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9 章
惠思特雙語的暑期實踐是算學分的,小一結束前,學校舉行半天開放,引進上百家中介機構,讓學生自主選擇暑期夏令營。
當晚在飯桌上,段星野迫不及待宣佈:“我要去希臘!”
闞大山翻開宣傳冊,看上方主題,念道:“希臘十五,文學尊享之旅……”
他霎時間眉開眼笑,內心涌現後繼有人的寬慰感:“好,好,好!希臘是方文學的發源地,流傳下來許許多多的神話傳,看來星星對文學感興趣,那要在這次夏令營中用心學習,回來後跟外公詳細描述一下。”
“不是。”星醬指了下項目明細表,用小手撐住下巴,歪頭,“喫飯是皇室套餐,住的是五星級酒店,出門就有小汽車,選來選去,只有這個夏令營最舒服,放假了學什麼習呀?”
“……”
闞大山再看上方“文學尊享之旅”幾個大字。
原來星醬感興趣的不是“文學”,是“尊享”。
費用總計十五萬,在零幾年算是逆天了。
對闞家來都不算事兒,只要星醬高興,再貴的夏令營都能送他去。
闞大山問:“渡舟呢?準備去哪兒?”
承渡舟聞言,磨磨蹭蹭地從袋掏出疊成一半的紅色宣傳頁。
就見上面寫着“大隱寺禪修夏令營”。
“這是什麼?”星醬湊過去。
闞大山看一眼就明,樂道:“有趣有趣,上山體驗當小和尚。”
段星野:“要剃光頭嗎?”
承渡舟:“不用剃光頭。”
“這有什麼好玩的?”段星野洋洋得意,道,“不如跟我去希臘。”
承渡舟欲言止,可掃視周圍,一桌子大人都在看自己,便安靜地低斂眼睫:“這個夏令營會講三字經,打坐冥想,能提高專注,啓迪智慧,我認很有意義,而且我喜歡山的環境,不僅能觀察植物,還能喂小松鼠,親近大自然也很好玩。”
“好!”闞大山拍手,稱讚道,“確實有意義,我聽了都想去!”
段星野皺起眉,懷疑地深深看一眼承渡舟,不話了,悶悶地低頭扒飯。
小松鼠……
承渡舟能喂小松鼠……
希臘去哪找小松鼠……
喫飯的時候,大人們都在討論送星醬去希臘遊學的事。
段星野快速扒完飯,放下碗筷站起來,迫不及待宣佈:“我要去山!”
“???”
在衆人錯愕的目光中,段星野轉身跑向樓上。
星醬回臥室,第一時間打電話給蔣斯祁:“我不跟你們去希臘了。”
蔣斯祁咆哮:“什麼!”
段星野:“我要去山當小和尚。”
蔣斯祁震驚,摸上滿腦袋茂密的頭髮:“我不會陪你的!”
星醬擺手:“不用你陪,我跟承渡舟一起。”
蔣斯祁反應過來每次段星野都選承渡舟,遂憤怒大喊:“我就知道!”
掛了電話,蔣斯祁抱着媽媽嚎啕大哭。
他從小就明,三個人的友誼擁擠。
晚上睡覺,星醬抱着枕頭去找承渡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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承渡舟這找機會,:“你還是去希臘比較好。”
段星野眉一擰,不高興了:“憑什麼!”
承渡舟攤開手:“去山上要每天四點起牀,天要掃樹葉,睡的地方沒有空調,洗衣服都要自己來,很麻煩的。”
喫飯的時候把山得那麼好,現在勸他不要去,承渡舟就是不帶他玩!
“騙人!”星醬把枕頭推過去,哼哼唧唧,“那你什麼要去?”
承渡舟俊秀的臉蛋上顯出一絲羞赧,爬起來摸桌子旁的書,把面夾着的紅色宣傳頁抽出來展開。
宣傳頁對摺過,喫飯的時候大人們只看了一半。
“你看吧。”
段星野好奇:“看什麼?”
承渡舟指向另一半頁面上的價目表總計,:“只要499。”
“……”
“包喫包住包路費。”
“…………”
在學校的半天開放,承渡舟選了最冷門,也是標價最便宜的攤位。
擺攤的和尚不知實情,看唯一來找他諮詢的小施主,止不住稱讚:“你我有緣,小小年紀就有慧根。”
晚上喫飯的時候,很多大人在,承渡舟不好意思實話,於是編了一堆理由,不曾想過要忽悠段星野。
段星野現在知道真相,也回不去了,都傷透蔣斯祁的心了。
不過星醬還記掛承渡舟勸他去希臘的事,好像不高興夏令營跟他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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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翻個身,跟承渡舟面對面,驕縱道:“我跟你一起去山,你開心嗎?”
