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共产主义的清教徒
尽管知道好汉不提当年勇,但是一說到当初的那些战争,楚思南仍就感觉无比的兴奋,好像有无数的话要說,而且還是不吐不快的那种。人說一名真正的军人,這一辈子除了战争,就是回忆,看来這句话是一点也沒有說错。看着一名将军,从当初那种叱咤风云回归到平静的生活,然后在漫长的岁月中慢慢苍老衰落,整日沉湎在炮火硝烟、热血沸腾的回忆中,很多人都会感觉到无比的心酸与怜悯,但是实际上,对于将军本身来說,那未尝不是一种幸福,一种他们自己才能体会到的幸福。
“是啊,”将两個精致的酒杯放在办公桌上,然后拿着酒瓶,将它们先后倒满,楚思南走到自己的椅子前坐下,沉默良久,才叹口气說道,“往事不堪回首,记得我們第一次见面的时候,還是在北方的前线,德国人追着我們的**打,整條战线全面崩溃,团部找不到师部,师部找不到集团军指挥部,集团军指挥部找不到方面军指挥部,到处都乱成了一锅粥。那时候,谁能想到战争這么快就要结束了。而且是以我們的胜利而告终,哈,世事难料,這句话果然是一点也不假。”
微微点头,苏斯洛夫伸手从面前的桌上取過那被伏特加,放在嘴边轻轻地抿了一口,然后才继续說道:“一切都多亏了将军,老实說,单凭将军一人之力,绝对无法挽回整场战争的败局。但是正是因为将军的出现,正是因为将军在北线的一系列成功指挥。才给我們的士兵带来了胜利的希望,才让他们感觉到看似强大的德国人。其实并不是无法击败的。因此我們必须說,将取得這场战争胜利的全部功劳都归于将军一身,這种說法不对,但是将军在這场胜利中,绝对是功不可沒,我們甚至可以說,如果沒有将军地出现。我們伟大的苏维埃政权,绝对走不到今天。”
被人家当面地捧是什么感觉?飘飘然,那楚思南此时的感觉是什么?毫无疑问,那就是飘飘然。看看人家苏斯洛夫,人家为什么能够成为政坛地常青树,人家为啥能够成为了灰衣教父?那绝不是因为人家对马列主义的研究极度专精。也不是因为人家發佈演說什么地喜歡引经据典,更不是因为人家不提倡特权、生活俭朴,而是因为人家会說话。拍個马屁都是那么的精彩,让你明明感觉出来他是在奉承你,却又觉得這番奉承不是无的放矢,不是空中楼阁,而是确有其事。
把取得這场战争胜利的全部功劳都归功于楚思南,這种說法对嗎?很显然不对,這样的說辞如果說给斯大林听,他或许会欣然接受,如果說给赫鲁晓夫、勃列日涅夫听,他们或许会沾沾自喜,但是如果說给楚思南听,他绝不会接受,他甚至会对說這番话的人感到厌烦。所以人家苏斯洛夫就不那么說,人家首先就批评這种說法,然后却转头强调楚思南在這场战争中所起到的扭转全局地作用,這是事实,也是楚思南一直以来最感得意的地方。拍马屁也是一门学问,要想把握好這门手艺,你就先得有伯乐的相马之眼,先看清楚這匹马是什么样的性情,它是喜歡被人家拍左臀還是喜歡被人家拍右臀。毫无疑问,苏斯洛夫同志掌握了其中的精髓,這才是有希望的同志,前途光明地同志,思想进步的同志,脱离了低级趣味的同志……
俄国人都好酒,而且大多数人地酒量都不错,别看苏斯洛夫一副文弱书生的样子,但是他的酒量也着实不错。在卢科昂基送来早餐之后,他就那么陪着楚思南,一边闲聊一边喝酒,对他今天来此的主要目的,却是绝口不提。
“這個年轻人很不赖,”当一份早餐被填进腹中之后,楚思南得出一個最终的结论,“不仅有学识,对马列主义有着深入的研究,而且言谈风趣,眼光独到。最为重要的是,虽然還年轻,但是性格却很沉稳,圆滑老道,是一個堪当重任的人。”
听会說话的人說话,心裡就是感觉舒服。這一顿早餐吃下来,听着苏斯洛夫旁征博引、幽默风趣的言谈,听着他不露痕迹的恭维,楚思南只觉得是通体舒畅,一夜未眠所带来的疲乏,似乎也在无形间消失无踪了。
“苏斯洛夫同志,”放下手中的刀叉,楚思南用餐巾擦拭着油腻的嘴唇,笑眯眯的說道,“我记得你是学经济出身的吧?”
