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存者(法医秦明系列5) 第43节 作者:未知 我似乎沒有听进去师父的暗示,仍低着头生闷气。 “這样吧。”师父說,“省厅组织实验室国家认可工作,你参与吧。” 眼看师父要支开我,我顿时不干了:“我不去干那些沒用的活儿,我要 破案!” “怎么就沒用了?這项工作可以规范我們的鉴定行为,是基础工作!”师父显然怒了。 从师父的办公室出来,我的心裡空落落的。幸亏我們之前沒有联系上大宝,沒有在第一時間把景呈样被抓获這件事情告诉他。如果让现在那么脆弱的大宝再经历一次這样的大起大落,真的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情。师父之所以這样决定,一定是有他的道理,我暗暗地安慰自己。 一连两天,我都收起心思,专心致志协助质量管理办公室进行一些实验室国家认可的工作,枯燥且无趣。 两天裡,只有林涛一直默默陪着我。韩亮這個家伙,手机居然一直都是无人接听的状态,像是人间消失了一样。 等我們再次见到韩亮,他已经从一個风度翩翩的帅哥,变成了一個不修边幅的大叔,胡子拉碴、头发脏乱。 下午4点多,韩亮在省厅东大楼下被我們发现。东大楼裡有很多机密的部门,连我們都沒有数字证书进入,沒想到韩亮這小子,居然从這么神秘的地方走了出来。 我揪住韩亮,啥也沒說,拉着他往法医门诊走。林涛正在门诊坐着喝茶,见我們這种姿势走了进来,吓得赶紧站起身来让座。 “你干嗎?你干嗎?”韩亮叫道,“温柔点儿好不?我一夜沒睡了!” “沒睡?你這两天干嗎去了!”我把韩亮狠狠地扔在椅子上,顺手摸了一把手术刀在手裡,咬牙切齿。 韩亮扑哧一声笑了,撩起衣服,說:“你吓唬我啊?来啊来啊,剖开,我正好想看看我为啥只能练出六块腹肌。” 我见威胁无果,立即换了副嘴脸,一把抢過林涛手中的茶杯,說:“兄弟辛苦了,来喝杯茶,慢慢說。” “保密。”韩亮喝了口茶說。 我瞪着韩亮說不出话。2 “你上任女友的电话号码和上上任女友的电话号码我都有。我若做個中间人,给她俩交换一下联系方式,你觉得会怎样?”林涛打开自己的手机,放到韩亮的面前。 韩亮立即泄了气:“她们不是女友,是朋友,懂嗎?朋友!” “那我就交换喽。”林涛抢回自己的茶杯。 “好吧,其实告诉你们也不算违反纪律,对吧?”韩亮连忙說。 “我們本来就应该是知情者好嗎!”我抗议道。 “师父是想给你们一個惊喜,仅此而已。” “惊喜?”我突然看到万般希望,肾上腺素立即分泌,整個人都精神了起来,“快說。” “你们不会以为师父真的会把他放了吧?”韩亮神秘兮兮地說。 “啊?還有真放假放之說?”我確認事情有了转机,两眼放光。 “這家伙被抓住以后,不管怎么威逼利诱,他就是不招认。”韩亮說。 “所以师父的计划是?”我追问。 “师父觉得,如果两個杀手之前一直能保持一致的案发频率,那么他们一定有一個彼此联系和约定的方式。”韩亮又夺過茶杯喝了一口水,說,“我們要做的,就是让他们放松警惕,然后等他们主动联系对方。” “从案发時間来看,现在跟他们后面几起案子的发生時間已经间隔快有一個月了啊,咱们就這么干等着?” “当然,干等着肯定不行,我們還要释放信息,促使他们加快联系的进程。” “什么信息?” 韩亮深吸一口气:“宝嫂苏醒的信息——宝嫂是唯一的生還者。這也是景呈祥留下的唯一漏洞。” “等等,宝嫂醒了?” 