同志睡街头!只要锅裡有一口吃的就不叫同志饿肚子!”

  “其实吃睡好說,主要是指挥部沒地方铺设,客厅、厢房、卧室都得利用,有的甚至放在老百姓的厨房裡头,這样到了烧饭时候,這指挥部就得解散!”

  王忆哈哈笑。

  他看老汉手头的香烟只剩下個烟屁股,便又抽出一根递上去。

  老汉這次沒有直接抽,他先看了看烟卷上的牌子,发现是华子便放到耳朵上夹了起来。

  王忆說道:“那时候一定很热闹。”

  波叔脸上露出缅怀之色:“太热闹了,你是一辈子看不见那场景了。”

  “五金店和供销社都被清空!加油站——那时候還不叫加油站,叫工业油服务社,工业油服务社库存见底!”

  “粮管所库门打开米面全出!副食品店总是供不应求!”

  “所有单位都要加班加点!”

  “医院大夫要去码头蹲点,民兵连日夜不休保护渔获防止反动派来搞破坏,到处挂着标语——一切为了赢得渔汛大会战的胜利!”

  他越說越激动,身躯都颤栗起来。

  王忆不知道他有沒有高血压,赶紧递给他矿泉水让他缓缓情绪。

  波叔推开了,說道:“我不渴,你听我說,這還不是最热闹的地方,你知道哪裡最热闹嗎?”

  王忆摇头。

  波叔笑道:“提醒你一下,跟机有关!”

  王忆大惊:“跟鸡有关?那时候社会风气那么正气,怎么咱這裡……”

  不過這個答案也是情理之中,毕竟十几万的渔家汉子汇聚于一处。

  结果波叔给他一巴掌大笑道:“想什么呢?是码头边的电机店!那全是修三机的,你知道三机是什么嗎?”

  王忆尴尬的摇摇头。

  這個他真不知道。

  波叔說道:“是对讲机、探鱼机和收音机。”

  “那时候人是真的多,船也真的多,我记得7、73年,对,73年的时候来咱们福海渔场作业的有八万多人,船是五千八百艘,到了83年来作业的渔民得有二十五万人,船是一万艘!”

  “那时候我們公社要喊口号,喊的是淡季变旺季!什么大鱼小鱼、鱼爹娘、鱼祖宗、鱼子鱼孙一網打尽!”

  說到這裡他开始叹气,脸上露出愁容。

  王忆下意识說道:“這可是過度捕捞啊。”

  波叔低下头說道:“是,但那时候不懂這個道理,以为大海是取之不尽的。”

  “结果后来王小二過年,一年不如一年。资源衰退、溃不成汛——真他娘难受!”

  王忆又递给他一根烟。

  波叔顺手夹到了另一边耳朵上,掏出一包利群叼了一根:

  “现在咱们這裡好些野生的东西都绝迹了,大黄鱼、小黄鱼、带鱼和乌贼,這是咱们引以为豪的四大家鱼。”

  “什么叫家鱼?家家户户都能捞都能有的鱼,结果如今除了带鱼能见着,野生的大小黄鱼和乌贼全沒喽。”

  “我孙子今年十五岁,你要是把大黄鱼崽和小黄鱼放一起,只要個头沒差距,他甚至分不清。”

  “這在七几年八几年的时候,哪能想象啊!”

  王忆陪着他一起叹气。

  波叔又给他讲起了当年渔汛大会战的往事。

  只有提起這個话题,他才会意气风发。

  随着太阳越来越高,海雾越来越淡,最终开船的波叔儿子大喊了一声‘天涯岛’,王忆被喊的身躯一震,急忙抬头看去。

  此时已经远离海岸,海水不再是浑浊的灰黄,而是清澈的碧蓝。

  不過這不是好事。

  翁洲外海的海水之所以浑浊与污染无关,那是因为南面呆湾暖流沿南海岸线向北流动,北面鬼子寒流及黄海冷流沿北海岸线向南流动,两股潮流在此交汇,海底的泥与沉积物被搅拌了起来。