“是的,将军,”苏斯洛夫心中一喜,他知道如今战争即将過去,做一個和平时期的军人,绝对不可能在短期内得到什么提升,幸好,他本人并非是一個纯粹的军人,而是以一個知识分子的身份半路出家进入军队的。而今,楚思南提到這個問題,那毫无疑问,也就意味着他有机会要干回本行了。如今国家战后百废待兴,对经济建设人才的渴求度相当高,如果自己能够在這個时候从军队转出,进入政府部门,那想必应该会有一定的作为。
“說来惭愧,属下出身贫困,自幼就沒有接受過什么系统的教育,”苏斯洛夫咽了口唾沫,小心翼翼的說道,“我的那些所谓经济建设方面的知识,都是在后来在实践工作中取得地。老实說,我从来沒有想過有朝一日会进入军队。成为一名军人,从十六岁进入贫农委员会工作的那一天起,我最大的也是唯一的愿望,就是如何加强自己的革命知识理论,如何用革命的理论武装自己,同一切苏维埃的敌人作斗争。”
“恩,我听說你還在普列汉诺夫国民经济学院学习過?”楚思南微笑着說道。
“啊,是,可以說我關於经济学的系统理论都是在那段学习中建立起来的。”苏斯洛夫愈发小心了,看得出来。面前這位领袖已经提前对他的档案做過了解了,“后来在红色教授经济学院进修地时候。這些理论才得到进一步的丰富。”
什么叫毛遂自荐,這就叫毛遂自荐。
“嗯。很好,我听說当初赫鲁晓夫和娜杰日达都是你地学生?”楚思南漫不经心的說道。
“是地,”尽管心裡有些忐忑,但是苏斯洛夫還是老老实实的說道,“赫鲁晓夫是一個好学生,当初他给我的印象,是思想激进、很有头脑、锐意力行的。只是他過于的沉迷于权力,以至于迷失了自己,迷失自己的革命性。至于娜杰日达,哎,她只是一個牺牲品,一個独裁者的牺牲品。”
赫鲁晓夫是谁自然不用說。他已经被打倒了,而娜杰日达呢,她则是斯大林地夫人。算是一個克裡姆林宫的才女,只是嫁错了人,最后落得個自杀的惨淡下场。這两個人的身份都很特殊,如今的苏斯洛夫敢于坦诚他们是自己的学生,并且還对他们抱有一定地同情,从根本上来說,這已经是相当难能可贵的了。
“好啦,這些人都不用去理会他们了,”楚思南显然对苏斯洛夫的這份坦诚很满意,他从座位上欠起身来,亲自为对方斟上一杯酒,然后才說道,“不過我今天对你倒是有了一個全新地认识,真沒想到,我們的苏斯洛夫同志,竟然還是一個能文能武的全才。嗯,你现在负责的是什么工作?我记得你应该是在主持斯塔罗夫波尔地方的党政工作吧?”
“是的将军,”苏斯洛夫心說,正题来了,“两個星期前最高苏维埃主席团下的调令,让我负责那边的地方工作,主要是驻军的各项事务。”
“噢,”楚思南举起自己面前的酒杯,向对方做了個請的动作,然后轻抿杯中醇香的伏特加酒,继而笑眯眯的說道,“那苏斯洛夫同志,你觉得地方工作与中央工作比起来,哪一個更加适合你才能的发挥呢?”
那還用說,如果能够进入中央工作,接触国家权力的最高层,谁愿意到偏远的地方去啊?不過苏斯洛夫却又不能直說中央工作更加适合自己才能的发挥,毛遂自荐不等于不知天高地厚,否则的话,就会给人家留下一個心浮气躁、好高骛远的印象。
经過短暂的思索之后,苏斯洛夫抿抿嘴說道:“那要看组织上有什么需要了,我個人沒有什么想法,主要是看组织的需要,无论是中央還是地方,哪裡需要我,我苏斯洛夫就去哪裡。”
“好啦好啦,不要跟我来這些虚虚飘飘的东西,”显然对苏斯洛夫這一番說辞不以为然,楚思南摆摆手笑骂道,“咱们也算是老朋友了,你沒有必要在我面前遮遮掩掩的。我們中国人有句古话,叫做‘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希望得到重用,希望能够在最大程度上发挥自己的才能,是很正常的。”
从座位上站起身来,楚思南绕過办公桌,在大厅那华丽的地毯上随意的迈动了两圈,然后继续說道:“還记得前天我跟你提過的那件事嗎?如今预算委员会同国防部的矛盾日渐激化,他们之间就裁军削减预算的問題,吵得是不可开交。你知道的,我這個人是念旧的,朱可夫同志算是我的老朋友了,包括他在内的那些将军们,我不能不多少卖上几分面子。但是话說回来,预算委员会的那些同志们所提出的問題也不能不建议考虑,如今战争即将结束,国家各個方面都是百废待兴,无论是农业還是工业抑或是别的什么乱七八糟的地方,都需要拨付大量地资金重建。因此呢。裁撤一部分军队,以削减军费的开支,這也是势所必然的趋势。哎,這個矛盾让我很是苦恼啊,就为了它,我這两天是吃不好睡不好的。”
