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5 章
段星野一張口,吊的嗓音清透高亢,隔着門板,外面經過的一波服務員和客人都聽得萬分清晰,紛紛駐足側望。
就聽那絕無僅的音柔亮,圓潤的轉音,又甜脆飽滿的發,不是秦耀連所說的喉嚨捏緊了頂出來的假嗓,是純粹流暢的京劇唱腔。
過道里,客人奇服務生:“你們這來了個當家名旦嗎?”
服務生笑笑,表示不清楚。
直播間裏,彈幕蜂擁至。
段星野出道三年,歌曲創作根植於歐美大衆音樂的爵士、R&B等曲風,網友質疑他爲什麼從來不搞國風創作,是不是崇洋媚外。段星野在採訪只淡淡迴應一句:“華語樂壇走向世界的前提,是接受世界的規則。”
段星野無論是創作還是接受採訪,都未曾展現過具備京劇演唱的才華,所人只當他不曾涉獵戲曲,誰曾想段星野一開嗓就吊打秦耀連,不僅是音質量更高更透,唱腔還更爲細膩,關鍵他不是業內人士,太強了,懂京劇的不懂京劇的都震驚了。
段星野配合着節奏明快的西皮流水板,唱道:
“可笑他無才學自討無趣,市井徒充斯來把人欺。”
“多虧我親主考現場面試,那狂徒裝腔作勢寫歪詩……”
秦耀連自幼學藝,怎麼聽不出段星野唱功的真假,這已經是專業級別的了,他整個人徹底傻掉,又聽明白段星野唱的是《詩會》裏的一段,臺詞放在當下,尤爲指向明確,暗示他市井充斯,半吊子水平在觀衆面前裝腔作勢。
罵人呢。
秦耀連臉上突然一陣熱一陣麻,跟被甩了幾個巴掌一樣慘烈。
然段星野烏黑清淩的眼瞳依舊直直看着秦耀連,像是專門唱給他一個人聽的:“……他沽名釣譽風雅自居,縱然他是縉紳子,招搖行騙無恥之極!”
秦耀連被他盯得腦袋生煙,匆匆躲開視線。
他之所以會轉行進入娛樂圈,是吃不了京劇行業的苦,再來那個圈子太捲了,比他天賦還踏實努力的大人在,但是在娛樂圈就不一樣了,在一衆花瓶之間他顯得別清新脫俗,隨隨便便耍個花腔都人追捧,把他奉爲秦老闆,國風傳承人,內娛男旦一人。
這一瞬間,他似被段星野整個看透了,之前還高高在上的自尊心被碾壓得粉碎。
秦耀連又是憤恨又是無地自容,恨不得現在就離場,可攝像機就在一旁架着,現在走無疑是讓全網看笑話。
可他不知道的是,由於剛纔粉絲跳得太高,吹得太滿,導致他現在已經被羣嘲了。
“在段老師面前耍大刀?先掂量掂量自己吧。”
“狠狠解氣!什麼東西,還敢挑流行樂和傳統化的對立。”
“跟段老師一比,秦耀連唱得都顯業餘,他粉絲大概纔是不懂京劇的人吧,這麼糊弄。”
段星野氣息始終平穩,高亢柔亮的嗓音唱出最後一句:“繡花枕頭裹敗絮,又似那烏鴉披着鳳凰衣。”
一曲停了,梁導除了鼓掌,已經說不出話了,他先前以爲段星野說的唱一段,是唱自己的歌,想到是唱一段京劇。
包廂門外也傳來熱烈的掌。原來是剛纔那波客人待着動,一直聽到了結束。
直播間的彈幕又猛漲了一波。
“臥槽都不足以形容我的心情!”
“我是一次聽京劇聽得入迷,段老師音太聽了!”
