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1章 明月照红尘(110) 作者:未知 時間就像一块饼子,被人掰一点一点掰成了碎屑,本来只有小小的一块,掰开了愣是零零碎碎地铺了一地,沒完沒了。 傅明月裹着厚厚的毛毯,但還是有种被冻成了冰棍的感觉。除了一双眼睛,整個人都像雕塑似的不会动了,就硬戳戳地杵在那。 季诺担心地看了她好几回,但什么都沒說,只是让人倒了一杯热水递到她手裡。 “谢谢。”傅明月在他喊了几次之后,才终于缓過神来。她伸手去接水的时候,手抖得太厉害,拿杯水整個打翻了,淋在她腿上。她就那么低头看着自己的腿,根本感觉不到疼痛。 季诺看不過去了,一把将她拉得站起来,顾不得避嫌,直接动手帮她抖落上面的水。“沒事吧?有沒有烫伤?” 傅明月摇摇头,到底有沒有,她是真的不知道,她感觉不到疼痛的存在,只有冷。 季诺叹了一口气,自己亲自去给她倒了另一杯水,温度调得刚刚好。確認傅明月端好了,他才慢慢松手。但是看到她端着水,好像连喝水都不会了,他又无奈地叹了一口气。安慰的话却不知道从何說起,只能叹气。 向暖跟牧野一起赶到的时候,手术都還沒有结束。 傅明月一直表现得挺坚强的,哪怕只是表象。可是一看到向暖,她就有些绷不住了。尤其是向暖一把抱住她时,眼泪就不受控制地掉了下来。 “不会有事的,一定不会有事的。”向暖也只会這一句安慰的话。她数次经历這样的事情,知道這個时候安慰也就是個屁,但還是忍不住說一說。這种时候,安静是最为可怕的,能听到一点声音還好。 傅明月一言不发,只是靠着她,眼睛一直都沒离开過那一道红色。 很突然地,禁闭的门突然开了。 傅明月想要站起来,可只是想,她就像是被冻住了一样,根本动不了。向暖站起来的时候,她沒了支撑,人直接歪倒躺在凳子上,吓得向暖又扑回来抱住她。 护士根本无暇理会他们,匆匆地赶去拿血袋。過了一会儿,就看到护士拎着两袋子血往回跑。 那袋子裡的液体,看得傅明月更加浑身发冷。怎么要那么多血? 向暖也被吓到了,紧紧地抱着她。两個女人抱成一团,互相取暖,互相安慰,但效果微乎其微。 凌晨四点多的时候,手术室的门再一次打开。 为首的主刀医生一边走一边解下口罩,虽然還沒开口,但脸上有着如释重负的表情。“人已经抢救過来了,但還沒有完全脱离危险。” 对這句话,傅明月還很陌生,但向暖再熟悉不過。接下来的時間,煎熬不比手术過程中好多少。但傅明月已经够恐惧的了,她自然不会傻得說什么,只是暗暗的担忧。 “他還活着!向暖,他還活着!” 向暖压下那份担忧,笑了笑。“是的,他還活着。” 无论如何,只要活着就有希望。煎熬的等待,本身就是一份希望,不是嗎? 高逸尘被转移到了重症监护室,一個放满了各种仪器的小屋子,外面的人只能隔着玻璃窗往裡看。 傅明月還是第一次在這外面守着。她隔着玻璃窗望着裡面被白色淹沒被仪器包围得严严实实的男人,又一次像石化了一般。 “明月,我陪你回去换身衣服吧。這裡有他们守着,不会有事的。”向暖建议道。 可是,傅明月一点儿都不想离开,哪怕只是一会儿。 “听话。你要是出了問題,我哥怎么办?他的伤不是一时半会儿就能康复的,他還需要你的照顾呢。” 最终,傅明月還是答应了。转身往电梯间走的时候,她刚迈出一步,腿突然一软,人就直接跪在了冰冷的地板上。 “小心!”向暖想拉她,可惜来不及了。“怎么样?沒磕疼吧?” “沒事,不疼。” 跟傅明月一起回去的,除了向暖,還有一個保镖。他负责开的人,她们两坐在后座,靠在一起,从头到尾都沒說话。 做保镖的人通常都话很少,就更加不会开口了。 车子一路平顺地开进了云鹤公寓。 保镖在车裡等着,傅明月和向暖一起进了电梯。 因为走得很聪明,屋子裡灯亮着,电视也开着,厨房裡的粥也還在炉子上温着……本该一切都很温暖,但是想到重症监护室裡的人,傅明月還是觉得冷。 “哎,你别急着换衣服,先进去洗個热水澡。” “可是——” “别可是!听我的。你整個人冷得跟冰块似的,赶紧洗個澡暖一暖。我哥他沒有那么快醒来,而且有那么多人在医院裡守着,不会有事的。” 傅明月最终還是被向暖推进了浴室,在温热的水流下淋了一会儿,她终于有种活過来的感觉。虽然還是心裡還是有些冷,但身体好多了,只是冷了太久的身体在谁留下仍止不住的颤抖,跟寒风中的黄叶似的。 牵挂着高逸尘,她也不敢贪恋這份温暖,缓過来就立马关了水擦了身体换上贴身的衣服。推开门,看到坐在沙发裡的向暖,她问:“你要不要也洗個澡?” “不用了。来,快点把羽绒服穿上,别又凉了。” “好。” 等傅明月把衣服穿好,向暖又将桌上的一杯热水推了過来。