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女孩與火焰（10）
無論是葵，羣鼠，革命家或者別的組織的人，他們都將拋棄身份，對立與仇恨。
所有人只是一名契約者而已。絕對和平是這裏的潛規則。所以大多數人會選擇在夜遊前飽餐一頓。
當然也會有蠢蛋會餓好幾天。不過景嘉欣這種狀況不算。她已經在靠方糖保持自己不會觸發契約的強制執行了。
她此刻正握着星星形狀的提燈，穿着白色的兜帽，走在人羣之中。一小撮捲曲的銀髮從中冒出來。
她睡過了頭。頭髮被壓的毛毛糙糙，用了水也壓不下去。她也因此沒了心思用髮圈把該死的頭髮紮起來。
“它是自由的。”景嘉欣理直氣壯的找好藉口，然後在牀上翻了個身接着睡。直到喬羽的一聲尖叫後纔起來。
這傢伙從牀上摔了下去然後弄碎了他的燈。於是他就不來了。
是的，夜遊並不是強制性的，景嘉欣爲此感到驚訝。這只是類似於新年或者聖誕這種節日。
夜遊就像是喫餃子，裝飾聖誕樹一樣，當然不是強制的。不過代價是夜遊開始後絕對不能出門。不然會變得倒黴透頂。
不過莉卡信誓旦旦的說李素華一定會出席夜遊。在這之後，景嘉欣和48溝通了一陣子，總算是勉強掌握了鬼手。不過發動這玩意真的很痛。
今天家家戶戶和所有設施都斷了電，一片黑暗。唯一的光源只是手上的星星燈。
成千上百的人匯聚在一塊，像是一條金色的星星河。他們從七區出發，今夜將會步行到二十四區。
距離二十四區最近的地區，契約者將會成爲第一批到達的人員，身處藍色心臟，那裏並不是一望無際，在廣闊的藍色土地邊緣，有着一顆巨大的樹。
直到最後一批契約者到達樹下後離開，夜遊纔算完成。一般會持續三天到一週不等。
交通工具和使用異能是被允許的。不過契約者們似乎很排斥交通工具，堅持步行。
景嘉欣低着頭，從身子拿出r的草莓煙，沒有打火機。
她也不介意，只是叼着它，一邊跟着並不整齊的隊伍，一邊尋找着李素華的身影。
人太多了。不過李素華的確是七區的契約者。從這裏到二十四區需要五六天左右，她覺得自己應該能找到她的。
人羣走走停停，前面的人立定，她也許會再走一會，然後再別人前進的時候突然停下腳步。
耳邊響起了響亮的嗩吶聲。那麼尖，那麼哀愁。讓景嘉欣擡起了腦袋，停止了昏昏欲睡。
在隊伍的中間，兩位少女專心致志的吹着嗩吶，她們一位黑髮黑眼，一位銀髮銀眼。
“捕風者和燃星者，她們是革命軍的雙胞胎。能力分別是操控風和丟出紙星星後召喚火焰。”48開口。
“革命軍……”景嘉欣呢喃着。
48冷哼一聲：“是一羣令人討厭的傢伙。”
景嘉欣沉默後開口：“我以爲暴食對革命軍都挺有好感的。”
畢竟革命軍的目標是推翻被暴食厭惡的政府。
“我和那些俗人可不一樣。”48似乎有點生氣，聲音都擡高了幾個分貝，“一羣理想主義者，妄想着絕對不可能的事情，幼稚又可笑。”
“人們總是偏愛理想主義者的。”景嘉欣皺了皺眉。
“但現實不是，現實只會把理想主義者推到懸崖，一次又一次的逼迫他們做出選擇，然而無論如何，他們都註定會被摔個粉碎。”
48意外的沒有陰陽怪氣她，似乎在和她認真的討論這個事情。
“我想喬羽說的對。人的悲歡並不相通，嘗試共情他人的都是傻子。”景嘉欣笑了。
耳邊嗩吶聲依舊不知疲憊，完全沒有衰弱的跡象，姐妹倆一左一右，將聲音傳遞到了整個隊伍。
她眨巴眼睛：“人的悲歡並不相通，也因此，見證，解析他人的喜怒哀樂是一件非常新奇且有趣的事情。”
“你在害怕什麼？你在憤怒什麼？你在罵的是革命軍，還是你自己？”
“蠢貨。”48明顯愣了一下。“我在罵你。”
！
這次換景嘉欣愣了：“我可不認爲我是你口中的那些人。”
“不，你甚至比他們更可憐。懦弱又自以爲心硬的膽小鬼，沒了發小就失去了世界的垃圾。總是莫名其妙共情別人的聖母，與社會脫軌的殘疾人。”48在咯咯笑。“這麼悲慘又荒誕，也只有你能搞出這種活法了。”
景嘉欣一聽到它笑就知道沒有好事發生。
“你看了我的記憶？”
“畢竟你睡着的時候我很無聊。”48大方的承認了。“李蔚來現在還活着，不去看他一眼嗎？別拿學校之類的當藉口，只要你想你未必進不去。”
