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幸存者(法医秦明系列5) 第18节

作者:未知
第五案 深渊恶意 恶人也许会死去,但恶意却永远不会绝迹。 ——莫裡哀 1 接下来的一個礼拜是惊心动魄的一個礼拜。 在数天前已经恢复到存在指尖运动的宝嫂,突然又出现了心跳停搏。好在实时监护仪及时发出警报,在进行了半個多小时的抢救后,宝嫂又恢复了生命体征。 医生曾经說過,脑缺氧导致的植物人,恢复的概率在15%以下;而脑外伤造成的植物人状态,恢复率则要高很多。有研究显示,只要治疗得当,超過半数的植物人可以在一年之内恢复意识。 然而,医生又說了。因为宝嫂脑外伤后,停滞時間较长,未能及时救治,所以這种情况的恢复率就不太好保证了。 像這种突然恢复,又突然恶化的情况,谁也不知道是好事還是坏事。依据医生的经验判断,只要能及时抢救,度過恶化期,对于意识恢复是有好处的。 我們可以理解大宝的心情,每天都是忐忑不安又充满了期待。他希望宝嫂的病情可以有所突破,但是又害怕宝嫂挺不過這突如其来的病情恶化。 好在经過数天的观察,转入icu的宝嫂仿佛已经完全度過了危险期。 這一天,我們几個人捧着一束蓝色妖姬走进了省立医院的icu。大宝曾经說過,宝嫂最爱蓝色妖姬,她曾经有次在睡梦中,被大宝捧进来的蓝色妖姬的香味唤醒。 大宝正在悄声对宝嫂說着话,完全沒有注意到身后的我們。 “快点儿醒来吧,你应该知道那天晚上我为什么沒有去,你应该知道的,你了解我。”大宝低声說道,“不管過去怎么样,现在的我,心裡只有你,只剩下你。快点儿醒来吧,如果你不醒来,我会以为你不原谅我,那我永远也不会原谅自己。” 宝嫂的右手几個指头收缩了一下,像是想抬起来握住大宝的手,或者是抬起来擦干大宝脸上的泪水。 “呀!宝嫂有反应了!”陈诗羽叫道。 大宝被叫声惊到了,肩膀颤抖了一下,赶紧用衣襟擦拭了眼睛,转過脸来說:“哦,這几天梦涵经常会有手指的反应,可是也就仅限于手指的反应,這离她的恢复還远得很。对了,今天是休息日,你们怎么来了?” “你觉得非休息日,我們能腾得出時間嗎?”我微笑着把花儿插进床头的花瓶,說,“刚才在說什么?什么那天晚上?什么原谅你的過去?你的過去怎么了?” “沒……沒什么。”大宝转過脸去,低着头。 “人家小两口的隐私,你也打听?”林涛故作轻松地敲了一下我的后脑勺。 “沒事的,沒事的。”大宝說,“我一個礼拜沒去单位了,忙嗎?” “還行吧。”我說,“就是最近有点儿消极怠工,积压的信访事项有点儿多,正在一件件查实、一件件答复,老样子,大多還是因为信访人对法医不了解,引起的一些理解偏差吧。其实解释到位了,還是沒問題的。案子嘛,這一個礼拜很平静,沒有。” “喂!拜托!你又来乌鸦嘴了是嗎?”林涛說。 “……”话音還沒有落,电话铃响了起来。 “你真是大神!”林涛一脸黑线,“我真是服了你了!” 我更是一脸黑线地接通了电话,是师父的声音。 “别紧张,不是命案。”师父說,“程城市有個信访事项,我看了案件的基本资料,原来的判断沒有問題,就是家属对死因和死亡方式不服,据說闹得挺凶,你们去解释一下。” 我长吁了一口气,挂了电话說:“這次不灵,這次是信访解释,不是命案。” “信访案件就不是案件了?”林涛說,“以后拜托你管住自己的嘴巴,好嗎?” icu的感应门打开,一名护士长探头低声說道:“你们几個怎么回事?在病房裡吵什么吵?安静点儿!” 我們几個赶紧缩头作揖。 我转头低声对大宝說:“信访事项你就别去了,集中精力照顾好宝嫂,說不定等我們回来,宝嫂就醒過来了呢!我們一起去吃小龙虾!” 大宝挤出一丝笑容,点了点头。 我們赶到程城市的时候,死者家属已经在公安局门口打起“程城市公安局草菅人命”的條幅。虽然是休息日,但各部门的民警不得不回到单位待命。 费了很大的劲儿,我們才說动了死者家属代表来和我們一起听取案件的前期汇报。令人吃惊的是,之前因为家属的不信任,他们甚至沒有听取公安局關於此事的报告。 案件其实很简单。一名叫杜琪的20岁男孩,在程城大学上学,因为和女朋友分手,近一周来情绪极端低落,行为反常。