承渡舟不假思索,點頭:“嗯。”
星醬也開心了,奶萌的小臉上都是驕傲,小小的身軀在被子拱了拱。
承渡舟精打細算:“雙人報團還能減50呢。”
“……”
段星野看他兩秒:“哼!”
很快抱着枕頭爬起來,回房間了。
承渡舟一臉茫然。
暑假正式開始,過了沒兩天,小朋友們就要打包上山,開啓半個月的修行之旅。
家長最不放心的是星醬,把他的行李箱都塞滿了。
嬌氣小孩第一次獨自在外生活,沒有保姆環繞,大人們不放心地千叮嚀萬囑咐。
星醬起初沒放心上,都被喂小松鼠的興奮佔據了,可臨行前一晚,想要自己洗澡,洗衣服,半個月沒肉喫,突然惴惴不安起來。
段星野熟練地一個翻身,跟承渡舟面對面,湊得很近:“承渡舟,你會對我好嗎?”
承渡舟聞一股奶甜的味道,像兔糖,像桃味的水果糖。很喜歡。
“會。”
段星野皺了下秀氣的小鼻子,突然霸道起來:“你一定要對我好,要是上山後不理我,我跟你不共戴天!”
不管怎麼,他都是因承渡舟上山體驗生活的。
“好。”承渡舟承諾道,“阿姨會做的,我都會。”
星醬終於滿意,躺平。
承渡舟想了想,:“你去的話,我是很開心的。”
段星野偏頭看他,烏黑的大眼睛在夜都難掩明亮。
承渡舟自理能比段星野強,只要是小孩,出門在外心都會本能產生恐懼,更別一去就是半個月。
是有段星野陪他就不一樣了,他變得不那麼怕了,應該也不會想家。
“現在可能還不行……”承渡舟低下頭,,“等我長大了,有自己的工作了,就陪你去希臘。”
星醬不理解工作與希臘之間的關係,是知道承渡舟以後會陪他去一次夏令營,於是伸出小小的五根手指,懟承渡舟面前。
承渡舟也伸出一手,握成拳。
石頭剪刀布,承渡舟永遠不會贏段星野。
兩個小孩發出清脆的笑聲,打打鬧鬧,藏進被子,用童真築造的小世界中。
小孩出發的那天上午,闞大山心有些空落落的。
習慣了星醬吵吵鬧鬧的金嗓子,小樓驟然安靜,十分不習慣。
不多久,接班主任的電話:“段星野外公嗎?你好,我打電話來簡單瞭解一下,做個登記,想問段星野的夏令營項目是什麼呀?承渡舟跟你們住一塊兒的吧?他報名的夏令營你知道嗎?”
“老師好哇。”闞大山,“他們兩個上山敲木魚去了。”
班主任:“……”
出發的時候,星醬向外公保證自己會勇敢,可上山第二天,他就哭鼻子了。
大隱寺坐落於山間,樹木成蔭,是一處天然的空調間,不僅不熱,晚上不蓋被子甚至還會冷。
樹木多,意味着蚊蟲也多。
安起見,廟的和尚不會在孩子們的房間點蚊香,而是用電蚊香。
段星野和承渡舟睡一個房間,有蚊帳。他們第一次單獨在外面過夜,誰都沒注意,睡覺的時候蚊帳進了兩隻蚊子。
小孩子睡得熟,第二天早上起來發現,小胳膊上都起了包,不去抓就不會癢,細皮嫩肉的紅腫一塊,在視覺上着實可憐。尤其是星醬,皮膚雪,嬰兒一樣的細嫩,連蚊子包都是晶瑩剔透的。
承渡舟給段星野打了水來洗臉。
星醬迷迷糊糊,抓了抓一邊眼皮,低頭看銅盆,突然停住。
他就這麼在倒影看了片刻,哼一聲,哭了出來。
承渡舟緊張地上前:“怎麼了?”
就見段星野左邊眼皮被蚊子叮了一,也紅了一塊。
星醬不斷掉眼淚,敞開鐵肺:“醜死了——!”
