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天上坟即有几率捡到湿漉漉的大型犬
夏天天黑得晚,七点過后天還是青白的,像稀释過的酞菁绿。浓密的树叶在晚风中微微摇晃,向天际延伸過去。
陈衡哒哒地跟在男神身后,把人送了两條街也沒舍得走。薄清河抬头看了眼天色,有些无奈地转過身,对陈衡道:“不早了,别送了。”
“送你到校门口我就回去,可以嗎?”陈衡眼巴巴地看着他,恨不得把自己变成一张纸片,插进对方胸前的口袋裡。
薄清河看着对方亮晶晶的眼睛,想叹气:“那就快点,晚点還要下雨。”
“哦……”
陈衡恋恋不舍地应了一声,不得不加快脚步追赶上去。夏意渐深后,下雨的频率确实直线上升。台风锋锐的尾巴开始在沿海地区扫荡,S市也隐隐有了台风来临的前兆。
……男神一個人在学校裡也不知道安不安全。
陈衡一面忧心忡忡地想着,一面冲男神挥了挥手,目送着对方走入S大的校门。那抹雪白的身影很快消失在深深浅浅的树丛裡,再也看不见了。
陈衡颇为惆怅地收回视线,不由自主地开始做白日梦。
要是男神愿意搬過来跟他一起住就好了。
房子或许可以换一换,换成带花园的那种。花园裡可以种很多花花草草,也许還可以养几只动物犬类不行,会产生狗竞。春天到来的时候,所有的树叶和草叶都会变得绿绿的,在阳光下反着金色的光。
內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閱讀不知道男神以后想干什么。可能会继续读博?那他们還会有很多時間耗在一起,一起科研一起生活。
如果不读的话也挺好,就是不知道還会不会留在S市。如果那样的话,他就想办法跟過去,反正哪裡有男神哪裡就有他陈衡。
陈衡幻想了半天,最后咧着嘴躺床上睡着了。男神周末肯定又不去吃早饭,他要早起做一份爱心早餐,让男神狠狠惊艳。
然后自然而然地扑了個空。
——并收到了来自男神的第一條长消息:“最近跟着导师出差去外地,下周四之前回学校。”
陈衡含泪独自咽下拼盘精致的早饭,感动地数了一遍又一遍。连标点符号在内,正好21個字。
天哪。
男神怎么這样,连发個消息都要偷偷跟他示爱。
周四是個暴雨天。
台风即将登陆,连绵数日的小雨逐渐转急。下午,陈衡从材料楼出来,看着漫天大雨,随手给男神录了十秒的短视频发過去,并配文:好大的雨啊!你回S市了嗎?
上面发過去的绿色消息已经叠了十几條,沒有一條是白色的因为绿的全是三分钟内发過去的。陈衡一周沒见到人,简直思念成疾,两眼发绿,心裡流的泪比天上下的雨還多。
內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閱讀他抱着手机,落寞地划了两下,刚要退出去,便见下面陡地多出了一條——“回了。”
男神秒回诶!陈衡心花怒放,连忙发過去一排“你带伞了嗎”、“什么时候回来的”、“回学校了嗎”、“我好想你你想我嗎”。想问的問題太多,陈衡鼓起勇气,摁下了语音通话键。
电话一秒接起来了。入耳的是刷啦刷啦的雨声,冲击着人的耳膜。陈衡提高了音量,兴高采烈地问:“喂?你在哪裡呀?”
“……”
对方挂断了。
陈衡大惊失色地看着屏幕,瞳孔微微颤抖。对方挂断电话后沒有解释,更沒有重新拨過来,而是异常古怪地陷入了沉默。
男神平常对他不算热切,但也……不能說是很疏离也许吧!而且男神是個有礼貌的好男神,绝对不会无缘无故挂人电话。
……就,就算烦他了想结束這段关系,也不会這么一声不响啊。
陈衡越想越慌,雀跃的心一点一点坠了下去。也是,刚才太高兴了他都忘了,男神怎么会秒回他消息!
這就很诡异!
陈衡渐渐感觉自己有些呼吸不畅,男神被害妄想症又开始犯了。
內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閱讀镇定,壮壮,你要镇定。陈衡捏了捏掌心,告诉自己不要慌。男神很可能像上次在酒吧那样,手机不在身边,不一定……不一定是被绑架了。
他深呼了口气,抖着手,再次给男神拨了過去。
依旧是忙音。
“……”
垃圾手机,耗电越来越快了。
薄清河看着电量耗尽后黑下去的屏幕,不易察觉地皱起了眉,望向面前的花店店主:“請问您這边有能充电的地方么?”
