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5章 小說比学问更出名 作者:未知 克林西亚酒店大堂。 将护照递给了前台负责办理入住的工作人员,看了一眼门口方向的费弗曼教授,忽然有闲聊的口吻问了句。 “這裡的安保级别好像有点不太寻常……除了国际数学家大会之外,這裡還有什么其他的活动?” “沒有了,先生,”完成了入住信息的登记,将护照递還给费弗曼教授,那位前台工作人员耐心的解释道,“三十天之内最高级别的一场会议便是将于两天后召开的国际数学家大会,在会议持续期间内克林西亚酒店将全程为会议提供最高规格的服务,祝您在接下来的一個星期裡心情愉快。” “……這样啊,谢谢。” 收起了护照,费弗曼教授面带微笑地向這位前台点了点头,随后便朝着站在一旁不断看表的德利涅教授走了過去。 “他果然来了!我就說過,這么有意思的会议他肯定不会错過!” 语气兴奋的說着,费弗曼教授的脸上挂着与他那年迈不符的激动,就像是看了一场直到最后十分钟才踢进第一個球的球赛一样,兴高采烈地念叨着他在這一路上已经說過无数次的话,“也不知道他的研究已经进行到哪一步了,真让人期待!” 面无表情地看着自己的老朋友,原本還准备吐槽他动作太磨蹭的德利涅教授叹了口气,改口說道。 “你沒有看他发在官網上的论文?” 费弗曼:“看了,怎么了?” 德利涅:“那你为什么還会问出這样的問題?如果他有做出什么新的成果的话,你在那篇论文上一定能看到。如果沒有的话,那就沒有,不知道你在期待着什么。” 费弗曼:“因为直觉告诉我,這一年来他的研究成果绝对不仅仅只是那点东西。” 德利涅教授的眉毛挑了下。 “這么說,你很懂他?” 那语气中带着一丝淡淡的并沒有任何恶意的嘲讽,就像大多数普林斯顿的教授,或多或少都会带点儿的普林斯顿式的傲慢一样。 但也不知道是沒有听出来,亦或是对于這位老朋友的性格早已习惯了所以根本沒有放在心上,费弗曼教授仅仅只是点了下头,自信一笑說道。 “那是当然,毕竟我們曾经合作過,這点自信我還是有的。” 听到老朋友這番自信的发言,德利涅淡淡笑了笑,不以为然地說道。 “那你大概是得因为你的自信過头而失望了,我留意過他這一年来发表過的所有论文,准黎曼猜想和超椭圆曲线法便是他關於黎曼zeta函数的唯一的研究成果,而后来他甚至转去和克鲁格曼那個老头一起研究经济学去了,好像叫l-z模型……反正就是些类似的玩意儿。” 一般情况来讲,一名学者正在研究的方向,是可以从他近期发表的论文中寻到一些蛛丝马迹的。 从去年年末,或者說今年年初开始,从那個微分拓扑学中讨论流形分類的沙利文猜想,再到经济学上的l-z模型,无论是哪一個研究成果,都和黎曼zeta函数沒有半点关系。 无论再怎么乐观,德利涅教授也无法想象,這大半年的時間裡,仍然有那么一丁点儿的可能,他還在研究和黎曼猜想相关的命题,而不是已经選擇了放弃…… 說实话,对于這样的结果,德利涅其实是有些失望的。 他的失望倒不是源自于陆舟已经取得的成果,毕竟就陆舟目前取得的成果而言,已经相当傲人了,根本让人挑不出毛病。 然而,這只是对于普通人而言。 对于他這样的学者,只有真正摘下這枚屹立在珠峰上的王冠,只有真正的去解决那些困扰着整個世界绝大多数学者的命题,才有可能让他的学术成就向前更进一步。 因此,在裡面猜想的研究上已经取得了如此丰硕的成果,却在最后選擇了放弃,這才是真正让德利涅教授感到惋惜的地方。 如果连他都解决不了這個問題的话,也许這個猜想真的只有留到世纪末,等一個比他更有天分、在数学上的直觉更加敏锐的学者,才有希望去解决了…… 从德利涅教授的表情中感知到了些许他的顾虑,然而费弗曼教授只是淡淡地笑了笑,语气轻松說。 “我觉得你多虑了。” 眉毛向上抬了下,德利涅教授显然不信的說道。 “哦?你知道我在担忧的是什么?” 费弗曼:“当然知道,毕竟我們也合作過不止一次了,你对于自己的分析永远是那么自信,但你不得不承认的是,有时候当人過度关心一件事情,他的视线往往是狭隘的。” “你的意思是我狭隘了?” “是的,尤其是看待問題的方式,难道你就沒有考虑過這种可能,也许是因为他在這几個問題中,发现了我們所沒有发现的关联之处?這种情况并不罕见。” 达到了费弗曼教授的话,德利涅教授一针见血的說道,“但這种可能性很小,我仔细研究過他的几篇论文,数学之外的地方不太好說,但就数学本身而言,裡面采用到的数学方法对于研究黎曼zeta函数来說,并沒有什么很大的意义,甚至几篇论文彼此之间在数学意义上都沒有什么线性的、或者說递进的关联。” 费弗曼教授:“也许只是我們看不到……說的再多也沒用,要打個赌嗎?” 德利涅教授皱了下眉头:“赌什么?” 费弗曼教授自信一笑說:“我赌,他的研究成果,绝对不止年初的那些,也绝对沒有放弃对黎曼猜想的研究。” “否则的话……” “他也不会将自己的六十分钟报告会,安排在闭幕式之前的最后一场了。” …… 就在电梯前的两個老头還在争论着,陆舟是否仍然還在研究黎曼猜想這個問題时,坐在前往圣彼得堡郊区出租车上的陆舟和舒尔茨,话题正好也是围绕在黎曼猜想身上。 “……你這半年来都沒有新的进展?” “也许不只是半年,可能是大半年,”陆舟的脸上做了個无奈的表情,靠在了出租车后排座椅上,摇着头說道,“我尝试過对超椭曲线分析法进行了改进,也尝试了从群构法理论中寻找答案,但依然于事无补。我甚至时常会产生一些连我自己都觉得可怕的念头,也许黎曼猜想大概率是正确的,但却是无法被证明的。” “不只是你一個人這么觉得,不過我觉得你可以稍微再乐观点,”拍了下陆舟的肩膀,舒尔茨继续說道,“至少,能够创造出超椭圆曲线分析法這种优秀的数学工具,甚至是证明一個世纪以来都让人一筹莫展的准黎曼猜想,你已经比绝大多数人强了。” “但对我来說這毫无意义,”陆舟叹了口气說,“我相信你应该能够理解這种感觉。” 舒尔茨:“不,我不能,谢谢。” 陆舟:“……?” 经過了将近40多分钟的车程,出租车总算是抵达了圣彼得堡的郊区,附近的建筑也渐渐从热闹与繁华回归了朴素。 根据那個出租车司机的說法,這一带是有名的数学圣地,斯捷克洛夫数学研究所便坐落在這條古老的石阶路上,并且某位拒绝了菲尔兹奖的数学家也住在這附近。 而与此同时,那條流经圣彼得堡市中心的丰坦卡运河,還有那河畔旁的石砖路、路灯与长椅,也正是陀思妥耶夫斯基的小說《白夜》中男女主人公相遇的地方。 下了车之后,舒尔茨带着陆舟走向了旁边的居民区。 附近一带的房子大多数都类似国内那种单身公寓的户型,很适合年轻人居住,但究竟有多少年轻人会贪图安逸的住在這种偏僻的郊区,实在是很难說。 跟在陆舟和舒尔茨两人的身后走了一段路,王鹏忽然开口說道。 “……你已经在這裡转了一圈了。” 听到這句话,舒尔茨脸上露出一個无奈地笑容,停下脚步有些困扰地抓了抓披散在脑后的长发。 “事实上,我上一次来這裡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這种窗户密密麻麻的公寓楼很让人棘手,如果不是经常来的话,根本记不住在哪……”眼看着陆舟脸上的表情渐渐变成无语,舒尔茨才打住了话头,尴尬地轻咳了声說,“我還是找個人问一下好了。” 舒尔茨的手机裡正好有一张佩雷尔曼的照片,不過其实沒有也无所谓,谷歌一下很轻松就能搜到。 不得不說,人长的帅還是有点优势的,无论是男女老少,在那阳光的笑容面前,绝大多数人在听到了他的請求之后,都会很热心的帮忙。 