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2:合作边疆办冷库(上)
凉风有信,秋月无边。
随着日月轮转、星河斗转,1983年的酷暑即将消散,迎来了处暑的节气。
处暑之前是立秋,处暑之后有白露,這個节气的到来让外岛渔民意识到让人烦躁难耐的热气越来越少,海上风开始清凉,爽快的秋日正在款款走来。
伴随着早起的秋风,王东美回到岛上。
自从在大众餐厅上班,他回岛的時間就少了,因为餐厅生意太火爆,他這個经理实在走不开。
经理!
每每想到自己的职务和地位,這個有点文化的渔家汉子总是表情低调自谦,内心却颇为得意。
谁能想到自己一個只有小学文化的摇橹汉子,竟然能摇身一变穿上西装皮鞋、打上领带成为一家单位的经理呢?
大众餐厅和天涯岛的发展逐渐红火,让他這個经理水涨船高,在县裡也有了独特的地位。
现在哪怕是县裡的领导干部,在街上见到他也会主动打招呼,给他递一根烟、称呼他一声经理。
不图别的,就图有时候他们招待远道而来的朋友、同学、亲戚的时候,能跟他說上话,让他给留下個好包间。
但回到岛上他就不是王经理了。
随着他从客运船走下码头,正在修船的老汉们眯着眼睛看他:“大美,你咋個回来了?好些日子沒见着你。”
這次轮到王东美掏出烟来给叔伯爷们上烟了。
他正要解释,有接了烟的老汉笑道:“想孩子了呗,不对,现在是暑假,大国考上大学了,大钊沒事干,不都去县裡给你帮工了嗎?”
现在生产队在县裡有不少买卖,为了照顾他们夫妻感情,王忆都是特批编制,优先安排两口子去上班。
這样他们孩子留在岛上便成了留守儿童。
還好现在還不讲究這個词,而且生产队左邻右舍亲如一家,有爷爷奶奶照顾也有学校老师关心,学生们跟以后的留守儿童心态并不一样。
毕竟他们可以在礼拜天去城裡跟父母团聚,到时候可以去游乐场、去公园,還能去他们在电视裡才能见到的少年宫。
对渔家孩子来說,他们還很期待父母在县裡上班。
王东美把烟散了一圈,剩下個烟盒他捏了捏扔在地上。
有妇女便喊道:“大美你注意点,王老师說了,不准随地乱扔垃圾,现在隔三差五有来参观学习的同志也有城裡来的游客,咱得注意素质。”
王东美哑然失笑。
他在餐厅裡扔惯了,毕竟餐厅有清洁工,营业期间给餐厅保持的干净又卫生。
于是他便俯身要捡烟盒,结果有孩童扑過来抢走了:“哈哈,是金建香烟,這是首都才有的香烟,我终于找到它烟盒了!”
另有在海裡摸螃蟹的孩童踩着浪花跑過来:“给我看看、给我看看……”
王东美见此便直接笑了起来。
身边老汉抽着烟问道:“不年不节的,你今天咋突然回来了?也沒你個消息。”
王东美說道:“我回来找王老师,在城裡听了個消息,我想跟他說說。”
“王老师在东边的小楼裡。”有人說道。
又有人笑道:“什么小楼?那叫宾馆、招待所,是咱生产队的宾馆!”
王东美忙于大众餐厅的工作,对生产队裡最近发生的新事物了解不多。
不過他知道岛上正在大兴土木,這点他每次回岛上都有很大感触:
岛上海草房越来越少,而新楼房却越来越多。
相比起生产队的变化,他感觉自家岛上才更像是城裡。
生产队的发展就是现在电视和广播裡最常见的一個成语。
日新月异!
得知了王忆的位置,王东美便拔脚向东山那片走去。
东山的石滩清理干净,如今已经建起一座楼房。
大胆带着建筑组在忙活,他们是在搞装修。
小楼大门两侧有门柱,上面雕刻了龙飞凤舞一句诗:
白茶清欢无别事,我在等风也等伱
王东美现在提升文化的意愿强烈,毕竟儿子已经成了大学生,虽然是电大的学生,但這好歹也是他们家裡头一個大学生。
他作为一名经理、一位大学生的父亲,必须得有点文化。
最近他就在频繁的看古籍,起初看《二十四史》,因为领袖同志曾经說過,《二十四史》值得中国人民一生拜读。
但他文化水平太低,這個大部头他啃不动。
然后他换成了《唐诗宋词》,并从中品味到了文化之美。
现在他看到了這句诗,不禁眼前一亮,连续研读三遍,并感叹道:“美!大美!”