承渡舟:“……”
把自己丑哭。
其實一點不醜。
星醬作有着天面容的小孩,區區蚊子塊一點沒有妨礙他的可愛。
只是他偶像包袱過重,對形象要求高,自己先接受不了。
承渡舟細心地給段星野的胳膊上塗好止癢的草藥膏,因有刺激,所以眼皮上沒有塗。
接着兩個小孩換上寺廟統一發放的僧袍——色的子,黑色的外衫,踩在地上沒有聲音的小小軟布鞋。
兩個“小沙彌”手牽手趕去喫早飯的路上,跟卡通人物一樣,萌翻了一衆人。
之後幾天他們被上山的香客看,還一度成了寺廟的吉祥物。
蚊子的事很好解決,承渡舟在睡前會大面積噴花露水,還會對蚊帳內部進行檢查。
沒兩天,星醬眼皮上的蚊子塊就消掉了。
是早課犯困這事對於星醬來實在無解。
不上學的時候,段星野會賴牀九點。
是在寺廟,規定四點起牀,四點半喫飯,五點鐘就要在前廳集合上早課,簡直要了星醬的命。
夏令營不會給孩子安排高深的佛法講解,只會讓他們誦讀三字經。
出東方,天矇矇亮,殘餘着夜寒氣的大廳內,十幾個小朋友嘴嘟囔着聽不清的字眼,摻和在一起,成了極具催眠效果的迷魂湯。
段星野盤腿坐在最後排,再也撐不住了,腦袋朝下一耷拉,緩緩繞了半個圈,靠在隔壁承渡舟肩上。
承渡舟悄悄朝前方看一眼,好在監督早課的方丈沒有看過來。
可段星野還嫌不夠舒坦,煩躁地用手撓了撓脖子,往下方拱,趴在承渡舟腿上。
承渡舟低頭,看他明目張膽睡得一臉香甜。
“……”
方丈在早課上踱步最後一排時,有幾次,星醬靠着承渡舟的肩。
還有幾次,他側身蜷縮,頭枕在承渡舟腿上。裹着黑色僧袍抱成小小一團,像個奶油餡的黑芝麻湯圓。
更有幾次,他乾脆躲承渡舟背後,以兩個蒲扇牀。
反正沒有一次,星醬是不在睡覺的。
方丈提醒過兩回後,再撞見,就搖搖頭走開了。
他們寺廟的吉祥物是有點反骨在身上的。
小朋友們除了上課,打坐,幫着寺廟幹一些所能及的事務,下午有很長一段時間都是可以自習的。
木桌旁,承渡舟埋頭寫作業,每天按時按量地完成。
段星野也帶了作業,都在書包,抗上山的時候還挺沉的,就是上山後一次都沒打開過。
他要麼畫畫,要麼做手工。
夏山林的陽光如水般清澈,透過木窗照射進來,伴着窗外蟲唧鳥鳴,自習室所有小朋友都不吵不鬧做自己的事,稱得上歲月靜好。
除了旁邊有一個小孩,很小聲地抽抽噎噎,抹眼睛。
惠思特只有承渡舟和段星野來參加禪修夏令營,剩下的小朋友都來自其他不同學校。
星醬不認識旁邊的小朋友,知道他想家了,因小朋友昨天也想家,被大人叫出去安慰了。
段星野在這方面適應良好,承渡舟是他熟悉的人,帶有家的味道,兩人每天在一起,他方方面面都受承渡舟的照顧,因此思家的情緒被沖淡了,反而因漸習慣山的生活,變得越來越瀟灑。
大人此時不在,段星野趴在手臂上,沿着桌子挪過去一點,把剛疊好的千紙鶴推眼睛紅紅的小男孩面前。
小男孩看他一眼,以千紙鶴是送給自己的,臉變得有些紅。
這所有人都知道星醬的名字,都被他小天一樣可愛的外表以及開朗的氣質吸引着,沒有一個小朋友能像蔣斯祁那麼自信的,所以都不好意思主動搭話。
段星野:“別哭了。”
小男孩聞言,心更暖了,還感一絲安慰。
“你哭也沒用。”星醬道,“還是要關上十五天能被放下山的,你爸媽救不了你。”
“……”
十五天……
爸媽……
小男孩經提醒,嘴角顫抖,本就不好受的心情跌入谷底,情緒的衝突也在瞬間爆發,哇的一下哭出聲。
自習室大亂。
星醬不理解,沒事人一樣地挪回去,順便把那隻千紙鶴也拽走了。
他本來還想問小朋友要不要一起疊紙的,看來小朋友不要。
承渡舟看一眼段星野,像老方丈一樣搖搖頭。
作一起長大的竹馬,他已經習慣了星醬小惡魔一般的作風。
打掃樹葉的時候,他們是有機會在院子中央那棵百年榕樹上發現松鼠的。
星醬拆開奶油蘇打餅乾,捏碎了放在樹下面,過了一會兒,小松鼠就會一溜煙地躥下來,曲起的小小爪子抱起餅乾,旁若無人地啃起來。
星醬總是蹲在那兒看得津津有味。
一天,隨着一陣風,庭院低空飛來兩隻翩翩蝴蝶。
段星野立馬拽住承渡舟的僧袍衣袖:“快看!發福蝶!”