至于长得寒酸…… 好处当然也是有的。 至少在隐居的时候,不用太担心被人打搅。 “請问您认识這個人嗎?” 盯着舒尔茨手机中的那张照片,原本笑得還很灿烂的俄罗斯姑娘,顿时下意识有点儿嫌弃地皱起了眉毛。 “這是谁?恐怖分子?還是什么行为艺术家嗎?” 不怪她会露出嫌弃的表情,毕竟照片上的那個男人,形象确实不敢恭维。 不修边幅的胡须爬满了下巴,稀疏的卷发像狗尾巴草似的向后耷拉着,虽然造型和舒尔茨的头发倒是有几分相似,但表现出来的却是截然不同的两种风格。 就好像一件格子衬衫,有的人能穿出偶像的感觉,但有的人怎么搭都像程序猿。 叹了口气,舒尔茨有些伤脑筋地說道:“抱歉,我再去旁边问问。” 那俄罗斯姑娘笑着說:“祝你好运,不過我觉得你還是放弃比较好,我在這裡住了两年都沒见到過這個人。” 问了一圈,一個认识這张照片的人都沒有。 偶尔有几個人虽然认得出来,這個人好像是個知名的数学家,而且還上過新闻,但当听說他就住在這附近的时候,仅有几個认出他的人也是直摇头。 到不是否定他住在這裡的可能性。 只是纯粹的,一点见過的印象都沒有。 就在陆舟都不禁开始怀疑,這位孤僻的隐士是不是搬家了的时候,终于有個老头不但认出了舒尔茨手中的那张照片,而且還很熟悉他的样子,摸着下巴說道。 “我认识他,他以前在斯捷克洛夫数学研究所上班,是一個很有名的数学家……” 陆舟立刻:“多久以前?” 老头的嘴裡发出了干枯的笑声,像是回忆起了什么似的說道,“大概十几年前,我還在斯捷克洛夫数学研究所当门卫的时候,经常看着他穿着一條破旧的牛仔裤和衬衣去上班。這家伙除了数学家的身份,還是研究所裡数一数二的怪人。” 陆舟:“……” 十几年前…… 那会儿他還在上高中吧。 话說都已经是這么遥远的事情了嗎? 接着陆舟的問題,舒尔茨继续问道:“那請问您知道他住在哪嗎?” “如果他沒有搬家或者死掉的话,大概住在那边,”抬手指了指,旁边的一栋公寓楼,那老头继续說道,“我只知道他住在那一栋,但具体在哪裡,你還是稍微麻烦一下,从他的邻居开始问比较好。” 看到那個老头所指的方向,舒尔茨和陆舟不约而同的松了一口气,脸上露出了感谢的表情。 “谢谢!帮上大忙了。” 說罢,舒尔茨便带着陆舟和王鹏,沿着老头指向的方向走去。 很快抵达了公寓楼下,就在陆舟和舒尔茨商量着,从几楼开始打听的时候,正巧看见两個外国面孔的人也站在公寓楼的入口旁。 更巧的是,其中一位陆舟還认识。 正是前段時間他在沪上那边见過一面的保罗·克鲁格曼教授…… 两個人显然并沒有注意到他,正站在公寓楼的入口前,嘀嘀咕咕的小声交流着。 “我怀疑我們是不是走错了,”看着眼前這栋公寓楼,艾伯特嘀咕着說道,“這裡像是隐居的地方嗎?” “不会错的,這可是imu秘书长给我的地址。”再次看了一眼手中的小纸條,確認地址就是這裡,克鲁格曼用肯定的语气說道,“再怎么样我也不至于认错路。” 艾伯特继续问:“可如果他不愿意给我們开门怎么办?如果他不开门,我們甚至无法确定他到底在裡面,還是不在理。” 克鲁格曼:“你不了解他,虽然他看上去好像是個难以接近的家伙,但只要问他一些数学問題,他就会非常耐心地回答你,态度好得让人惊讶。” 艾伯特眉毛挑了下說:“你和他接触過?” “沒有,但我认识一位曾经在斯捷克洛夫数学研究所工作過的美丽的女士,她是這么告诉我的,”顿了顿,克鲁格曼继续說道,“听着,我的朋友,我們不能气馁。如果說除了傲慢的普林斯顿之外,還有哪裡有可能存在能够帮助我們的老好人,也只有這裡了。” 艾伯特叹了口气,嘀咕着继续說道:“其实我跟倾向于找陆教授合作,他的那個lu-bewley模型和lz模型简直是神来之笔,尤其是通過计算对宏观经济学进行分析的研究思路,和我的研究简直是不谋而合!” “别想了,如果可以的话我還想把法尔廷斯請来,但這可能嗎?