大胆出来铲水泥,听了他的话后很诧异:“你在這裡念叨自己名字干什么?”
王东美哈哈大笑:“我這不是念自己的名字,是在品读這句诗!”
大胆跟着笑了起来,說道:“這句诗真不错,王老师的文化不一般。”
王东美点点头:“這還用說?王老师现在在哪裡?我找他有点事。”
“在這裡。”楼顶栏杆后探出半截身子,正是王忆。
王忆跟他打招呼:“王经理你怎么突然回来了?找我有什么急事?”
王东美顺着楼梯走上去,踩在水泥铺就的楼顶上深感踏实。
他說道:“王老师你可别埋汰我了,我在你面前算什么经理?”
王忆笑道:“是你在我面前谦虚了,你這個经理是实打实的,怎么了,为什么来找我?”
王东美說道:“今天清晨,我起床洗漱后在门口打扫卫生,然后咱们餐厅突然来了两個不速之客,一個是高個子,一個是中等身材。”
“他们两人是来吃早饭的,因为听說咱们餐厅的海鲜面很有名,就来尝尝。”
“我听出他们是西北口音,就问他们是哪裡来的,结果你猜怎么着?”
“他们是边疆自治区水产供销社的人!”
王忆一听,大约明白他的意思:“他们是来咱们县裡采购海货的?”
尽管现在经济政策還是倾向于保守,可自由市场经济這一模式正在大肆冲击人们的商业观念。
在這种情况下,各地的供销单位都派出人员去外地进行商业方面的交流。
王东美說道:“還不是這么简单,当然,王老师你确实猜到了他们的目的,他们确实要来咱這裡采购海货。”
“怎么回事呢?你听我细细道来。”
正在跟着听他们讲话的几個建筑组工人听到這裡便骂骂咧咧的扔了烟头:
“你這是成說书先生了?”
“多简单的事,你還要细细道来。”
“癞蛤蟆上公路,冒充小吉普!腰裡别着半刀纸,你是冒充文化人!”
王东美又掏出一包烟给他们散烟,同时笑骂道:“你们這些大老粗滚蛋,该干活去干活,這裡是领导交流工作,跟你们沒关系。”
社员们哄笑,叼上烟卷继续干活。
這时候王东美继续說道:“是這么回事,去年咱们县裡有干部去沪都出差,住在了庐山饭店。”
“恰好他们边疆自治区龟兹地区食品公司的一名业务员也住在了裡面,他们在睡前进行交谈,咱们那位干部介绍了咱们福海浴场,介绍了一年四季盛产的大小黄鱼、带鱼、墨鱼還有鲳鱼這些东西。”
“那位业务员一听咱们這裡水产品十分丰富,距离沪都也很近,交通方便,于是回去就跟单位领导介绍了咱们的情况。”
“今年中央不是下发了《關於放宽政策,加速发展水产事业的通知》嗎?”
王忆点点头。
正在下面指点工作的王向红闻讯而来,正好听到王东美提到《通知》,便爬着楼梯上来說道:“你說的是《十條指示》吧?”
王东美說道:“对,老队长,我說的就是《十條指示》。”
“這十條指示裡的第六條指示說,调整水产品购销政策,水产品要一律规划为三类产品,产销见面,市场调节。”
這事王忆也知道。
因为這十條指示对渔民来說是大事,它的出台代表从此之后将取消派购任务,水产品实行产销直接减免,由市场来调节。
简单来說,這《十條指示》的出现,从政策方面确定了渔民可以将捕捞的鱼类进行自由买卖。
显然边疆地区缺海货,于是龟兹地区食品厂从中看到了商机,便直接来福海地区来采购渔获。
這是一笔大买卖!
王向红精神振奋起来。
而王东美后面的话让他的精神直接变得亢奋了:“龟兹地区对稳定而新鲜可口的海产品极为渴求,他们這次来找合作单位,给出了非常优厚的條件——”
“可以协助建起一座百吨级的冷库!”
王向红的眼睛一下子瞪大了。
王忆也来了兴趣:“他们可以帮忙建冷库?他们有技术和机器嗎?”
王东美說道:“有,龟兹地区的供销公司已经跟沪都方面合作投资了一座大型冷库——具体投资达到1000万元!”
听到這话,除了王忆所有人都倒吸凉气。
大胆更是震惊的說:“大美,你遇到的不是骗子吧?一千万元?一千万個万元户?!”
王忆听到這话也开始倒吸凉气了。
這他娘的是典型的马云那么有钱应该拿出十四亿,给中国人民一人发一亿,实现全民亿万富翁。
王东美便笑话了大胆:“难怪大钊說现在草鞋的学问比你高一大截,很简单的算术問題,你就犯了巨大的错误!”