“喝点热水,暖一暖裡面。热水澡虽然舒服,但只能暖外面。” 傅明月端起水,一口一口把它给喝完了,然后站起来。“咱们走吧。” 向暖也知道她心急如焚,所以也不多說什么,跟她一起往门口走。 “啊——”傅明月突然停下脚步,然后折回来。“我要不要给他带点粥過去?” 說完,她就已经知道答案了,露出一副比哭還难看的表情。 “别這样。”向暖抱住她,轻拍她的肩背。“我哥要是知道你這样,肯定要心疼死的。” 傅明月推了她一下。“去你的。這個时候還有心思调侃我。” 回到医院,高逸尘果然還沒醒。但季诺已经不在那裡了,听牧野的意思,他是去处理逸飞的事情了。也对,高逸尘出了這么大的事情,肯定得想办法***息,否则本来就人心不稳的逸飞集团会更加动荡不安的。只是不知道,這個消息到底能不能封锁得住。 這一来一回的,天都亮了。 牧野還有事情要处理,很快就离开了,只留了向暖在医院裡陪着傅明月。 如所料的那般,高逸尘出事的消息根本封锁不住。对方沒能让高逸尘直接毙命,也要趁机利用他重伤昏迷的消息来搅动原本就浮动的人心。幸亏季诺一直跟着高逸尘,他在逸飞集团的分量還是很足的。而高逸尘的雷霆手段,季诺看得多了,自然也学了個七八份,一时倒還勉强能撑得住。 在這事上,傅明月当真帮不上什么忙,她能做的就是守着高逸尘,盼着他醒来。有时候站在那裡,隔着玻璃窗看着裡面昏睡的人,她总是忍不住幻想,假如自己也有過分的才华慑人的手段就好了,就能帮他守住逸飞帮他分忧解难了。可她沒有,她仅有的才华都在游戏上了。 怎么就這么沒用呢? 傅明月打心底裡对自己产生了深深的嫌弃,简直想给自己两個耳光,沒准就能将這個笨脑袋给打得聪明一点了。 過了两天,高逸尘還沒有醒,情况变得越加危急起来,医生甚至說了一些让人胆战心惊的话。 傅明月被允许进去看看他,跟他說說话。平常两個人搂在一块儿,她可以喋喋不休地跟他說很多,關於游戏、關於同事,甚至關於那些乱七八糟的八卦事件,她都可以乐陶陶地告诉他。但现在,面对着沉睡中的人,带着任务来的她根本无法完成任务。别說喋喋不休,她连一句话都說不好,嘴唇就跟胶在一起似的,喉咙也跟被人掐住了一样。她唯一能做的,就是抓住他的手,亲一亲,在脸上蹭一蹭。 高逸尘整個人都被盖在白色的被子下,只有脸露出来。白色被子下面的身体到底被伤成什么样,她不知道。她想掀开来看看,却又怕碰疼了他,更怕碰到那些维持他生命体征的仪器,于是只能拼命地忍住。 最后,傅明月在医生催促她出去的时候,弯腰在他干裂灰暗的嘴唇上吻了吻,說了唯一一句话。“你說過要一辈子护我周全的,你不能食言。” 等她从裡面出来沒多久,向暖就到了,给她带了亲自做的可口的饭菜。她沒有胃口,但還是端着碗筷一口一口地将尝不出味道的饭菜吃下去,直到肚子有了饱胀感。 放在碗筷之后,她微微仰着头,后脑勺靠在冰冷的墙面上,望着天花板。 “向暖,你怪我嗎?如果不是我,他就不用经历這些了。你,会恨我嗎?” “不会。先不說這事儿到底是不是你惹来的,单說我哥這個人,他做出的决定就绝不后悔,无论为此付出怎样的代价,他都不会后悔。何况,夫妻本是一体,本就该患难与共。如果這是你的危机,作为你的男人,我哥他很乐意为你扛了。你不要多想。” “可是……”他有可能会沒命的。 向暖拍了拍她的手。“我能明白你的心情,因为我也有過一模一样的经历,一模一样的心情。說真的,我经历的次数比你多得多,我也曾怀疑過自己是不是個灾星……可是后来我明白,人生在世本来就存在很多的意外,沒有仇怨沒有利益瓜葛的普通人也可能会因为意外而受伤甚至丧命。未来本来就是有变数的,很难预期,那我們为什么要为這些不可预期的东西而裹足不前,甚至放弃自己所爱的人呢?活在当下,珍惜身边的每一個人,珍惜能够在一起的每一分每一秒,留下更多美好的记忆……這才是我們做的。如果,如果真的不幸走到那一步,至少曾经拥有過很多沒得时光,不是嗎?” 当然,痛不欲生是一定的,然而生活還要继续。 “我其实很清楚地知道,我现在才想這些一点意义都沒有,可是我控制不住。向暖,经历了那么多的风雨,我以为自己已经够坚强了。直到现在我才知道,其实還是不堪一。习惯了两個人抱在一起的温暖,我很恐惧他把我一個人丢下……” “不会的。我哥他最不放心你,又怎么舍得丢下你不管呢?” 可生命很脆弱,光有意志還是不够的。只不過,她们现在都需要這样的自我安慰,或者說自我催眠。 “黄医生!黄医生!”不知道過了多久,护士突然大声叫了起来。 傅明月被吓得一個激灵弹跳起来,脸色血色全无,疯了似的往玻璃窗那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