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 此处应有雷鸣般的喝彩
尤其是德恒当這种大当铺,南京城中什么东西值钱,什么东西流行,什么东西贬值,什么东西過时,他们第一時間就能掌握。
便說张员外手中這份白糖,就是他前日听闻鼓楼外大街的唐记南货店,吃进了大笔上好西洋糖,赶忙让人去买一份回来看個究竟的。
只是這玩意儿实在齁贵。盒子虽然不小,包装也十分精美,可统共只有三两糖,就敢卖十两银子一盒!
若非是职业需要,张员外断不会买這种坑爹玩意儿。可拿到手一研究,他又不得不承认,這玩意儿贵也有贵的道理。
比起糖霜来,這白砂糖晶莹剔透、卖相更好,口感也远胜前者,唐友德還给它起了個雅名叫‘霜成雪’。
霜凝成雪,顾名思义,就像是用糖霜精炼而成的,比糖霜贵一些,自然在情理之中。
以张员外对金陵城那些狗大户追求新颖、喜歡攀比的心理的了解,他知道這玩意儿肯定可以大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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德恒当雅间内。
张员外按住心头的惊讶,指着那包糖问道:“這霜成雪,是从唐记买的嗎?”
‘霜成雪?什么东西?’赵守正暗暗嘟囔一句,嘴上却按照赵昊的吩咐道:“不是买的,是自家产的。”
“贤弟休要消遣愚兄。”张员外冷笑道:“愚兄也不算孤陋寡闻,在大明就沒见過這西洋糖!”
“真是自己产的。”赵守正老老实实道:“然后卖给了唐友德。”
說着,他将交割文书递给了张员外。
张员外满脸狐疑的接過来,一看不由大吃一惊。這文契上写得清清楚楚,赵守正以五百两白银的价格,将三十斤白砂糖卖给唐记,钱货两讫。下头還有唐友德和唐记的印鉴,以及赵守正的画押。
“错不了,是他卖给唐记的了……”朝奉凑在张员外耳边小声道:“海运断绝,就是有西洋糖能进来,也轮不到小小的唐记沾手。小人也问過给唐记供货的几家了,都矢口否认,根本沒有這种糖到货!”
“嗯。”张员外微不可查的点点头,深深看着赵守正,沉声问道:“這种糖,有多少我收多少,就按唐记给你的价!”
“就這点了,都卖给唐老板了。”赵守正实话实說,十分自然。
张员外闻言,不禁神情一冷道:“那就是消遣我?”
“我不是說了嗎?”赵守正瞪大眼道:“這糖是我家制的,我有制糖的方子啊!”
“真的?”张员外登时双目放光。
“家父将荫官给了兄长,把這方子给了我。之前又不缺钱,就一直压在书箱下。”赵守正一面照本宣科,一面将那信封掏出来道:“這就是我父子翻身立命之本了。”
說着他将那张写满字的方子抽出一半,在张员外面前一晃。
赵守正就是有這点好处,他知道自己想問題总是不周全,因此不会自作主张,一直严格按照赵昊的吩咐去办。
张员外恨不得两眼长钩子,将那方子勾到自己手中。
他情不自禁狠狠咽了下口水道:“真不是谁送给老大人的西洋货?”
赵守正便两手一摊,实诚道:“我家原先有沒有這种糖,别人不清楚,世兄還不清楚?”
“那倒是……”赵家的浮财都是德恒当接手的,那羊胡子朝奉带着上百名伙计,犁地一般,将赵府裡裡外外翻了個底儿朝天,确实沒找到過這种白砂糖。
“那這方子,贤弟多少钱肯出手?”张员外试探着问道。
“這是家父传我的,沒有他老人家允许,是不敢卖出去的。”赵守正說话间,将方子塞回了信封。
“贤弟干嘛当方子啊?自己制糖岂不大赚?”张员外又撺掇着赵守正,心說你不卖,我跟你合股,也一样能把方子弄到手。
“唉,别提了,只卖了一次糖,就引来贼人觊觎。”赵守正一脸心有余悸道:“若是再制下去,只怕有钱赚沒命花。還是等我中了举人,有了依凭再做计较不迟。”
赵昊這套设计,妙就妙在九分真一分假上,既可以让赵守正轻松记住套路不出错,又让对方无法起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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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员外果然不疑有它,還有闲心和那朝奉相互挤挤眼,显然不相信赵守正能中举。
“唉,举业花销颇大,又要重新置业,還得雇佣下人,将来少不得還要开糖场。几百两银子根本摸不過来。”只听赵守正絮絮叨叨道明了来意道:“所以此番想将其活当于世兄,半年后赎回。”
张员外心中一喜,不动声色的看着赵守正道:“你想当多少?”
赵守正便硬着头皮道:“我要一万两。”
张员外闻言寻思片刻,然后才露出不以为然的笑容道:“贤弟說笑了,就凭這无法验明真伪的一张纸,就想从我這儿拿一万两银子?当我的钱是大风刮来的不成?”
這一段,赵昊可沒教過赵守正该怎么說,只告诉他底价,其余的便任他自由发挥。
這下可苦了赵二爷,让他這种人去讨价還价,简直比杀了他還难受。
便听赵守正吭吭哧哧道:“那……八千两总是有的,可是一两银子一两糖啊,這方子至少值两万两的!”
张员外却断然摇头道:“在愚兄這行当裡,秘方這种玩意儿,朝奉轻易是不会碰的。”
“不错。”那山羊胡子朝奉也从旁附和道:“秘方秘方,让人看了就不是秘方了,所以根本无法先验。所以就算店裡碍着面子,承当一两张,也都是以极低的价格,从有身家店面的老板手裡收下的。”
“啊,這样啊……”赵守正失望的站起身,心說儿子,這下你猜错了,人家根本不收這方子。
朝奉见赵守正信了真,心說要弄巧成拙了,忙对张员外道:“东家的意思是?”
“老弟都开了口,我能让他空手回去?”张员外和他配合默契,马上把话头圆了回来。“生意也不外乎人情,懂不懂?”
“是是是,东家教训的是。”朝奉先是一阵受教,然后拉着赵守正道:“赵二爷好福气,有我东家這样慷慨解难的朋友,真让小人羡慕。”
“那是那是。”赵守正又心說,我儿真是神机妙算,他们果然拦我了。
這下他心下大定,愈发发挥自如道:“那世兄肯出多少钱?”
张员外再度伸出了两根手指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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