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 成年幼崽番外2
祁連山顛終年積雪,寒氣縈繞,融化的雪水順着山脊蜿蜒而下,匯成一條小溪,橫經大營。
沈夢生踉踉蹌蹌挪到小溪跟前,捧了把冰涼剔透的山中水,抹了把臉,頭腦瞬間門清醒過來,胸口的濁氣一口呼出,精氣神恢復大半。
然後就是擡頭打量。
他哥倒是挺會挑地方駐紮,大喇喇杵在個山脈和走道之間門,如此一來匪徒別說下山了,放個屁都能被聽見。
沈夢生的視線逐漸放遠,定格在祁連山的山頂。
那地方是住不得人的。
終年積雪壓地,沒有半星草木覆蓋,遠遠望去,除了積雪的白就是岩石的灰,山頂與山腳溫度差距極大,再是窮兇極惡的傢伙也別想登頂,到個半山腰藏身便是頂天,若執意往上,怕是有命去無命歸。
但就真的從沒有人登過頂麼?
也不見得,光沈夢生知道的就有倆,一位是道家祖師爺,一位是他那浪了一輩子最後只留下一兩白骨的老祖父。
河西走道不好治就不好治在這裏,險和兇都佔滿了,若是貿然出兵,別說與鬍匪漢匪正面較量,不到半山腰人就得倒下一半,和送死沒區別。
沈夢生眼中的輕佻與戲謔全然不在,唯剩清清明明的審視。
直到一抹硃色身影在他眼前出現,他才收回心神,沖人揚臂一笑道:“紅藥姐姐!”
紅藥手抱兩隻陶罐,明顯是來打水的。
她的肌膚在晨風中顯得更加白皙剔透,欺霜賽雪似的,襯得眉目如畫,脣色不點而朱,一眼望去,只見撲面而來的,壓迫性的美豔絕倫。
擡眼見到沈夢生,紅藥扯了下脣,對他笑了笑,性情與長相截然相反的安靜,沒什麼多餘的客套,安安靜靜忙自己當下的活計。
從來到走,一路淡然自若,低眉順眼的樣子,彷彿在努力降低自己在此處的存在感。
可怎麼會不惹人注意。
大營中軍紀嚴明,所到之處肅穆莊重,但沈夢生能感覺到,只要是紅藥經過的地方,總會引起一小片的窸窣私語。
他鳥悄兒走過去,一清嗓子,幾名守將渾身一震,連忙轉身行禮:“小公子。”
沈夢生掃了眼幾人臉上不自然的神色,笑眯眯道:“何必緊張,我又不是我哥,有什麼好玩的有趣的,說出來大家一起笑笑多好。”
幾人自然推脫,只想走爲上策。
沈夢生纔不輕易放過他們,上前兩步附耳低聲道:“小爺我沒那個閒心去告狀,但你們也得跟我說句實話,這位紅藥姑娘,和我哥,到底是怎麼認識的?”
幾人面面相覷,其中一個見躲不過,乾脆對沈夢生一五一十交待出來。
沈夢生聽完,有短瞬的愕然,可也挑不出什麼毛病。
他想東西習慣往深了想,沒料到這居然只是一出英雄救美的俗套戲碼。
嘖,沒意思。
夜晚,篝火熱烈。
沈夢生跟着將士們一塊烤肉喝酒,直至半夜纔回自己的營帳。在家時他爹孃老管着他,出來難得放縱一回,他的步子就開始發飄。
等回到帳中,燈都懶得點,撲榻上準備醞釀睡意。
醞釀到一半,他覺得不大對勁。
他後腦勺直髮刺。
這說明什麼,這說明暗中有雙眼睛在盯着他。
沈夢生向來相信自己的直覺,分外篤定此時帳中必定還有第一個人,而且應該挺有本領,他支起耳朵聽這半天,居然連半點動靜沒有聽見,起碼輕功了得。
他先是裝作睡着打呼嚕,又假裝口渴從夢中醒來,迷迷糊糊爬下榻,扯壺咕嘟喝了兩口水,晃了晃壺嘟囔一聲:“怎麼就這點。”
然後嚷嚷着往帳外走,兇巴巴道:“水呢!還有水嗎!想把人渴死啊!”
裝瘋扮傻小半天,眼見步伐離氈帷只有一步之遙,他這邊手剛伸出去,身後便忽然掏出一個爪子!死捂住他的口鼻,一把又將他拖回了榻上!
沈夢生大驚失色,沒想到自己一個黃花大閨男有生之年居然還能遇到這種鬼事情,雙手扯着那隻爪子拼命拽,喉中發出含糊嗚咽:“救命啊!非禮!非禮了!”
黑暗裏,少女聲音清脆急促——“閉嘴!”
沈夢生人傻了,沒想到居然是個姑娘。
那……倒也算不上喫虧。
感覺到身下人不再掙扎,少女接着道:“我知道你是誰,少跟我耍花樣,從現在開始不準呼救,我要你幹什麼你就幹什麼,否則,我一刀宰了你!”
沈夢生點頭如搗蒜。
待捂在嘴巴上的小手鬆了,沈夢生壓着聲音,可憐兮兮道:“我幾年虛歲只十五。”
少女:“?”
