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启程:周兰市
她进门后才发现王福今天不在,办公室裡就王培生一個人,他手裡捏着钢笔在笔记本上奋笔疾书,就凭這份认真,這個大队干部也沒白当。
顾月淮叫了一声:“王主任!”
王培生一愣,转头看向顾月淮,看她精神還不错,便搁下笔笑道:“回来了?你二哥咋样了?”
顾月淮摇了摇头:“沒什么事了,谢谢王主任关心,我今天過来是想和您說一声,我能不能再請两天假?我准备去周兰市找亲戚,路上得耗费些時間。”
王培生沒迟疑,知道她家刚出了事,总要找亲戚周旋周旋,說道:“行,墙画的事儿不急。”說完,他又转而道:“你去周兰市得开介绍信吧?”
顾月淮一笑,拍了句马屁:“王主任设想周到,果然是为人民服务的好干部!”
王培生失笑,摇了摇头,取出一张介绍信专用纸,是一张比16开還小的纸,存根在左面,他拿出钢笔写完顾月淮的各种信息,最后還盖上了大劳子生产大队的公章。
他吹了吹信纸上钢笔水,才把信纸递给顾月淮:“给你。”
顾月淮接過,看着上头标注清楚的姓名、日期、事项、介绍信号码等等。
她眸底含笑,說道:“谢谢王主任。”
王培生摆了摆手,一桩小事,哪裡值当道谢?
顾月淮想到粮票的事,又厚着脸皮道:“王主任,那個,我家粮票不多,可出门在外沒粮票又不行,您看,能不能借我一点粮票?我回来肯定還您!”
票证年代,沒票,沒证,都寸步难行。
王培生一笑:“我当是啥事呢。”
說着,他从上衣内兜裡取出一沓钱票,把粮票都分拣出来递给顾月淮:“這是两斤粮票,够嗎?”
顾月淮忙道:“够!够了!谢谢王主任!”
粮票对于村裡人来說還是比较少的,因为粮票的分配是按照人口、性别、年龄、工种来发放的,還有全国粮票和地方粮票之分。
村裡人自给自足,粮票只有年底分粮时会分发一些,至于肉票、油票、和布票,更是稀缺,更别提那些五花八门,全靠关系才能搞到的奢侈票了。
顾月淮和王培生道别后就回了家。
她提上篮子,裡头装了些空间井水和大枣,又煮了几個鸡蛋,准备路上吃。
因为坐火车也要使用火车专用粮票,否则是不能吃火车餐的,整整一晚上的路程,要是不准备点吃的,她怕是熬不到周兰市就饿扁了。
一切就绪,顾月淮就锁了门,往镇上去了。从青安县去周兰市只有一趟火车,就是晚上的,一路上不用着急,她也就沒再花钱搭牛车,穷家富路,身上总共就只有二十块钱和两斤粮票,還是省着点用吧。
一直到日上三竿,顾月淮才走到青安县。
她手上沒表,也不知道确切時間,就沒回卫生所,直接徒步去了火车站。
青安县的火车站很小,只有一個候车室和两個站台。
火车站人山人海,正中央则挂着一個硕大的钟表,顾月淮看了一眼,现在是两点,她攥紧口袋裡的翡翠戒指,用力挤进了人堆裡,排在队伍后面买票。
队伍虽长,但效率很高,沒多久就轮到了顾月淮。
售票员问道:“去哪儿?”
顾月淮道:“周兰市。”
售票员麻利的从面前的盒子裡取出车票,又拿出印章盖上当天的日期和车次:“两块二。”
顾月淮交了钱,车票也到手了。
硬板式车票,很小一张,上面标注着青安县——周兰市,票价元,日期,发车時間22:20,五日内到达有效等字。
顾月淮抬头看了看大钟表,時間還早,她需要在候车室裡再等八個小时。
她坐在候车室裡吃了两個枣一個鸡蛋,填了一下饥肠辘辘的胃。
顾月淮吃完,就开始盯着车站裡往来的行人了,有在哭闹的孩子,有争吵的夫妻,有结伴扶持的老两口,也有穿着干净利落的出差工人。
人生百态。
和這所有人相比,她能拥有一次重来的机会,已经很幸运了不是嗎?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天色已经很暗了。
检票時間快到的时候,顾月淮突然看到人群中焦急寻找什么的顾至凤!
“爸!”顾月淮一惊,大喊了一声。
顾至凤一转头,看到顾月淮时松了口气。
他挤過人群,還沒走到顾月淮面前,就张嘴数落道:“你咋不回卫生所哩?爸還沒给你钱和粮票呢!啥都沒有也能去市裡?”
顾月淮怔了怔,看着顾至凤不住的嘀咕,又从兜裡掏出一沓钱票塞进她手裡。
顾至凤拍了拍顾月淮的手,叮嘱道:“爸身上沒多少钱,都给你了,好好拿着,装好,别弄丢了,在外头也别亏了自己,吃点好的知道嗎?”听着他的谆谆嘱咐,顾月淮眼圈微红。
她重重点了点头,也沒推辞,把钱票装好:“爸快回去吧,别担心,我马上要检票了,等回来咱们就能把债還完,好好過日子了。”
顾至凤嘴唇动了动,想說什么,最后皆化为叹息。
22:20,检票時間到了。
顾月淮抿着唇走到检票口,检票后进了闸关,转头时,顾至凤边朝着她挥手边不着痕迹地抹着眼泪,那潸然泪下的模样活像是要嫁闺女。
顾月淮一笑,也与他挥了挥手,转身大步进了车站裡。
這时候的火车大多還都是蒸汽火车,烧煤给机车提供动力,一般一趟车下来都要消耗掉几吨的煤,且时速很慢,只有三十到四十公裡。
青安县虽然是周兰市下辖的县,但两地一個在北,一個在南,相隔很远,得坐七個小时的火车才能到,甚至比去邻市還要远些。
不過,周兰市很繁华,在z国算是一线城市了。
這也是她为什么千裡迢迢跑到周兰市的原因,寄卖店可不是哪裡都有。
顾月淮买的不是卧铺票,坐在座位上,环境嘈杂,气味也很浓。
她的座位在窗边,坐下后不久,火车就哐当哐当行驶开了。
“妮儿,去周兰市哩?”不知行驶了多久,坐在顾月淮旁边的妇女开口与她搭话了,毕竟路程遥远,要沒個說话的也无聊。
“嗯。”顾月淮点了点头。
她不是個热情的人,因为凄惨遭遇的缘故,对陌生人更是抱着十二万分的警惕。
妇女也不在意她的冷漠,笑着道:“呵呵,我也是去周兰市,看病去。”
她是個嘴碎的,一路上都沒闲着,又是问顾月淮有沒有对象,又是问她家裡几口人有沒有壮劳力云云,恨不得把她祖宗十八代都给刨根问底出来。
不過,在顾月淮說自己祖宗是地主后,妇女就歇了声,用鄙夷的眼神看向她。
顾月淮耳朵清净了,索性靠在椅背上,阖眼休息起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