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7章 气氛忽然变得哲学 作者:未知 “……预测未来?” 摸了摸爬满下巴的络腮胡,佩雷尔曼皱着眉头說道,“這和数学有什么关系嗎?” 舒尔茨也点了点头,满脸困惑地看着从沙发上站起来的艾伯特,“恕我直言,這听起来更像是好莱坞大片中才会出现的概念。” “当然有关系!”艾伯特用激动的语气回答道,“通過数学的方法预测未来,這就是我們正在进行的课题!” 公寓裡再次陷入了安静。 克鲁格曼一脸头疼地伸手拉了艾伯特一把,但后者却并沒有听从他的提醒,而是将他的手给甩开了,继续目光炯炯地盯着佩雷尔曼,希望能够得到他的认同。 然而…… 他的指望显然是落空了。 這次不只是佩雷尔曼,连舒尔茨的脸上,也露出了古怪的表情。 就像是在看傻子一样…… “我觉得你们想的太多了。” 轻轻咳嗽了一声,打破了房间中沉默的舒尔茨,继续开口說出了自己的想法。 “预测未来這已经不是数学的范畴,我觉得甚至也不是物理,我觉得這已经是哲学家思考的领域了。毕竟你看,有那么多不确定的因素会左右我們的想法,而我們自己很多时候也是摇摆不定的,比如今天如果下了场雨,也许我就不会出现在這裡了——” “但天气是可以预测!一個人的行程变动是难以预料,但一群人的行程却是可以预期的,纽约市近5年的交通状况数据和天气预报都能够支撑我的观点!” 措辞强硬地打断了舒尔茨的话,艾伯特用坚定且激动的语气继续說道,“人类跟悬浮在水中的尘埃其实沒什么本质上的不同,我們大部分時間也是运动不止,区别仅仅是我們受到的扰动不是微小不可见的原子碰撞与立场干涉,而是被转化成一系列任务、责任以及动机的不可见的神经元的颤动所驱使!” “我們有很多工具都能够追踪人类的活动,比如互联網,比如我們的移动设备……统计所有我們能够预测到的数据,只要我們能够对其加以分析,我們能做到的将不只是给他们定点推送广告這种无聊的事情,我們甚至能够预判十分钟、十天、乃至更久远的未来!” “你不觉得這听起来很令人激动嗎?” 话音落下,克鲁格曼教授鼓起了掌。 然而,鼓掌的好像也只有他一個人…… 无论是佩雷尔曼還是舒尔茨,心中的想法几乎已经写在脸上了。 不過,虽然陆舟的想法和他们差不多,同样觉得這個想法有点荒唐,但這时候他却忽然回忆起来,上次在沪上的时候,克鲁格曼教授和自己商量的似乎就是這個問題。 通過建立数学模型,对大尺度的人类社会行为以及生产生活进行建模,从而达到预测未来的目的。 “這听起来很有趣,”虽然沒有鼓掌,但陆舟還是感兴趣地說道,“你的說法让我想起了阿西莫夫的‘心理史学’……這套理论你是从《基地》裡抄来的嗎?” “并不是!我是从科学的角度在解释我的理论……好吧,我承认,阿西莫夫对我的理论有一点启发,但我這裡要讨论的可不是某本科幻小說中的观点,而是一個严肃的学术問題!” “好吧,我們假设人类的集体行为确实是可以被预测的,可是……這又能怎样呢?”舒尔茨皱了下眉毛說,“你的任何行为,甚至是观测本身,都会对实验结果产生难以预料的影响。這不但毫无意义,而且很难去做到。” “怎样都好!上帝,我們研究光的波粒二象性难道是为了指挥光子去做什么嗎?你不觉得我预测未来本身就是一個激动人心的课题嗎?哪怕我們仅仅只是证明了這件事情是可行的,我們的名字也足以被载入史册了!” 显然,艾伯特和克鲁格曼教授,是为了說服佩雷尔曼加入到他们的计划,才選擇来圣彼得堡的。 一来是只有佩雷尔曼這种级别的学者,才有可能完成他们這個庞大的计划,而最关键的是,在学术界的风评来看,佩雷尔曼也是属于比较好說话的那种类型。 甚至于当初解决庞加莱猜想的起因,就是因为他在访美途中与哈密尔顿交谈时,听到后者說起的關於一类名称叫做“雪茄”的奇点,并抱怨這個問題困扰了自己许多年而开始的…… 然而,因为接二连三地遭遇反驳,艾伯特的情绪越来越激动,劝說已经开始变味儿成了争吵。 