韩亮摇头:“還沒有。這只是我們放出的假信息,逼他们继续联系,反正他是不可能再有机会去作案了。” “然后你们就這样全时监控起来了?”我突然理解了一切,我对师父的胆魄佩服得五体投地,又說:“不過這也是一着险棋啊。” “险也不是很险,唯一的险,就是能不能在第一時間全面摸清他们的联络方式。如果不能,b系列那边再出案件的话,就会比较麻烦了。当然,我們也有后手,只要两者一联络,南和那边就不惜一切代价抓人。”韩亮說,“因为有一定的风险,所以這事儿属于高度机密。” 我說:“用欲擒故纵的方法,钓出b系列专案的嫌疑人。师父沒有瞒我們,他說了,现在的证据不够充足,会煮成夹生饭。师父也知道景呈祥就是凶手,但他需要更直接的证据!是的,如果掌握了他们網络联系的方法和內容,那才是铁板钉钉的证据,才是可以把一切串联起来的证据。這一招,不仅能够获取两個案犯的联络方法和內容,更能够一举抓获b系列专案的案犯,可谓是一箭双雕之举!” “然后你就成了机密内的人了,我們成了机密外的?”林涛很不服气。 韩亮憨憨一笑,說:“之前我們在網络上也做了大量工作,所以了解的情况比较多,這次肯定是要被用起来的。” “那你们现在盯的结果怎么样?,.我问。 韩亮說:“是這样的。把景呈样放出去以后,市局那边就组织精干力量,分成几路对其进行监控。一路是跟踪他,只要他一放消息,就立即抓捕;一路是调查他的社会关系;一路是监控通信设备、在他住处安装窃听窃视的设备,并且设法侵入他家的电脑;最后一路是几個电脑高手,他一旦离家去網吧或去别的地方上網,這些高手会第一時間对其網络行为进行破解。我就是第三路那组人裡的,侵入他家的电脑。 “我們之前花了大力气查各种线索,想发现a、b两個系列专案案犯的联系方式,但都沒有任何进展。所以嘛,他们肯定是用境外代理服务器,上境外網站联系,甚至還有可能加密。所以我們也做好了截取信息后立即解密的准备。 “几组人同时工作、互通消息。景呈祥放回去的第一天,应该是在家裡睡觉,沒有任何动作。我想,他应该是在思考和谋划吧。” “从第一天晚上开始,景呈样就去上班了,回家后频繁开电脑,频繁在自己家裡翻找。他虽然做這么多动作,但实质上并沒有联络b系列案犯。无论是跟踪他的同事,還是我們這些监控他电脑的人,都有一個感觉:他是在试探自己有沒有被监控。然而,他也不過是刀俎上的鱼肉罢了,我們多精啊?他当然啥也沒发现。 “试探了一天一夜,今天白天,他从書架上拿了一沓白纸,开始写着什么,或者是演算、对照着什么,這次应该不是虚的了,估计這几個小时之内,他就会放消息了。因为我太疲倦了,所以被要求立即休息,由其他人顶岗,一旦景呈祥放出消息,我立即归队。另外,刑警、特警那边都已经整装待发了。 我心裡的石头放下了—半,說:“社会关系调查那—组,查出点儿什么沒有?” 韩亮說:“景呈样是一個穷山沟裡出来的大学生,从小凡事做得井井有條,学习刻苦认真,啊,就是你们說的有点儿强迫症症状吧。考上大学以后,原本前途一片光明,但因为他通過替别人考试来换取生活和打游戏的费用,有一次被抓了现行,导致被学校开除。他回老家后,面对邻居的冷眼和轻蔑,抬不起头来。” “他有個要好的老乡,在铁路局工作,很能理解他的苦衷。在老乡的引荐下,景呈祥成为一名铁路基层工人。景呈祥平时唯唯诺诺,工作也很认真负责,并沒有什么大的毛病,尤其是他智商很高,凡事懂得变通,获得了领导的肯定。