  另外当地有三條大江流入大海,带来了大量的泥沙,淡水与海水交融形成了沿海独有的混合潮。

  海底的沉积物漂浮给海洋生物提供食物,混合潮给它们提供栖息环境,這才有了福海大渔场。

  天涯岛附近海水清澈,水至清则无鱼,這样的环境下渔获产量往往不佳。

  湛蓝的海上是一座碧绿的岛屿。

  岛上是此起彼伏的山,山上有還算茂盛的树,之所以显得碧绿,是因为山上长了许多的藤蔓。

  青藤攀爬,从山脚覆盖向山顶。

  山脚下有沒了门窗的房屋,上面同样爬满青藤,空空荡荡,冷冷清清。

  波叔有些唏嘘:“天涯的王家村以前很热闹,那是大村,村支书王向红是個能干的人。”

  “你们村裡還有個老兵,听說他在北韩打美帝立過大功,還是這两年政府查档案才查到的,当时我們都不知道,我年轻时候见過他……”

  說着他又摇头,不知道想起了什么,脸上更是唏嘘。

  “现在好些外岛都荒芜成這個样子了,”他用低沉的声音說话,“以往不是這样的,七几年八几年的时候,這裡多热闹。”

  天涯岛還有码头衔接大海,渔船靠上這座摇摇晃晃的码头,王忆背上野营大包、拎起两個大行李箱要上码头。

  波叔很热忱的帮了他一把,两個行李箱很大很沉。

  回到船上他說道:“我們在金兰岛住,隔着這裡不远,小周委托我照顾你,所以你有需要给我电话,不過這裡信号不好,你打电话时候小心点。”

  王忆笑道:“行,老叔,谢谢你。”

  渔船轰隆隆的响,逐渐远去。

  王忆收回目光小心上岸。

  大雾虽然消散,可海上湿气大,岛上的石板路长满青苔。

  他得很小心的走,否则一個打滑容易摔倒。

  海水拍岸发出‘哗啦哗啦’的声音。

  春天万物复苏、鸟虫多见,时不时也有‘啾啾吱吱’声响起。

  远方偶尔有轮船拉起汽笛。

  但就是沒有人声。

  他依稀感觉自己被人类社会遗弃了!

  天涯村的房屋主要分散在东北处、东南处和西边,码头衔接的是海岛东南角。

  王忆放下行李找出村庄信息统计册和老族谱,结果两個册子一上手他觉得不对,老族谱裡多了個东西。

  他打开老族谱一看,裡面多了一把古代样式的绿色钥匙!

  钥匙是晶莹剔透的碧绿色,像是翠玉雕成,小指粗细、中指长短。

  看着這枚钥匙他纳闷了,族谱裡头什么时候有了這個东西?

  他拿起册子背上包走到最近一座红砖灰瓦房前。

  這是一座老房子,墙壁斑驳、荒凉败落。

  大门垮塌靠一條古代铁锁连着,這样王忆看看铁锁又看看手裡的翠玉钥匙,便尝试着插了进去。

  并不配套,铁锁的锁孔更大,翠玉钥匙直接便插进去了。

  但他還是习惯性的拧了拧。

  然后——

  ‘咔吧’一声响。

  锁开了!

  大门接着打开,一间大概一百平米面积的老式库房出现。

  只有门沒有窗,空空荡荡。

  王忆试探的走进去,接着他觉得不对劲:大门后面是院子呀,怎么会直接出现库房?

  就在此时,他身后大门自动关闭!

  无声无息的关闭!

  他眼前顿时一片漆黑!

  這把他吓得当场缩卵:有点诡异,自己得赶紧跑路,這岛不能呆了,得赶紧回大陆上!

  荒村野岭老房子自动关门,這是鬼片标配剧情啊!

  王忆急忙去拉门。

  门板顺利打开,他立马走出去。

  门外阳光灿烂。

  刺得他忍不住闭上了眼睛。

  而随着开门有一阵嘹亮高亢的喊声传进他的耳朵:

  “伟大的领袖教导我們,我們的教育方针,应该使受教育者,在德育、智育、体育几方面都得到发展,成为有社会主义觉悟的、有文化的劳动者!”

  “为革命保护视力,预防近视,眼保健操现在开始。”

  “闭眼!”

  新手入阵,還請诸位老司机多带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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