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苏荷一愣。
商骁這样垂眼望着她的时候,似笑非笑,漆黑眸子裡淡定清冽,就好像已经看穿了她所图谋的,什么想法都瞒不過他去。
沒怀好心眼儿的苏荷有点心虚。
既是心虚怕被看穿,也是心虚這人刚說過的话。
那封密报,关系到少帅的身家性命?
那巧了。
依着导演组不惜破功也得用扩音器“警告”她的话,不成功便成仁、无法完成任务就得被抹杀……
這密报也是蝶影的身家性命啊。
难道又是個二选一?
节目组真真的是坏透了吧?
苏荷心裡思绪不决,面上尚掩着情绪,只问道:“凶手是以为少帅把它交给了杨副官,所以才下了毒手的吧?但从后来我的房间失窃来看,对方应该沒有从杨副官那裡寻到密报。”
“杨深是府裡心腹,凶手有疑是正常。”
苏荷莞尔,“那他们既然在杨副官那儿找不到,又何必去我房间裡翻?”
“杨深是心腹。”
男人垂眼,淡声道。
“而你是我亲自抱上少帅府车的心上人。”
苏荷一噎。
只几秒裡,女孩儿白皙的脸皮就泛起一点薄淡的红晕了。
她下意思地跳過這個话茬,“這、這么重要的密报,不管怎么想,在少帅房裡的可能性比在我那儿大一万倍才对……這凶手真傻。”
男人未语。
沉默须臾,他說:“密报不会一直放在我這儿。”
“?”
“今晚之前,我需有人避开那些夺信的人送它离开。只有這样,才能保全少帅府上上下下。”
“……”
苏荷顿住。
“凶手清楚這一点。所以今晚你跟在我身边,要小心。”
苏荷低头,压下眼底微闪的情绪,過了几秒,她才轻应声。
“嗯。”
少帅府的晚宴厅便在一楼的天井旁。
节目组請来了不少的群演,各色各样的人,都是上世纪的上流社会老爷夫人或者少爷小姐们的妆容扮相,偶尔還见得到三两個分辨不出国|籍的白人穿梭在宴会的宾客之间。
苏荷起初只陪在一身笔挺军装的少帅身旁,心不在焉地听那些敬业的群演客人聊着些莫名其妙的“时事”话题。
等天井旁的钟声敲响第九声时,她终于還是有点压不住了。
——
第一张任务纸條裡明确說了,密报必须在0点前送出少帅府。
而按照苏荷判断,0点不止是对她一個人的限定,更可能就是這期节目的结束時間。
0点之前,那些蛰伏的想要获得密报的,和她身旁這個一身身家性命都系于密报的,一定会有所行动。
可是……
苏荷眼底藏着点疑惑,抬眼偷偷望向身前的人。
這一身军装太适合他。之前在外时的长大衣军袍已经脱下,此时只着了制式的军装上衣与长裤,但更显干净利落,气度凌厉。
从肩线向下笔挺而流畅,精瘦腰身被军装腰带束扎,托衬出那人比例完美的修长身影。
完美得让人只看着背影都……
苏荷突然冒出了個大胆的想法:她想跟节目组买下這套衣服。
只不過這小火苗第一時間就被苏荷自己给掐死了。
苏荷在心底抽了那個贼心不死的小苏荷一巴掌。
還沒自我训导完,苏荷突然觉察了什么,抬头。
那人正回眸望她。
清隽面孔上是所有人都熟悉的冷淡清冽,从入场便是這样的情绪,到此时,钟响九声,离0点只剩下不到3個小时。
——這人仍旧沒什么反应。
之前那句是他的身家性命都好像成了玩笑。
苏荷心底更疑惑,面上却未露,只轻弯起嘴角。
“少帅看蝶影是……”
“你喜歡這套衣服么。”
“……?!”
苏荷眼睛都睁得浑圆,像是受了惊骇的猫,如果身后能竖起一根尾巴,那必然已经毛茸茸地炸起了每一根毛。
苏荷几乎要怀疑自己刚刚是不是把心底什么不该出口的东西說出来了。
感觉到女孩儿干了坏事被当场抓获似的受惊,商骁眼帘微垂,哑然笑了。
于是那点冷淡顷刻便从漆黑的眸子裡剥落了,最后干干净净,半点难觅,像是揉进了隐熠星河,只余下近乎柔软纵容的无奈。
“你什么都沒說。我问,是因为你一直在盯着它看。”
苏荷:“…………”
這個人什么时候开始多点了一门读心术的技能,她怎么都不知道??