“身嬌肉貴,經不起折騰。”
少女:“?”
“家中還有好幾位老人需要贍養。”
少女:“?”
“好姐姐。”某人吸着鼻子,泫然欲泣,“等會待我溫柔一些,我會感激你的。”
少女:“……”
少女:“你有病?”
鬼才會對一個毛沒長齊的小兔崽子感興趣好嗎!
待帳中燭火點燃,沈夢生總算瞧清了罪魁禍首是何模樣。
巴掌大一張小臉,白瑩瑩嫩生生的,圓滾滾一雙大眼睛,眼白澄淨,瞳仁烏黑,臉頰兩側還帶些軟肉,一副稚氣未消的樣子,要麼和他同歲,要麼還沒他大。
沈夢生這回沒了調戲的心思了,直直盯着她,看着她用匕首將胳膊上一塊血肉模糊的烏黑傷口剜平,眼睛不眨一下,額頭沁滿汗珠。
沈夢生不由皺了眉頭,放輕聲音道:“怎麼搞的?”
少女飛他一記眼刀,似在警告他少說廢話。
沈夢生聳了聳肩,樂得清閒,將自己用剩下的傷藥找了來,咬掉塞子,手伸過去輕點瓶口,將粉末往傷口上均勻灑了一層。
“放心,沒毒。”沈夢生道,“我等會兒還要再用呢。”
少女看向他的目光中仍滿是警惕,跟把蓄勢待發的小弩似的,一不留神可能就要對他來上一下。
這時外面傳來嘈雜動靜,人聲譁然。
秦初鐵青着一張臉從議事帳走出,兩眼直冒火光,步伐飛快。身後手下賣力追着,俯首解釋:“屬下自知罪該萬死,可……可這實在太過離奇了,整個大營東南西北四方圍得鐵桶一般,到底是什麼人能闖進來,這簡直……”不可思議。
“我現在需要聽你說這種廢話嗎?”秦初雙眉緊擰,忍耐已達極限,“傳令下去,各方加強守備,今夜不準任何人出入大營,帳子挨個搜尋,半個時辰之內給我消息。”
“是!屬下這就去辦!”
“慢着。”
秦初步伐頓了下,眉頭不鬆:“紅藥如何了?”
“回將軍,紅藥姑娘受了些驚嚇,但無大礙,賊人在聽到她高呼之時便已嚇跑。”
秦初面無波瀾,心中暗暗鬆口氣。
一個嬌滴滴的姑娘家,半點武功不會,幸虧沒出事。
半個時辰過去,整個大營幾乎翻個底朝天,一無所獲。
秦初額上青筋隱隱跳動,逼着幾個領頭的回想還有哪裏遺漏。
幾人心驚膽顫思索一番,不約而同想起一個地方——沈小公子。
少頃,秦初一把掀起沈夢生帳下氈帷時,那小子正窩被窩裏睡正香。
燭火晃了晃,沈夢生被動靜吵醒,撕開眼皮見到一屋子煞神,不耐煩道:“你們幹什麼呢?大半夜還要不要人睡覺?什麼事不能等到明天!”
秦初在帳中踱步,目光掃過一圈,冷聲道:“大營裏進了賊,所幸沒被偷走什麼要緊之物,不想死就乖乖配合,當心睡到一半被人抹了脖子。”
沈夢生急狗似的,被子一扯蓋過頭頂:“誰想抹誰抹!我不管我只想睡覺,你們要搜就動作快點!”
秦初強忍住把人薅出來暴揍一頓的衝動,給手下使了記眼神,要他們不放過任何可藏身之處。
不多時,櫃子裏,牀下,桌子下,陰影裏,明裏暗裏犄角旮旯,全部地方都找了一遍,沒什麼異樣。
秦初心中懊惱,但也懶得再待下去和那臭小子掰扯,一話不說帶人離開。
臨出帳,他忽然意識到什麼似的,頓住腳步一轉頭,望着高高隆起的被窩:“你的傷還沒結痂?”
空氣中隱約浮着血腥氣。
沈夢生頭蒙被子裏悶悶吆喝:“傷筋動骨一百天懂不懂!再說你打的那是個好地方嗎!我這一坐一起的,結痂也又給扯開了,怎麼?現在想起來關心我這個弟弟了?那你給我過來,我脫褲子給你看看你有多不是個人!”
秦初嫌棄地哼了一聲,頭也不回走了。
帳裏,燭火依舊上下跳動,隨着腳步聲的遠去,帳中逐漸沒有一絲動靜,安靜如斯。
驀然間門,沉厚的被子被一把掀起。
沈夢生大喘粗氣坐起來,朝着帳帷不斷張望道:“嚇死了嚇死了,我這輩子最害怕的就是他那雙眼睛,誰家狐狸眼能有他那喫人氣勢?暴殄天物純屬是,白搭我一姨傳給他的一副好皮囊。”
而緊靠他平躺的少女,纖薄如紙片兒一般,因捂了這大半日,原本瑩白的面色佈滿滾熱潮紅,好不容易逃出生天,張嘴大口呼着新鮮空氣,胸口起伏不休。
再看少年,眼神便有些複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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