“你閉嘴吧。”景嘉欣搖了搖頭。
她回想起血的溫熱，肌膚相碰的觸感，溫和燦爛的笑容，令人反胃的鐵鏽，嘴巴里噁心的東西。
或許更久遠一些——李蔚來渾身的青紫傷疤，絕望的苦笑，失望的眼神。
“有些東西做了一次，就會有無數次。你喫掉了你的發小，這是個事實。你的底線已經沒了，爲什麼不喫呢？”48開始了它的誘惑。
熟悉的味道。熟悉的套路。
“喬羽之前問過我，我到底想要幹什麼。”景嘉欣轉移了話題。
“現在我知道了。”她露出了鬼氣森森的僵硬笑容。“我要變成你最討厭的人。我要殺了你，殺了喬羽，再把狗屁政府幹掉。”
“漂亮的宣戰。勇氣可嘉，希望你不是嘴上說說而已。”48把尾音拖的長長的，“但你不喫人什麼也做不到。”
“我喫。”景嘉欣態度非常的自然。嚇了48一跳。
“那些犯罪。那些犯下無數罪狀的契約者，我只會喫他們。”景嘉欣露出了鯊魚牙，“反正他們是社會的垃圾。回收利用一下也沒什麼問題吧？”
“莫名其妙……你想開了？就這？”48聽起來有些不滿。
“李蔚來是革命軍。”
景嘉欣說完就閉了嘴，陷入了長久的沉默。不出意外地聽到了48尖銳刺耳的笑聲。
笑聲混着嗩吶聲，契約者們的交談聲，黑暗的環境。
景嘉欣一步一步走着，低着頭昏昏欲睡，似乎是做着夢，又或者思考着什麼，她已經聽不到來自外界的一切聲音了。
順着人流，踩在金色星河上，她的心臟在跳動。就像是，就像是那裏已經從紅色變成了藍色。
嗩吶聲蓋過了一切。
……
她的眼前燃起點點星火——嘴裏的煙被點着了。銀髮銀眼的燃星者不知不覺已經走到了她的身旁。
小姑娘伸出手，那裏有一顆小小的紙星星。小火苗迅速從星星裏溜出來，藍色的。在風中輕輕的搖曳，讓人懷疑這火苗是否會在下一秒熄滅。
“向死裏逃生的烏鴉小姐致敬。”景嘉欣聽到捕風者的聲音。
兩個女孩站在她的面前。
她們三個人停下了腳步。後方的人將她們繞過，隊伍繼續向前。
燃星者向前一步，把紙星星遞給她，景嘉欣不知道內心是什麼滋味。她只是鼻頭有一點酸。
心臟像是持久而緩慢的過了電。
景嘉欣是個愛哭鬼。但她不會輕易在別人面前掉眼淚。
她接過那紙星星，燃星者和捕風者手拉手跑向了隊伍，一邊奔跑一邊吹着嗩吶。捕風者手指動了動，突然就刮過來一陣風，推着她倆再次回到隊伍的最中間。
火苗熄滅了。景嘉欣把紙星星拆開，上面寫着一句話：“蔚來想做你的騎士，永遠。”
她抿了抿脣。一句話也沒說。
48還帶着笑意：“在沒和你簽訂契約之前。我見過那小子。”
“所以？”景嘉欣歪了歪腦袋，銀髮遮住了她的神情。
“和你記憶中不一樣。他沒有遭受家暴，卻依舊選擇了殺親。你知道理由嗎——”
沒有等到景嘉欣的回答，48自顧自的接着說下去：“他們一家都是革命軍。他的父母爲了保全他想要暴露革命軍情報。於是李蔚來把他們殺了，毫不猶豫。”
“然後他成爲了契約者，也因此活了下去。所以說，你的濾鏡是不是太重了？他可不是什麼弱小可憐小綿羊。”
“我知道。”景嘉欣跟在隊伍最後面。
“他和我解剖虐殺了一隻貓，挖過別人的祖墳，敲詐勒索過別人。李蔚來是個極端的人。他殺了家暴他的父母后連捅數刀。”
“但在你的記憶裏，他好像一直是那麼陽光，那麼完美。”48反問她。
“如果你和我一樣，在那樣的貧民窟生存。當有人毫不猶豫的牽住你的手，你的反應會比我還要誇張。”景嘉欣吐出菸圈。
草莓味的煙霧籠罩住她，朦朦朧朧的不真切。
“他死在了我的面前，一切都已經結束了。他變得完美無瑕。我可以忽視他的一切缺點。因爲他的死亡是我造成的。我欠他。從他爲了我偷竊後我選擇撇清身份開始。”
景嘉欣的腳步頓了頓，“你就當……你就當我永遠是個懦弱無能總是遷就的膽小鬼吧。”
“我以爲你會哭。”
景嘉欣噗笑一聲：“一個人也沒有。我哭給你看？”
“……也不是不行。”
“有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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