克鲁格曼试图提醒自己的友人注意一下,但沒有什么用处。 而最后的结果也是可以预见的,佩雷尔曼当场拒绝了他们。 虽然沒有用看白痴一样的目光看着他俩,但還是用措辞坚定的语气表示,他既沒有看到任何有趣的地方,也不认为数学是用来干這种无聊的事情的。 至于舒尔茨,致力于在数学上取得更高成就的他,当然不会对這种旁门左道的课题产生兴趣,因此只是礼貌的表示,等哪天他有時間的话也许会考虑研究研究。 至于這一天到底是什么时候,可能只有他自己才知道了。 至于陆舟…… 說实话,他对于這种思路新奇的問題還是有点兴趣的。 与舒尔茨和佩雷尔曼都不同,他是赞成主动将数学的影响力辐射到其他学科中,并用数学去改变其他科学去的。 而且也正如克鲁格曼教授所說的那样,预测未来本身就是一個充满浪漫主义色彩的话题。 他虽然对经济学沒什么兴趣,对社科类的研究也丝毫不感冒,但对于這种看起来像是建立在空中阁楼上的课题,心中却是意外的沒有很多排斥? 不過他也沒有立刻答应两人。 “我需要一点点時間考虑,至少在我解决黎曼猜想之前,我不打算再研究其他的問題了。” 然而,在听到了這句话之后,艾伯特的肩膀却是垂下,脸上的表情已经变成了深深的失望。 在他看来,這句话大概和舒尔茨的那套說辞是一样的,甚至于可以說是拒绝的毫不委婉了…… “解决了黎曼猜想之后……上帝,我沒听過比這更委婉的拒绝了!” 克鲁格曼脸上的表情也是写满了遗憾,看了一眼佩雷尔曼,又看了一眼陆舟,叹了口气說道。 “不管怎么說,我還是希望你能认真考虑一下。” 陆舟:“其实我有個問題一直很困惑。” 克鲁格曼:“……什么問題?” 想了想,陆舟继续說道:“如果未来真的是可以被预测的话,這对于我們来說真的是一件好事嗎?” 克鲁格曼沉默了一会儿說道:“這個办法我很难回答你,這就是学术之外的問題了。就像艾伯特先生,我相信他写出《链接》這本著作的时候,也沒想到自己的理论会被硅谷的互联網巨头和广告商们拿去压榨消费者的钱包……” 一听到這句话,艾伯特顿时不乐意了,嚷嚷着說道。 “嘿,别這么說好嗎?大数据的用处可不只是在广告上!我們在反恐、医疗、城市规划等等各种問題上都享受到了這项技术的好处,你为什么总是就着這一点不放?” 并沒有理会艾伯特的叫唤,克鲁格曼教授继续說道。 “……有天他由忽然找到我,說是打算把《爆发》這本著作中的理论变成现实,我的第一反应就是這家伙肯定沒打算干什么好事儿,但我最终還是接受了他的邀請。” 陆舟:“为什么?” “因为无论是理论研究也好,应用科学的研究也好,该为一件技术是否邪恶进行定性的不应该是学者。核裂变技术是邪恶的嗎?站在1945年這個時間点上思考,也许大多数人都会這么认为,但站在今天回头去看,也许正是因为拥有這样的超级武器,我們的世界才能在一個超级大国走向崩溃的极端情况下依然保持和平,放到半個世纪之前這都是不敢想象的。” “所以我觉得,我們探讨的仅仅只是個学术問題,研究的仅仅是在理论上预测未来的可能,而不是用它去做什么事情。” “至于要不要去使用這项技术,甚至于给這项技术定性,我們的文明自然会做出選擇。” 听完了這一番话之后,看着克鲁格曼教授真诚的视线,陆舟在沉默了一会儿之后,轻轻点了点头。 “你的意思我明白了。” “以后有机会的话,我們再好好聊聊這個問題。” 克鲁格曼点了点头,坐在他旁边的艾伯特则是做了個无奈的表情,耸了耸肩說道:“希望真的有這個机会,也希望我能够等到那天。” 即便他是研究物理的,对于黎曼猜想的困难也是有所耳闻的。 其他数学猜想难归难,但至少看得到解决問題的途径。 而黎曼猜想,却像是一座孤零零的大山,独自矗立在那裡。 谁也不知道,它還要矗立几個世纪…… 那时候他還在不在了,都是個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