“這個男人除了生孩子,應該啥都會吧。”
“只說高下立判,真才實學的人往往不顯山露水,到底是誰在靠國風博取流量,一目瞭然。”
承渡舟提前倒杯茶,現在涼得差不多了,給段星野遞上。
段星野許久不弔嗓訓練,自然比不過以前在曹俊波那學習的狀態,但是他天賦異稟,碾壓秦耀連這種假把式還是輕輕鬆鬆。
他喝了一口茶溫嗓,放下盞蓋,眼皮一撩,望向臉漲成了紫色的秦耀連,道:“業餘水平就不發表看法了,免得被笑話,至於你唱得怎麼樣,讓觀衆評價吧。”
這話嘲諷拉滿,更是讓秦耀連想找個地縫鑽進去。
業餘的都吊打他,到底是誰笑話誰很明顯,觀衆又不是分不清賴。
秦耀連嘴笨拙,不知道怎麼給自己解圍,看向梁導求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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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梁導此根本心思關注他,對段星野說話的語氣裏多了親切感,道:“小段,你唱功了得,身段應該也題吧?我這部戲太需要你這樣上鏡又功底的人,要不要來試一下角色,不是客串。”
彈幕歡呼:
“段老師進軍影視業吧!”
“實力派走到哪都橄欖枝。”
秦耀連面色一白,一反應是梁導要把他的角色給替了,這才又回想楊紈在微信上說的萬一得罪段星野,就等着完蛋,心中不禁拔涼,雖不甘,但也追悔莫及。
但是楊紈一點說錯了,段星野要讓一個人完蛋,根本不需要依靠承渡舟,他表面矜驕孤傲,似要靠着男人保護,實則都是被那張臉欺騙了,他本身就是個狠角色。
“過獎了。”段星野這回梁導的話,堅持道,“但我是業餘的,也吃不了苦,所以不考慮參演。”
秦耀連着實鬆了口氣。
“不不不,你的唱腔讓我想到了曹老師,已經很專業了。”梁導嘆了一,說,“我本來以爲組建的戲班子已經模樣了,結果跟你一比完全不是那麼回事,要上臺表演的演員果然還是得找業內人士。”
秦耀連心又懸了來,他演的男旦就是要上臺表演的,梁導具意思是找專業的給他當替身,還是乾脆把他替了,不得知。
接下來的一頓飯,秦耀連在惶惶不安中度過,都喫幾口。
其他人是談笑風生。
快結束的候,承渡舟藉着去洗間的機會,到前臺把單買了。
雖說是梁導提出請喫飯,但梁導和李霖一樣,都是在演藝事業上提攜承渡舟的人,於他言是老師,讓長輩請客失了禮數。
等梁導叫來服務員,聽說已經買過單了,轉對着承渡舟一頓數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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承渡舟只管喝茶,不說話。
梁導見他油鹽不進,便轉向段星野,道:“這次不算,等回了滬市,我單獨再請你們一次,一點完菜就把單買了。”
段星野也只淺笑了笑。
出門的候,梁導意拉着承渡舟走在後面,說:“渡舟,幫個忙。”
承渡舟不明所以:“你說。”
梁導道:“我剛剛喫飯的候就在想,如果讓小段給我這部電影唱主題曲就了,你不幫我溝通一下。”
看得出梁導是很欣賞段星野,但是因爲先前邀請被拒絕一次,現在不敢輕舉妄動,想讓承渡舟從中幫忙當說客。
梁導想當然地認爲,李霖請動段星野去客串新戲,大部分原因肯在於承渡舟。
但其實承渡舟也不辦。他跟段星野在業務上一直來往,戀綜之外各自獨立,段星野如果嫌麻煩,不願接下主題曲,也不會看在他的面子上同意。
承渡舟只先道:“我會幫你說明情況,但如果他不願意,我不會勸他。”
出於私心言,他也不樂意看段星野做爲難的事。
“行。”梁導拍拍他的肩,笑道,“你應該早點帶小段來見我們的,藏了這麼久。”
承渡舟低了下眼,說話。
《一路相伴》的專車一直停在飯店臺階下,司機趁着空閒去附近逛了,現在正朝這邊趕來。
夫夫倆並肩站在車旁邊等待。
承渡舟瞄了眼段星野的腳踝,:“還疼嗎?”
段星野察覺承渡舟的視線,忽變得很敏感,腳尖輕微挪了個方向,目視前方道:“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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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疼了跟我說。”承渡舟舔了下脣,遲疑一下,開口道,“梁導想讓你給他的電影配主題曲……方便嗎?”