“不好意思啊,今天我們這边因为下雨断电了,估计晚上才能恢复供电,”年轻的女店主抱歉道,将手中满满一束香雪兰扎好,递给面前的年轻人:“你要不在這儿等等吧,雨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停。”
“不了,谢谢。”
薄清河低头接過鲜花,随手将被雨沾湿的碎发抿了一下,露出小半张如冰雪一样苍白的脸。女店主忍不住抬头多看了他两眼。对方穿着一件纯黑的风衣,面无表情地拎着一把直柄黑伞,俊秀得近乎带了一丝鬼气。
好看的人总是让人印象深刻,尤其是对方還是她這裡的常客,每年的今天都会雷打不动地過来买走一束香雪兰。
“這是要送给女友的嗎?每年都送,你们感情真好啊。”女店主指了指对方手裡的鲜花,好奇地问道。
內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閱讀“不是,是我母亲喜歡這個。”薄清河看了眼手表,估计自己叫的车到了,转身跨入雨中:“钱付過了,再见。”
“……那你好孝顺哦。”
女店主小声的感慨从身后飘入他的耳中。薄清河沒什么反应,心中有点想笑。
孝不孝顺的,谁知道呢。
但薄冰女士肯定不会觉得他孝顺。要真想孝顺到她心裡去,估计他人现在应该在地底。
他看着车窗外的暴雨,靠在车座上,把手机揣进衣袋裡。每年给薄冰女士上坟的时候都碰上一场大雨,很难不怀疑该女士死后成了雨神之类的东西。
灵验度100%,可以跟某萧姓龙王争一争高低。
用裤袋裡的零钱付了款,薄清河撑伞上山,穿過高高低低的墓碑,走到对方的坟前。薄冰去世前的脸上已经有了衰老的迹象,苍白失血的嘴唇用力向下抿去,在脸颊两侧留下很深的沟壑。那双同他相当肖似的眼睛直直向前望去,眼神中透露出明显的神经质。
薄清河单手握着伞,躬身把花放在她照片前。新鲜的花瓣裹在深绿的包装纸裡,覆着碧色的水汽。琉璃一样的白瓣自然地舒展开来,给黑白的照片镶了道纯白的花边。
薄冰女士依旧冷冷地注视着他。
“祭日快乐啊,花给你买来了。今天又下大雨,纸钱沒法烧,您自個在地底下多保重吧,我走了。”薄大孝子如是道。
內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閱讀他往后撤了一步,小苍兰立时暴露在大雨裡,被打得蔫头蔫脑。薄冰的面容也覆满了湿漉漉的水珠,漠然地任自己在雨中湿透。
他们的容貌過于相似,以至于薄清河看见她,就能想到自己二十年后会是什么样子。为了避免這种事情发生,他觉得自己最好三十岁去死。
但现在好像不用那么着急了。
雨越下越大,比上山时大多了。薄清河远远地看着她的照片,正要离开,又像想起什么似的上前一步,将花笼在伞下。
“哦对了,跟您說声,”他垂下眼,慢声道:“我养了條狗。”
“虽然不知道能养多久,但应该能比您养您老公久一点。”想到对方如果還活着,应该会暴跳如雷地尖叫“不要提死人”,薄清河沒什么情绪地笑了一下:“不好意思,不该提他。好了,别的沒了,我真走了。”
他转過身,原路下山。山上暴雨如注,高大的青柏在暴雨裡簌簌地摇动着树叶,像一尊尊沉默的巨人。
薄女士自杀前,用手裡剩余的所有闲钱给自己买了一块墓地。那個时候她已经沒什么钱了,所以买的地段不太行,石阶也年久失修,爬满了滑滑的青苔。
本来這個墓裡应该装两份骨灰,一份是薄冰的,一份是她儿子的。但很遗憾,薄清河不肯如她所愿。
“草!”
薄清河一脚沒踩稳,被脚底下滑不溜手的青苔绊了一下,一头从台阶上栽了下来。雨水裡长满苔藓的绿台阶简直是光滑水平面,毫无摩擦力。
內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閱讀嘶。
……合理怀疑薄女士在天之灵又来催他下地狱了。
年年上坟,年年倒霉。薄清河对此早已习以为常,不過今年摔得似乎格外狠,大概是自己提了不该提的人,又把薄冰惹急了。
他一连摔下七八個台阶,离半身不遂就差一步之遥时,突然被一双结实的手臂拦腰截住。然而对方显然忽略了动量守恒定律,被高速下坠的他撞飞出去,双双从石阶上摔了下去。
一言以蔽之,寄。
两人顺着长满青苔的石阶滚下来,翻进旁边的泥地裡,并一头扎入旁边的草丛中必然不是薄清河的头。好在雨天的泥地還算软,顶多会让洁癖人士浅浅崩溃一番。薄清河费力地从对方的壮臂裡挤出一個脑袋,想說什么,又猝然止住。
对方懵懵地望着他,形容颇为狼狈,浑身都滚满了泥水,湿透的衣服破破烂烂的,像只脏兮兮的大型犬。从石阶上摔下来的過程中,他一直尽量用手臂护住怀裡的人,以至于面部被刮到了些许,额头也不知道被什么东西划了一道,留下一條细细长长、歪歪扭扭的伤痕。
薄清河的眼睛微微睁大。
……我去,哈利破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