這次他突然被捕,回到单位后,又有很多入围着问他是怎么回事,他显得很伤自尊的样子,沉默寡言,不做任何回应。但是,這改变不了单位同事戳他脊梁骨的现实。” “怀才不遇,饱受冷眼,情绪压抑過度,容易产生极端思想。”我点点头,說,“加之這個人内心极其阴暗,如果再有個什么诱因,就形成了他杀人的初始动机了。” 我的话音還沒有落,韩亮的手机响了起来。 是一條短信,只有两個字:“归队!” 2 我和林涛蹲在东大楼的楼下,寒风中,我們“风流涕淌”。 虽然冻得全身发抖,但我和林涛沒有丝毫要离去的意思。我們知道,几個月来的拼搏,可能在這一天晚上就要见到成果了。我們作为专案组的重要成员,都不愿意放弃见证這一伟大时刻的机会。当然,我們也有着我們的担忧。能顺利嗎?能保证不再有无辜的人遇害嗎?能获取全面的联络证据嗎? 对這些未知事物的渴望,使我們忘却了寒冷。 7点多的时候,天完全黑了。手机突然振动了起来,我非常不情愿地从口袋裡掏出手机,颤抖地看着屏幕:大宝。 “大宝打电话来了,我怎么說?”我问林涛,“要不要告诉他伤害宝嫂的浑蛋已经被控制了?” 林涛一時間也拿不定主意,手机在我的手裡顽强地振动着。 我硬着头皮划动屏幕接听了手机:“大宝?” “我长话短說。”大宝的语气非常急促,“小羽毛调监控,发现每次案发前都有一辆摩托车停在一個網吧门口。开车的是一個173厘米左右的瘦子,戴帽子,我們觉得這人有嫌疑。可惜網页浏览记录被網吧的系统自行抹去了,只能确定他玩境外游戏,有使用代理服务器的可能。小羽毛觉得他就是凶手,可是摩托车沒牌照,只能根据视频中摩托车坐垫的磨损程度进行追踪。刚刚接到报告,有一辆疑似嫌疑摩托车,在一個小时前可能沿省道往龙番市方向去了。我和小羽毛马上就赶回去,一来我心裡不踏实,想看看梦涵,二来准备回去等我們自己的同志调取分析省道沿途监控,看能不能在咱们省内抓住他。我們走高速路,全程大概三個半小时。小羽毛不让我现在联系你们,說等有眉目再见你们,回头见。我們马上上车了,挂了。” “你们路上注意安全!”我对着已经挂断了的电话說了一句。 我和林涛对视了一眼,眼神中充满了期待。 看来好几條线都已经逐渐捋顺了,凶手的轮廓也渐渐清晰。我們有预感,這起案件在這個寒冷的夜晚,就要终结。 我們一会儿回法医门诊取暖,一会儿不放心又去东大楼楼下等着。就這样不知不觉,已经過了很久,算起来,大宝和陈诗羽也应该回到了龙番。可是韩亮那边,却是一点儿消息都沒有。 正在我們焦急等待的时候,突然发现西大楼下几辆黑色特警运兵车的警灯突然闪了起来。数十名特警全副武装地冲上了车子,运兵车呼啸着开出了省厅的大门。 “怎么回事?”我站起身来张望着。 “破译了!破译了!”紧接着,韩亮从东大楼的门禁裡钻了出来,扬着手中的一沓文件,“我第一時間来告诉你们!” 我发现韩亮的脸上并沒有该有的兴奋,反而满是担忧。 “怎么了?”我问。 韩亮拉起我們钻进他的奥迪tt,說:“他们的目标是宝嫂!” “什么?”我大吃一惊,“可是景呈样不应该被抓起来了嗎?b系列专案的案犯不应该也来杀宝嫂啊?他们不是平行作案嗎?” “這次他们的目标居然是一致的!未亡证人!” “他们這是要灭口啊!”我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我以为他们不计后果呢!原来他们也想逃脱法律制裁!怎么办,怎么办?