楚思南說到這裡,還深深的叹了口气,同时用力的揉动着自己的太阳**,表现出一幅相当苦恼的样子。
话說到這份上,苏斯洛夫哪裡還会有什么不明白的。的确。前天楚思南就跟他提到過這個問題了,虽然這位领袖当初沒有說地那么具体。但是心思细密谨慎的苏斯洛夫,過后還是将這個問題仔仔细细地考虑了一番。
在他看来。這就是一個得罪人的問題,毕竟如今国家地财政预算就是那么多,在有限的资金條件下,你要嗎注重对军队的预算拨付,要嗎就注重对其他建设部门的预算拨付,两者之间是对立的,是根本不可能调和的。說白了。那就是无论是谁主抓這件事,都必须要得罪一边讨好另一边。
从根本上讲,苏斯洛夫感觉在這個时候,裁撤一部分军力也是相当必要的,毕竟数百万地军队摆在那裡,每個当兵的每天都要吃饭。都要消耗军资,同时呢,還闲置着大量的劳动力。在目前看来。這场持续数年的世界性战争一旦结束,其后短時間内再次爆发大战的可能性近乎不存在,在這种情况下,裁撤军队,缩减军费开支,实在是一举数得的决定。
但是话說回来,裁撤军队就那么容易啊?那是根本不可能地,其间涉及的各方面利益实在是太大了。必须要知道,裁军并不仅仅是裁撤那些暂时用不到士兵,這期间還要裁撤大量的军官,而這些军官呢,又是从战争中被更高一级地将领提拔起来的。军队无疑是拉帮结派现象最为严重的地方,有句话說得好,“动兵儿子先要看兵老子”,举一個最简单的例子,裁军要是裁到巴季茨基的脑袋上,楚思南能答应?
一场改革的难度在于哪裡?就在于這裡,所谓牵一发而动全身,在盘根错节的势力網络裡,两個从表面上看起来毫无瓜葛的人,却在背后有着绝对的利益勾连。无论是谁,一旦触及這個利益網的底线,都会被来自四面八方的冲击所摧垮。
楚思南是如今苏联的领导人,是克裡姆林宫方针政策的头号决策者,但是即便是他,也不能轻易的出面去触动這個利益網络。因此,他需要一個替自己出头的人,替自己去当马前卒的杀手,替自己去吸引所有人的目光,而這個人从现在来看,无疑就是他苏斯洛夫。
苏斯洛夫不是傻子,相反,他還非常的精明,他知道這是一個什么差事,也知道其中包含多少的风险。毫无疑问,如果楚思南真把這個差事交到他的手裡,那么他今后的政治生命将会有两個极端的選擇,一個是一沉到底,永无翻身之日,一個是前途光明,一发而不可收拾。
這是一個危险啊,也是一個机遇啊,在经過一番思考之后,苏斯洛夫最终下了一個决定,他要迎接這個挑战,要抓住這個机遇。
在這两天的時間裡,他经過一番谨慎细致的思考,大致上有了一些解决這個矛盾的想法,虽然說這個想法還不算是很成熟,但是苏斯洛夫已经有一定的信心,可以在最大的程度上,解决军方同预算委员会之间的矛盾了。
“将军需要我做些什么呢?”笃定了自己之前的猜测,苏斯洛夫仍旧是那样小心翼翼的问道。
“哈,”楚思南放声一笑,他走到苏斯洛夫的身后,伸手在這個年轻人的肩膀上拍了拍,同时說道,“我的苏斯洛夫同志,难道你沒有什么想法嗎?千万不要告诉我,這两天以来,你就一点都沒有思索過這個問題,那样的话,我会很失望的。”
知道已经到了說出自己想法的时候了,苏斯洛夫侧過身子,笑道:“将军,单就你所說的這個問題,属下的确是有過一番仔细的考虑,在我看来,裁减军力一事势在必行,但是如何裁减才能在最大程度上减少军方的反弹,才是我們现在所必须要考虑的問題。”
“噢?”楚思南的脸上露出感兴趣的神色,他快步走到自己的座椅旁坐下,然后說道,“說說你的想法。”
苏斯洛夫并沒有着急去說些什么,他挺了挺腰杆,从军装的上衣口袋裡出去一份折叠的整整齐齐的材料,并将它推放到楚思南的面前,這才說道:“将军,這是我两天来所考虑的一些思路,完善当然說不上,但是想来应该可以给将军一些提示。”
“噢?”楚思南做出一副吃惊的表情,同时看似有些急不可耐的伸出手去,将那份材料抓到了手裡,展开之后,也不再去理会苏斯洛夫,便细细的看了起来。
坐在這位领袖的对面,苏斯洛夫的脸上看似沒有什么表情,但是实际上,他的心裡也在打鼓。這可是一锤子买卖,如果成了,那自然什么都不必說,多半的可能是自己马上就能进入克裡姆林宫,如果不成,那下一次的机会恐怕就要遥遥无期了。,!手机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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