承渡舟僅是看一眼半空中,看向段星野。
星醬出了家門都普通話,高興得忘乎所以時,就會“喝”(h)“佛”(f)不分,受了一定的方言影響。
這時,一隻蝴蝶飄落下來,輕輕地降落在段星野的手指上。
彷彿把嬌嫩的散發香甜的皮膚誤認了花瓣。
星醬那隻手一動不動,烏黑的大眼睛彎起來,亮晶晶的,笑臉中帶着發自內心的童稚好。
承渡舟問段星野:“你覺得這好玩嗎?”
段星野不加掩飾地點頭:“好玩!”
孩子對於大自然有種天然的親近,漂亮的發福蝶以及可愛的小兇許就能撫慰他們的心靈。
承渡舟總是擔心段星野在山上住一半要回家,怪他選擇的夏令營不好玩,後悔沒有跟蔣斯祁他們去希臘,沒有發生這樣的情況,現在總算放心了。
段星野擡頭,興致勃勃:“要不然我們住開學再回去吧!”
承渡舟:“……”
你是一點不想家啊。
正所謂快樂的時光總是那麼短暫,十五天一晃眼就過去了。
離開前,夏令營像模像樣地給所有人頒發結業證書。
最後大家來大堂禮佛,因不涉及信仰,所以只是走個形式以示對此處的尊敬。
經過十五天的訓練和相處,他們都沒有了來時的嘰嘰喳喳,不知不覺間心都沉定下來,排隊的時候很安靜,有條不紊地結束了流程。
下山的路上,段星野問:“你最後什麼拜了兩下?”
承渡舟:“我許了兩個願望。”
段星野一想還能許願?自己一個都沒有許,對比之下虧大了。
他問:“你許了什麼願望?”
承渡舟不。
段星野就不依不饒,甩承渡舟的手,纏着一定要讓他告訴自己。
承渡舟只好道:“希望媽媽早點回家。”
段星野點點頭,抓起承渡舟的手,大踏步地往前走:“放心,佛祖一定可以聽見的。”
承渡舟嗯一聲,心情也隨着段星野的語調歡快起來。
段星野問:“第二個願望呢?”
承渡舟突然道:“你看那。”
“什麼?”
“小松鼠。”
“真的!”
大隱寺就在本市,所以兩人很快便家了。
星醬雖然在山上玩得開心,是真的回家見親人了,思念之情便如滔滔江水洶涌而出,一頭扎進家長的懷抱,滑不溜秋地撒嬌,雪細膩的臉蛋也被香了好幾。
再這次段星野回家,闞大山驚喜發現小孩的變化很大。
很明顯早上不賴牀了,話變得小聲小氣,不再一言不合就滿地打滾,每次喫完飯,碗的米都一粒不剩。
一天,闞大山坐在沙發上翻劇本,段星野一蹦一跳地進屋,正巧看他,坐身旁,甜甜地道:“外公,我幫你敲腿。”
闞大山霎時間老淚縱橫。
星醬從夏令營回來後,好像一下子長大了。
“不用不用。”闞大山怎麼捨得讓他敲腿,是感動是疼愛,“你的孝心外公領了,外公現在好得很。”
星醬烏黑的眼瞳轉了轉,收回手,輕鬆答應:“好吧外公,等你哪天坐輪椅了我再幫你敲。”
“……”
不一定非得坐輪椅的。
然而如此這般過了一週,夏令營的魔消失,孩子打回原形。
闞大山這天早上一進屋,就看星醬躺在過道蹬空氣自行車,不流眼淚地乾嚎,撒着起牀氣,阿姨拉都拉不起來。
闞大山卻暗暗地鬆氣。
星醬是家人從小捧大的,變得懂事,闞大山反而不適應,還是釋放天好。
於是小樓恢復了往的熱鬧。
暑期倒數三天的時候,星醬想起拉開書包拉鍊,然後發現一天一本《快樂暑假》的計劃行不通,更別還有那麼多額外的週記和實踐報告。
寫不完,根本寫不完。
開學報道前一晚,十一點了,段星野終於承受不住壓,崩潰大哭,成了爛尾樓趕工期中的一員。
他穿着睡衣,一邊哭一邊奮筆疾書,嗓音穿透極強:“怎麼辦呀!我怎麼辦呀——”
承渡舟也穿着睡衣,自己的作業上個月就寫完了,現在不睡覺地幫他寫,被吵得頭疼:“你別哭了,省省氣。”
星醬嗚嗚咽咽:“我有的是氣,我只是沒有時間呀——”
“……”
承渡舟很想早一週動筆都不至於這樣,知道現在什麼都晚了,抿着脣,字寫得飛起。
凌晨兩點的時候,承渡舟停下筆,松下一氣。
寫不完,根本寫不完。
兩人快速收拾文具,爬上牀。
段星野困得睜不開眼了,倒頭就睡。
然後第二天早上繼續掙扎。
星醬趴在車後座上,內心的焦灼和痛苦比昨天晚上還要強烈,哭聲拔得尖細嘹亮。
於是承賢開着車呼嘯而過的時候,旁邊車子的人都嚇了一跳,還以剛是一輛救護車鳴叫着過去了。
開學第一天,下午的時候,段星野就被班主任叫去了辦公室,因抽查時發現他的暑假作業殘缺不,頁數少了一半。
這其實是星醬的小小計謀——寫不完,撕了。
“老師,出來你可能不信。”段星野一臉頑強,道,“作業是我家狗撕的。”
“……”
班主任看他。
段星野目光堅定。
班主任問:“有證據嗎?”