两人正话间,旁边插過来一個陌生声音。
“久闻少帅盛名,今日幸得一见啊……這位小姐,应该就是少帅的未婚妻judy小姐了吧?”
“……”
苏荷和商骁神色各异。
苏荷扭头看過去,搭话的是個看起来商贾模样、体型偏胖的中年人,显然又是一位节目组安排的群演。
嗯,還是個眼神不太好脑壳也不太好的设定。
所幸旁边還有明事理的。
“邝老板,這可就是您的不是了啊。少帅身旁這位,是当今鼎鼎有名、歌舞一绝的蝶影小姐,你连她的芳容都不识呐?”
“哎哟,实在对不住,对不住对不住……”
那中年人赔着笑道歉,很快便找了個由头开溜了。
苏荷却微皱起眉。
這人的话似乎在提醒她什么,让她有所感觉,可到底是什么呢?
直到某一刻,苏荷心裡蓦地一跳。
——
未婚妻!
苏荷下意识地抬眼,视线隐蔽地扫過宴厅一圈。
她想要的结论显而易见。
沒有。
明明前后同到,但此时夏诗意、柯瑜都不在晚宴厅裡了。
苏荷进晚宴厅之前,从心头压下去的那個念头,此时像是水一样,慢慢涨了上来。
漫過心房,带着夜裡的寒凉意。
她张了张口,想和身前的人說什么。
只是她未开口时,晚宴厅裡灯光渐变,角落裡坐着的乐队演奏的乐声跟着发生了变化。
之前是柔缓的小调,此时换成了舞曲伴奏。
——
跳過了蝶影小姐的歌舞表演,晚宴直接进入了宾客们自娱自乐的跳舞环节。
晚宴厅中央的舞场空地渐渐被让了出来,請来的宾客群演们十分自觉,一对接一对地踏进了舞场裡。
不参与的客人们则退到桌旁与角落,三五成群,再和谐不過地聊了起来。
趁着這一重变化,苏荷的目光快速在晚宴厅内再次扫视。
仍旧沒有夏诗意与柯瑜的踪影。
那個想法越来越被驗證,苏荷眼神微黯。
她的一颗心慢慢沉了下去,像是要沉到沒有尽头的深渊裡去。
“想跳舞么。”
“……”身旁突然的声音让苏荷微怔,她侧身看過去。
一身军装的男人半垂着眼,眸子漆黑深沉,凌厉清隽的面孔上也看不出什么情绪。
苏荷眼神微晃。
她刚要开口,两人面前突然多了一個新的声音——
“蝶影小姐,不知道我有沒有這個荣幸,邀請今晚最美的姑娘跳今晚的第一支舞呢?”
华富商行的公子哥儿陆斐,也就是一身英伦风格少爷装的祁楼,此时已经躬下|身,按着胸口行了一個绅士礼,面带微笑地向苏荷伸出掌心向上微勾的手。
苏荷未动。
空气安静几秒,苏荷沒等到身旁那人开口。
她嘴角轻勾。
也对,這才是商骁啊。
如商娴說的,是云上不食人间烟火的仙,是金碧辉煌香烛万点裡岿然不动的佛。
华美外皮勾的那么多人能为他疯魔了,可那胸膛裡沒有心,只一颗石头。還是颗又冷又硬、這辈子大概都不会为谁动半分的石头。
至于先前……
先前撩人的是少帅,和商骁有什么关系呢。
“好。”
苏荷抬手又落,指尖搭了上去。
苏毅民纵她不参加這些应酬,但那些礼仪步法她都要一一学。
进這样的舞场,她不会陌生。
和谁都行。
苏荷垂眼,同祁楼舞步入场。从始至终她沒有看沉默的商骁一眼。
所以她也就沒有看到,尽管一言不发,但彼时彼刻,她身旁站着的早就不是她以为的云上仙金身佛了。
那人沉默,军装紧绷。
绷得像在鞘裡铮铮低鸣而欲出的剑,近乎漠然的冷淡下终于露出了一点最凌厉的峥嵘。
只是剑還在鞘裡,压抑而无声。
商骁皱眉,望着舞池裡那一双身影。
他想起自己在苏家同商娴說過的话。
【我說了,我不会影响她。】
半晌后,男人无声一叹。
他垂了眼,身形微松,抬手轻按了下眉心,然后他转身向外围走。
差点就……
食言了啊。
与此同时。
舞池内。
踩着缓慢柔和的舞步,祁楼笑道:“我以为你会拒绝我,和骁神一起下来的。”
“……”苏荷此时想起夏诗意的提醒,不自觉地皱了下眉心,很快便抚平,她淡淡一笑。“楼哥,你领口上别着的這個,应该是微型麦克风?”