“是一千個万元户!”社员们哈哈大笑。
大胆嘿嘿傻乐,然后說:“但這也够多了啊,一千個万元户還不多?”
大家伙纷纷点头。
一千万元,在這個万元户走遍天下都不怕的年代,实在是個令人震惊的数字!
王向红自己在默默的抽着老烟杆,心裡盘算着這件事的可行性。
现在县裡是有冷库的,是二百吨级的冷库。
但他们长龙乡還沒有冷库,各生产队、村庄自然更沒有。
如果他们生产队能建起一座冷库,而且還是一百吨级的冷库……
他心裡火热起来,便看向王忆沉声问道:“王老师,這件事你怎么看?”
王忆說道:“咱们队裡只有一座天然冷库,它說是冷库,其实储存條件不佳,也无法长期稳定的储存海鲜。”
“对于咱们渔家来說,渔船和冷库应当是同等重要的生产资料,沒有冷库,渔获就只能第一時間进行出售,一旦拖延了時間就会腐败变质,那样的渔获可就不值钱了。”
王向红說道:“一点沒错!”
“要是有了冷库,咱们可以储存渔获,可以跟丰产季节错开,要是咱们生产队能建起一座冷库,那咱可就先进了!”
這件事,王忆早就琢磨過了。
天涯岛确实需要一座冷库,当然不能在岛上,第一岛上沒有合适的地质條件,第二冷库对电力需求极大,這必须得去县裡择址开建。
但建冷库需要制冷机,這方面他沒办法提供帮助,23年当然有的是制冷机。
問題是冷库這东西在福海可是稀罕物,一旦建起肯定少不了单位来参观。
到时候远超這個时代的先进制冷机暴露在参观者视野中,实在很危险!
现在机会来了。
王向红也知道這是机会,他动心了,但也很无奈:“龟兹地区可是县级单位,人家食品厂来寻求合作对象,怕是起码得跟乡裡合作,咱们生产队……”
“咱们生产队有优势。”王忆截住他的话說道。
“什么优势?”好几個人异口同声的问。
渔民都知道冷库的重要性。
王忆說道:“资金优势。”
他看向王东美先问道:“根据你打探到的消息,這家食品厂打算怎么来找合作对象?怎么建起冷库?”
王东美說道:“他们单位可以出面联系机器和建筑材料,也可以在边疆地区贷款,低息借给合作单位,又合作单位独立建库,产权和经营权也归于合作单位。”
“但是,附带條件是冷库每年要给他们提供海产品三百吨,并按照市场价优惠百分之五!”
王忆问道:“贷款数额是多少?”
王东美說道:“不好說,从五十万到一百万都能做到,年利息是千分之六。”
大胆說道:“千分之六?6厘钱的利息?這很低啊!”
王东美說道:“那可不是嘛,這是非常大的优惠條件,他们食品厂好不容易向边疆地区的银行争取来的。”
王忆說道:“那让他们把這個好不容易争取来的优惠政策保留吧,用在别处吧,如果他们单位跟咱们生产队合作建起冷库,那我們不用他们的贷款。”
“他们只需要出技术、出机器、帮忙联系建筑队,咱们队裡自己出钱!”
這年头,公家单位之间合作,而且是两個距离上跨越了整個中国的单位来合作,效率必然低下。
双方要合作,那就得先考察、先论证,等到开始投资建冷库了,恐怕得进入明年。
而天涯岛现在资金都用在基建上了,随着楼房建设完成,他们的队集体财政上可以抽调出大量流动资金。
那时候就可以凑钱来建冷库。
王向红蹲在地上用烟袋锅子划拉起来,盘算着资金和工程进展情况。
最终他谋划一通后站起来,說道:“王老师說的這條路子,我看能走得通!”
“大美,你去联系食品厂那两個人来做客,到时候让他们见识一下咱们生产队百舸争流的盛景,争取拿下這個项目!”
王忆点头。
王东美說道:“好,我這就回去联系他们——我知道這是個机会,就以餐厅的名义给他们一個优惠條件,允许他们来餐厅以较为低廉的价格吃饭,由餐厅为他们提供工作餐。”
“连他们住的招待所都是我来负责联系的,所以别看時間短,但我和他们关系已经热络起来了,有信心把他们邀請過来。”
众人听到這话笑了起来。
王向红感叹道:“好啊,王老师安排你去管理咱们的餐厅可真是一招妙棋!”
“你是這方面的人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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