段星野雙抄在外套口袋裏,瞥了眼承渡舟。
承渡舟也看他。
段星野立即收回視線,在微涼的夜風裏,從身內部開始,再次泛那種奇異的燥熱。
承渡舟見段星野小臉些繃緊的跡象,心想自己是不是點過分,拿自己這邊的人情來麻煩段星野。
他低下頭,一揉了揉後頸,緩緩道:“我就是幫忙……”
段星野因爲率先躲開視線,正暗自對自己惱火,他就慫過,尤其是在承渡舟面前,於是轉過身走近兩步,把承渡舟逼退到了車門上,揚高下巴:“我爲什麼要幫你?”
承渡舟面對送到眼前的明豔臉蛋,喉結顫了顫,收緊,穩住了。
他聽明白,段星野不屑於一部電影的主題曲來提高知名度,當然也不差錢,如果答應,那全是看在他跟梁導的交情,叫他給梁導遞一個人情。
以他們的關係,確實理由幫他。
承渡舟道:“我想說的是,你不幫也行。”
段星野擰了下眉,抿了下脣,兩秒後,氣不過的樣子,伸戳承渡舟的胸口:“這就是你求人辦事的態度!”
“……”承渡舟慢半拍地反應過來,原來段星野剛纔那句話不是譏諷,是在跟他討價還價。
他心口一熱,抓住段星野戳他的,輕揚眉梢,表情都鮮活了來:“那你想要什麼?”
段星野抽回:“晚了。”
承渡舟還要去拉他,這司機和老徐一走過來了,只作罷。
段星野把承渡舟擋到一旁,拉開車門,上車後又甩上門。
承渡舟隔着深色的窗膜看後座的段星野。
如果段星野像從前那樣投來冷眼,語氣淡漠地拒絕,承渡舟便不會糾纏,但是段星野說晚了,聽那傲嬌的語氣,讓人總覺得還不算晚,似乎還想叫他求一求。
承渡舟被段星野搞得心癢難耐,隨即深吸一口氣,揉了把臉,又是不安又是滿足,頂着複雜的心情,繞到另一邊上車了。
車子前面是司機和老徐,直播間已經關了,現在帶他們去晚上住的地方。
承渡舟整顆心都吊在一旁的段星野身上,火熱熱的,琢磨着段星野要的是哪種態度。
段星野只顧扭着臉看窗外,並不分眼神給身旁人。可他白嫩的耳朵尖是紅的,藏在路燈找不到的陰影裏。
後座陷入了一種迷之躁動的氛圍中。
承渡舟瞥了幾次段星野搭在一旁的,狗狗祟祟,做賊似的,正想不管不顧先牽來再說。
“叮——”
車廂內響短信提示音。
不僅是承渡舟,段星野也感到了機的震動。
兩人同掏出機查看。
承渡舟打開短信一欄,看到內容,瞬間如潑了盆冷水,心臟停跳了,人也安靜了。
【承先生,您,我是大華律所的趙赫廷,兩年前接受您與您配偶段先生的委託,辦理過結婚協議書,其中一條說明婚期爲兩年,目前距離你們離婚還剩一個月,爲了不耽誤離婚進度,以及後續產生不必要的麻煩,建議提前約間詳談離婚事宜,收到請回復。】
滾。
承渡舟把信息刪除,偏過頭看向自己這邊的窗外,一撐住臉頰,後知後覺自己的指尖是冰涼的。
似被死神催命了一般。
承渡舟靜了許久,突然意識到段星野的機也響了,心裏一咯噔,看向旁邊。
段星野還在看機。
承渡舟些氣虛,:“怎麼了?”
段星野眼一眨,淡淡道:
“事。”
“10086。”
……
在滬市亮着燈的高樓大廈裏,律師趙赫廷還在工位上等待,半小後,再次拿機。
“嘶……”
他給兩個委託人發了短信,結果兩人到現在都回覆。
趙赫廷歪了歪頭困惑,想着要不要再發送一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