前天晚上,也就是10月15日深夜2时,他独自一人离开学校,最后死于程河内。 15日下午,杜琪的尸体在河边被人发现,经過公安局的调查,确定死者系自杀。今天上午告知死者家属结论后,引起家属强烈不服。 “我觉得,你们是不是应该听一听公安局的說法有沒有道理,再提問題?”我试探性地询问。 “我儿子14日晚上還给我打了电话,怎么可能会去自杀?胡扯淡!”一名中年女子哭喊着說。 “他给您打电话說了什么呢?”我问。 “沒說什么,就问声好。” “你有沒有察觉到他情绪的异样呢?” “沒有!沒有!”中年女子喊道。 “這样吧,我們還是先听听办案单位的意见吧。”我說,“您也需要冷静一下,再去思考這個問題。” “那我先来說說我們的意见吧。”程城市公安局年轻的分管局长赵大胆儿朗声說道,“第一,杜琪存在自杀的动机,经過调查,他在一個礼拜前和女友分手,一直情绪低落。第二,杜琪的死因经過尸体检验,确实是溺死。” “這個很重要。”我看了眼死者家属,插话道,“对于水中的死者,法医最重要的就是检验其具体死因,分辨系生前溺死還是死后被抛尸入水。因为生前溺死常见于意外和自杀,罕见于他杀。” 赵大胆儿继续說道:“第三,法医确定死者身上不存在三伤。” 我补充道:“所谓三伤,就是指约束伤、抵抗伤和威逼伤。想把一個大活人弄进水裡淹死,必须要控制住他的反抗,那么就会留下上述三种损伤。” “不能弄晕了再扔下水嗎?”死者的叔叔說道。 “我還沒有說完。”赵大胆儿說,“第四,法医确定死者不存在颅脑损伤、中毒等可能导致晕厥的因素。第五,杜琪当晚离开学校后,一直到程河附近,都是有视频监控的,一直是独自一個人。” “啊?還有监控啊!”林涛說,“那不是很清楚了嗎?” “我不信!”中年女子喊道,“监控你们可以剪辑!還有……還有,他怎么落水的能监控得到嗎?” “怎么落水的倒是沒有监控。¨赵大胆儿說,“但是最后一個监控的位置离水边只有50米,他走過這個监控的時間是凌晨3时。法医判断的死亡時間,是凌晨3时左右。這期间的時間很短,应该不存在疑点。” “怎么沒有疑点?”死者的叔叔說,“很有可能是凶手把他约到了河边,然后把他推下了水。” 赵大胆儿自信地說:“這個我們也进行了调查,我們查询了杜琪近一個礼拜的所有通信记录,调查了他所有的同学,确定他在近一個礼拜内不存在和别人相约的情况。” “那他自杀就自杀,为何要在嘴上贴上透明胶布?”死者的叔叔說。 “啊,問題就出在這裡。”我說,“我們遇见的最具争议的非正常死亡案件,无外乎两种。第一种,原有疾病在外力作用下突然爆发而死亡,死因是疾病,外伤是诱因,家属不服。第二种,自杀的时候,采取了一些手段,比如贴嘴、缚手等,容易引起质疑。” “我說得不对嗎?這不是疑点嗎?”死者的叔叔问。 我說:“有的时候需要换位思考。你觉得死者自杀的时候不会贴嘴,那凶手杀人的时候,贴嘴岂不是更沒有意义?死者自己明明可以轻松撕掉的!” “那你告诉我,他为什么要贴嘴?为什么要跳河?为什么要自杀?”中年女子嘶喊道。 “這個我真回答不了你。”我說,“我們只是根据科学来论断。你的心情我可以理解,但是你必须要尊重科学。這样吧,我們今天重新尸检,再次确定死者的死因,另外,侦查部门继续调查贴嘴胶布的来源,這样更加能印证结论。你们看怎么样?” 死者家属沉默良久,又窃窃私语了一会儿,最终点头答应。 重新尸检一切顺利,确定了原来的鉴定结论。侦查部门的调查则取得了进展。通過监控视频得知.死者之前确实在学校超市内购买了一卷透明胶布,而他回寝室后并沒有使用。对死者寝室的勘查,也确定沒有找到透明胶布。通過对透明胶布的质地、材料进行检验,确定和超市内的一批货物系同样成分。 既然胶布是死者自己带着的,再结合法医尸检和侦查部门调查的情况,可以断定這确实是一起自杀案件。在我們详细地解释后,死者家属表示信服。 顺利地解决了一起信访事项,我們感觉心情舒畅,准备好好睡一觉后,明天返程。在沟通会结束后,赵局长邀請我們到他的办公室坐坐。走到他的办公室门口时,我們发现一個穿着一级警督制服的中年女人候在他的办公室门口。 “赵局长,他们有进展嗎?”女人仿佛带着哭腔。 赵局长好像有些尴尬,打开办公室门,指着女人对我們說:“她是我們治安支队的李清副支队长。”然后对女人介绍道:“這几位是我們省厅刑警总队的技术专家。” 女人并沒有看我們一眼,咄咄逼人地问赵局长:“赵大胆儿,你不是說要发动警力帮我寻找的嗎?” “我們一直在努力!”赵局长說,“李支队,我們附近几個派出所的弟兄都一直在帮忙寻找,我們這不是有较急的案件嗎?总不能因为你一家的事情,耽误其他老百姓家的事情吧?” “赵大胆儿!我一辈子都献给公安事业了!现在我最心爱的儿子丢了,组织上就不能关心关心?”女人說。 赵局长挠挠头,說:“组织上对這件事情非常关心,几個派出所的民警都放弃休假在帮忙找。但是茫茫人海中想找一個人哪儿那么容易?你少安毋躁,我們一定会竭尽全力。” 女人哼了一声,摔门离去。 赵局长颓然坐在椅子上,勉强对我們笑了笑,說:“她真是一個女强人,年轻的时候,是刑侦战线上的一名女将。到36岁才结婚生子,把唯一的儿子当成掌中宝。不過,你们知道的,我們警察,对自己的家庭都是严重负疚的。她有了儿子以后,也還是在工作上兢兢业业,所以家庭关系总是有些异常,她的老公总是来单位找她。毕竟是女同志嘛,组织上为了照顾她,就给她提了治安支队的副支队长,分管户籍,所以能轻松点儿。不過這并沒有改善她的家庭关系。她自己是個女强人,也不会把家裡的事拿来和领导說,从她身边的民警反映的情况来看,她对不务正业的老公很是不满,最近好像又发现她老公在外面乱搞,所以正在闹离婚。她的老公则是很黏她的样子,坚决不同意离婚,就這样分居拉锯了两個多月了。前天晚上,她突然来找我說,她的儿子丢了。” “多大的儿子?”我问。 “13岁。”赵局长說,“刚刚上初二,学习成绩還不错,孩子也很老实。” “叛逆期啊。”我說。 赵局长点点头說:“因为李支队很忙,虽然分居,但是大部分時間,孩子還是跟着他爸爸的。前天晚上李支队准备把儿子接過来的时候,她老公說孩子丢了。然后我就要求附近的几個派出所帮忙去找,可惜到现在還沒有找到。她也是性情中人,恨不得我亲自上阵去找,恨不得局裡的人都放下工作去找。 “其实领导也挺不好当的。”我笑了笑,說,“做了很多工作,依旧不能让人满意。” 赵局长摊摊手,說:“天色已晚,我就不陪你们了,我得去指挥找人了。” “别客气。”我說,“明天一早,我們就回龙番了,祝好。” 這座城市以小吃著名,和赵局长告别后,我們几個人相约到夜市裡去大吃一番。小吃街上灯火辉煌、人头攒动,我們连续坐了几個摊子,吃了好几种小吃,直到每個人都捧着肚子不愿意走路。 “真是太好吃了,难得可以在出差的时候爽一把。”陈诗羽說。 “大宝這個吃货要是在的话,咱们花的钱得多出—倍。”林涛打了個哈哈。 “唉,他哪裡有心情吃?”我說,“也不知道宝嫂怎么样了。” 一句话把气氛又拖拽了下来,大家都开始沉默,仿佛今晚的聚餐很对不起大宝和宝嫂一样。 大伙儿捧着肚子回到宾馆,各自回到房间睡觉。 第二天一早,在宾馆吃早饭的时候,看到了匆匆赶来的赵局长。 “大胆儿局长!”我有些诧异,“你怎么来了?陪我們吃早饭嗎?” “唉,真不好意思,我們算是摊上事儿了。”赵局长說。 “怎么了?” “李支队的儿子,死了。”赵局长說。 “死了?”我吃了一惊,“我還以为只是叛逆期离家出走什么的呢,怎么就死了?怎么死的?什么时候的事情?” 赵局长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珠,說:“昨天你们离开以后,我就组织刑警队值班的民警去找,還是专业人士更能奏效。找了一晚上,今天早晨,就一個小时以前,法医小杨在离李支队老公的住处不远的一個泥水塘边,发现了一截儿自行车轮胎印儿。” “掉塘裡去了?”我诧异道。 赵局长点点头,說:“之前失踪的时候,就是和自行车一起失踪的,当时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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