祁楼浑不在意:“沒事,他们会剪出能播的那部分的。”
“……”
苏荷噎了两秒,不由失笑。
“你们怎么一個一個都学坏了。”
祁楼借着一個舞蹈动作,望向苏荷,笑。
“换话题就太狡猾了,蝶影小姐。所以你和骁神是闹什么别扭了?”
听对方点到這儿,苏荷无奈。
她如果還想打太极或者跳开,還不知道祁楼要說出什么呢。
苏荷心念微转,开口:
“沒有。只是于情于理,我都不能拒绝。”
“嗯?怎么說?”
“于情,楼哥你都主动邀請了,我們也是合作過不止一次的关系,我当然不能拒绝。”
“那于理呢?”
“于理……”
苏荷沉吟两秒,蓦地莞尔。
女孩儿抬眼,眼角微弯,笑意明媚得晃人。
“于理就更简单了。华富商行的陆斐陆少爷,我看是沒那么简单的——杀了杨副官、還潜入到我房间裡的人,其实是你吧?”
“……!”
祁楼身影一顿,连舞步节奏都乱了两拍。
所幸他很快就调整過来,闷声失笑。
“你是怎么知道的??”
苏荷眨了眨眼,无辜。
“猜的。”
祁楼:“……”
“其实你承认前,我只有一半甚至還不到的把握来着。”
祁楼:“…………”
祁楼无奈,却又忍不住笑,“是我败了。不過就算是猜,你又为什么会猜到我身上的?”
“嗯,义务教育選擇题培养出来的必备考试技能。”
祁楼沉默两秒。
“三短一长选最长?就因为我是其余三個人裡最高的那個?”
苏荷一愣,笑了。
“不不,第一個技能叫蒙。”
“?”
“准确說是假设。”
“你假设了什么?”
“唔,凶手就在你们三個之间。”
“……然后呢?”
“然后就是第二個应试技巧了,排除法。”
說到這儿,苏荷又笑。
“柯瑜說得对,他是少帅的弟弟,他還有保镖,那人我接触過,只是普通群演,台词都沒有固定——所以他身上应该沒什么戏份。保镖既然不是同伙,那柯瑜就无法脱离他的视线做坏事。”
祁楼点头。
“确实。”
“夏诗意嘛……我房间的门沒关是她提醒我的。”
“就這样?”祁楼哭笑不得,“那你对我信任度也太低了。”
苏荷眨眨眼,“其实還有最重要的一個猜测依据,算是楼哥你露出的小马脚。”
“什么马脚?”
“你进我房间又出来后,我們商量对策时,你說了一句话。”
苏荷一顿。
“你說,我們应该先确定对方要找的是什么东西、那东西此时又在谁那裡。”
“這话有問題?”
苏荷轻勾了下唇角。
“明明房间被翻找了,谁也不知道凶手拿走了什么,但你說话时,似乎已经笃定对方什么也沒有找到了——所以你才会說,那东西在谁那裡。”
祁楼愣住。
過了许久,他终于摇头笑了。
“你太可怕了,苏荷。這种细微的地方你都能发现——以后谁成了你的男朋友,一定会被管得很厉害。”
苏荷眼神闪了闪,沒接话。
祁楼:“不過你其实不需要這么费心,我来找你,本来就是跟你摊牌的。”
這次轮到苏荷意外。
她扭头看向祁楼,“为什么?”
祁楼神秘一笑,“我們合作吧。”
“?”
“我得到了一些情报,知道你和我的任务一样,都是要拿到密报,并在0点前交出去,对嗎?”
“……所以,你想和我一起找密报?”苏荷问。
祁楼笑着摇头。
他话锋突然一转,“不知道你有沒有注意到啊,蝶影小姐。這晚宴刚开始沒多久,少帅的弟弟和未婚妻,就一起消失了呢。”
苏荷眼神一暗。
“啊,看来你已经察觉了?”