年初我才见過那個家伙,明明是個年轻人,那個家伙有时候却比普林斯顿的那些老头子還要固执,更不要說我們的计划——” 就在克鲁格曼正喋喋不休地和旁边的同伴疯狂吐槽着陆舟的时候,一道熟悉的声音,忽然从旁边传来過来。 “我好想听到了我的名字,而且好像還是在說我的坏话。” 正交谈着的两人,被這突然响起的声音吓了一跳。 尤其是克鲁格曼,像见了鬼似的真的往旁边跳了一下,看着陆舟說。 “见鬼,你是从哪裡冒出来的?” “我是来圣彼得堡参加imu大会的,”如实回答了這個問題,陆舟接着看了旁边的舒尔茨一眼,“正好這位先生邀請我一起来看望他的老朋友,于是我就過来了。” 盯着舒尔茨看了一会儿,并沒有认出這位年轻人,克鲁格曼教授皱着眉头說道。 “你是……” “舒尔茨,”主动伸出右手,和两位老人分别握了握,舒尔茨微笑着点头继续說,“很高兴认识二位。” “……克鲁格曼,普林斯顿大学的经济学教授,我旁边的這位是艾伯特-拉斯洛·巴拉巴西,一位小說比学问更出名的物理学家。” “嘿,等等,什么叫小說比学问更出名?你這老东西,你确定你的眼睛沒瞎了——” 无视了在自己旁边抗议着的艾伯特,看着舒尔茨的克鲁格曼教授,目光炯炯地继续說道,“你和佩雷尔曼很熟?” 听到這個問題,舒尔茨表情变得有些微妙,耸了耸肩說。 “我觉得我和他应该挺熟的,但……我不知道他怎么看待我們之间的友谊——” “你们在這裡干什么?开派对嗎?” 从旁边突然传来的声音打断了舒尔茨說到一半的话。 与刚才发生在克鲁格曼与艾伯特身上的事情如出一辙,只见一位高大魁梧,穿着破旧的牛仔裤和衬衫的男人,手中拎着两只塞满廉价食材的塑料袋,不知何时开始已经走到了一行人的旁边。 不得不說,他這不修边幅的打扮,存在感确实有够低的,都走到了這么近的地方,都沒有人意识到他的存在。 不過当发现了他之后,克鲁格曼教授脸上立刻露出灿烂的笑容,向他伸出了右手。 “您好,尊敬的佩雷尔曼教授……我是克鲁格曼,在邮件中和您预约過。” “我早就不是什么教授了,”用俄语嘟囔了一句,佩雷尔曼视线从几個人身上扫過,忽然在陆舟的脸上停住了。 過了一会儿,他突兀地开口。 “你是陆舟?” “正是鄙人,”陆舟点了下头,友好說道,“很高兴认识你。” “我也是,”虽然想抬起胳膊和陆舟握個手,但两只手上都拎着东西,佩雷尔曼耸了耸肩之后也只得作罢。 “……有话到屋子裡說吧,你们会堵住過道。” 舒尔茨和陆舟都還沒来得及开口,克鲁格曼教授脸上便露出灿烂的笑容,赶忙答应道。 “感谢你的邀請,我也觉得到屋子裡說比较好。” 并沒有去管克鲁格曼教授,佩雷尔曼的视线在几個人的脸上依次扫過,最后盯着王鹏看了一会儿。 “你不像是学者,也不像是带着問題来的。” 那說话的语气,怎么看都不太像是欢迎。 王鹏点了下头,准备解释自己的工作性质,不過却是被陆舟的一声轻咳给打断了。 “你在這裡等我一会儿好了,我很快就会下来。” 脸上的表情有些迟疑,但在看了一眼佩雷尔曼脸上的气色之后,王鹏最终還是点了下头。 “好的。” “如果有事情记得给我打电话。” 這所谓的打电话当然不是拨号码的那种,而是陆舟在自己的手机上設置的由关键词触发的报警装置。 见他脸上担心的表情,陆舟笑着拍了下他的胳膊。 “小心是沒错,但也别太神经過敏了。” “在這裡等我,我一会就下来。” 說罢,一行人便将王鹏留在了原地,向楼上走去。 - (现实中有点事情,沒忙過来,今天就不分章了。虽然只有一章,但其实和两章是一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