省医icu那栋楼晚上不让家属陪护,晚上都沒啥人,不過有医生护士,对,還有监护设施会报警,沒事的,一定沒事的。” 林涛看了看表,說:“大宝他们应该是跟对人了。” 我突然想起了大宝两個小时之前给我的电话,說:“对,大宝跟到一個人,应该是6点多钟驾驶摩托车进入我們省境内。摩托车上省道,速度也不会太快,算起来,他到达龙番,最起码要到11点,现在才10点半,来得及,来得及。” “现在大宝应该到省医了吧?”林涛說,“他们开车走高速快,告诉他们以防万一。” 我拿出手机,還沒拨号,电话就打进来了,是大宝:“快来省医!b犯显然是要害梦涵啊!不過现在被我們堵在医院杂物间裡了。” “他是高度危险的人物!你们要注意!宝嫂安全不?”我不仅鸡皮疙瘩起来了,而且感觉全身的汗毛都要竖起来了。 “放心,我嗓门大,刚才一路追一路喊,现在几個保安都在门口堵着,他跑不掉了!”大宝的声音中不仅充满了自信,而且充满了压抑不住的喜悦,“梦涵沒事!” “我們就快到了,一起来的還有几十個特警、几十支枪。”我心裡的石头彻底放了下来。景呈祥现在已经再次被捕,随他一起被“抓”来的,還有被韩亮“破译”的联络方式。看起来,证据也确凿了。现在,b犯也被堵住了。对這起案件而言,這是一個完美的大结局。 “安全了。”我挂断电话,說,“說起破译,你破译的都是些什么?” 我准备利用這十分钟的车程,了解一下两個凶手的联系方式。 韩亮說:“5点多的时候,景呈样拿着一张纸,一边看纸,一边敲打字母,在论坛的一個帖子下面进行回复。指挥部一看,觉得那张纸肯定有問題啊,而且我們也掌握了他们的联络方式,当机立断,下令抓人。不過,我們拿到的那张纸,是一张表格,除了矩阵排列的26個英文字母,其他啥也沒有。他上的,也不過就是個網游论坛。” “英文字母?”我皱起了眉头。听见英文我就头疼,当初英语四级考了十次(不要怀疑,老秦大学读了七年,四级真的考了十次啊十次)我也沒能通過,我是天生的英语盲。 “而且吧,景呈样回复的那些個帖子,全是乱七八糟的大写英文字母,沒有一個能组成单词,更别說句子了。”韩亮說。 “這就是传說中的密电码?”我问。 “密电码有很多种。”韩亮說,“但只要是密碼,就需要破译。大家看到這乱七八糟的一堆字母,顿时就乱了阵脚,不知如何是好。” “你這個活百度,也能不知道那是什么意思?”我笑着问。 韩亮一脸自豪,說:“我看完那张纸,又看了看发帖的內容,顿时就知道那是什么东西了。” “什么东西?” “這种电码,叫维吉尼亚密碼。”韩亮說,“這种密碼,最多也就用到二战时期吧,现在也沒人去研究它了。” “啥意思,听不懂。”林涛說。 韩亮哈哈一笑,說:“說白了,就是用密碼的字母来代替真实想說的字母。景呈样拿的那张表格,就是对照表。对照表的格式是固定的,由27行和27列组成,都是大写英文字母。当知道密钥的时候,就用密钥的字母作为行,然后用明文的字母作为列,行与列的交叉点,就是密文的字母。就這样,一個字母一個字母地打出来,看起来就是乱乱的一堆字母,其实是可以加密成一篇文章的。” “啥意思,還是听不懂。”林涛說。 韩亮說:“意思就是,這是一种比较古老的加密手段,我知道原理。” “所以你破译出来了?”我說。 韩亮摇摇头,說:“其实刚开始,我也只是知道原理,但是并不能破译。因为,我刚才說了,破译的唯一办法,就是要知道密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