祁楼遗憾地笑着,“我們的少帅真是铁石心肠,暴殄天物——怎么能用蝶影小姐做诱饵呢?”
苏荷沒表情,“我不知道你在說什么。”
“你连我是凶手都猜得到,怎么可能猜不到他们不在的原因?”
祁楼收了笑。
“之前我就奇怪,少帅如果真把蝶影小姐当心上人,为什么一定要在這种时候,這么明目张胆地把蝶影小姐請进府裡、大有将未婚妻取而代之的征兆?”
“……”
“在你那儿沒找到密报、再看那两人消失,我這才突然明白了。原因很简单,蝶影小姐和我們這些图谋密报的人都被骗了啊——你只是個诱饵,吸引所有人视线的诱饵。他把你放在众矢之的的位置,就是要所有人的目光聚集在你身上,然后趁机送走密报,以及对他来說真正重要的人。”
祁楼低头,附在女孩儿沉默的耳边,笑了起来——
“对他来說真正重要的人,他的未婚妻,他的弟弟;也是真正拿着那份关乎一切的密报逃走的人。”
从祁楼开口,苏荷沒有露出半点意外。显然如祁楼所說,她早就猜到了。
到此时,她终于轻声。
“你沒有证据。”
祁楼笑声稍大了些。
“蝶影小姐還不愿意死心么?真可惜,我有证据。”
苏荷抬头看他。
祁楼:“密报我已经截获了——从逃出去的judy小姐身上。”
“……!”
苏荷瞳孔轻缩。
舞曲伴奏进入高|潮,舞步加快,祁楼的声音也抬起来。
“沒错,少帅的未婚妻早就被他安排着逃出去了——如今的少帅府近乎空架子一個,诱饵是你,豺狼虎豹环伺,他却把所有的力量都用去保护他的未婚妻!”
祁楼一顿,冷声。
“他只在乎他的家人和自己能否活下来——他根本沒在乎過你的死活。”
“…………”
苏荷无意识地抿住唇。
唇瓣发白,是干涩的苍白。
苏荷微垂着头,片刻后她闭了闭眼,又睁开。
女孩儿突然一笑,艳红色的玫瑰旗袍托衬,舞姿摇曳,眉眼如画,缀了水墨一般的美人清韵,笑也惊艳动人。
“不在乎便不在乎。我只是個舞女,他是少帅,他不在乎才对。”
祁楼似乎被梗了下。
他盯着苏荷,失神两秒。
而苏荷又笑:“你既然拿了密报,那還留這儿做什么?尽快交差不是最好?”
祁楼闻言皱眉。
“我确实拿到了密报,但可惜了,我的人只抓到了少帅的未婚妻,却沒抓到他的弟弟。”
苏荷一怔。
“什么意思?密报分成了两份?”
“密报只有一份,在我手裡,但這份密报是沒有破译的——我們需要它对应的密碼本,线索表明,应该是一本书。”
苏荷恍然,“那個书在少帅弟弟的身上?”
“嗯。可他已经逃远了。”
苏荷沉默两秒,轻眯起眼。
“你之前說合作——你想让我做什么?”
祁楼笑了。
“就算所有人都不知道那個密碼本是什么书,但有一個人一定知道。”
苏荷眼神微闪。
“少帅自己。”
“对。而你就是最适合的、让他說出這個书名的人。”
苏荷轻笑,“你都說了,他只是把我当成诱饵,怎么会告诉我?”
“你放心吧。少帅的未婚妻被抓,這件事我們瞒下来了——所以他并不知道他们已经失败。那么今晚,为了0点之前继续利用你来掩盖這個局,他一定不会破坏和你的关系。”
“所以呢。”
“我們只是需要一個能获得他信任、与他单独相处的人。抓到了那個机会,我們就能反利用這次吸引走所有人注意力的晚宴,在這少帅府的某個房间裡,逼他說出那個密碼本是什么。”
祁楼一顿,微笑。
“我們的任务要求只說0点前提供密报,从来沒有要求是独一份的——所以,這就是我們合作的机会。”
苏荷也笑了。
“你想利用我,给他设圈套?”
舞曲即将结束,祁楼放慢舞步,轻扶住女孩儿的腰,暧|昧地笑。
“沒错。”
“他骗了你、利用你保护他的未婚妻和弟弟,难道你還对他不舍得?”
“……”
苏荷默然几秒,抬眸,莞尔一笑。
“怎么会呢?你說吧,我要怎么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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