星醬理直氣壯:“有。”
一分鐘後,承渡舟站在段星野身邊,自然是替他做了僞證。
班主任看着兩個孩子,差點氣笑:“明天把狗帶過來。”
段星野抿脣,背在身後的手指絞在一起。
無中生狗,要去哪找狗。
承渡舟嘆氣一聲,低眼,豎起手掌:“阿彌陀佛,狗已經被我放生了。”
班主任:“……”
家養的狗你給放生了???
出家人不打誑語,兩個“小沙彌”破了戒,當天就得相應懲罰,各自寫了一千五百字的檢討。
夫夫倆在渝市的最後兩天,天空總是斷斷續續地在下雨。
此刻雨停了,遠山羣青,霧濛濛的。
段星野獻了一束花後,走小道旁等待。
承渡舟就在不遠處,正在跟承賢話。
承賢身材很高,已經不像年輕時那樣孔武有,面對墓碑時,背影會讓人聯想“滄桑”二字。
可能僅此一天,會給人如此印象。
段星野雙手插進外套袋,望向別處。
秋天,草地青黃不接,打理得很乾淨。
他從前來過幾次這座墓園,都是陪承渡舟來,婚後是第一次。
段星野對承渡舟母親的印象不深,不過看承渡舟的狀態,還是能猜女人的格——即便身體在枯萎,內心依舊豐盈有量,給予過家人堅定不移的愛。所以即便她缺席了承渡舟的成長,承渡舟依舊相信自己是被愛的,有着穩定的安型人格。
段星野想自己,低下頭,髮絲蹭了眼皮,有些泛癢。
他在親密關係是個無底洞,靠承渡舟源源不斷地付出,神奇的是,他卻不擔心承渡舟有一天會暫停供給。
正當這個時候,承渡舟過來了,:“走吧。”
段星野朝承賢的方向看一眼。
承渡舟解釋:“他要待傍晚。”
兩人便一起往山下走。
青石板臺階還很潮溼,承渡舟挽着段星野的手臂,以防他打滑。
段星野突然道:“小學的一次夏令營,我們是在山上過的,記得嗎?”
承渡舟稍作回想,問:“怎麼了?”
段星野看他:“第二個願望是什麼?”
很久很久以前,被承渡舟矇混過關了。
承渡舟停頓一下:“你記憶真好。”
段星野拿手肘頂他:“別給我岔話題。”
承渡舟忍了下笑,:“讓我想想。”
“你明明記得!”段星野不慣他,要把手臂從他懷抽出來。
“想起來了。”承渡舟連忙把人穩住,,“許願能早跟你去希臘。”
段星野抿脣,無語一瞬:“這種事有什麼不好意思的?”
“我拜佛也不完是搞玄學,還把它當目標。”承渡舟道,“沒有完成前肯定不好意思。”
然後他完成了。
他們一起去了希臘的愛琴海,過聖託尼,雖然跟小時候純潔的夏令營約定大相徑庭,承渡舟給自己定過的目標,都完成了。
段星野瞥他一眼,抽出手臂,改抓住承渡舟的手十指相扣,一起往山下走。
山間雨後的空氣最清新,段星野深吸一氣。
他想起很久很久以前,佛祖一定曾愛憐地用手從那個孩子的頭頂撫過。@無限好文,盡在晉江文學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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