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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章 炙肉

作者:塞外客
施乔儿坐在榻前,手端药碗,轻声轻气将药汤子裡的热气吹干净,待觉得差不多了,便起身准备喂榻上的人喝下。

  沐芳笑着伸手去接:“我自己来就行了,喝個药罢了,瞧瞧你们俩,裡裡外外,跟伺候個老祖宗似的。”

  从她回到家开始,老二老三便成了她的左右护法,一人一把椅子守在她榻前,也不吭声,各自瞪着双幽怨的大眼睛发呆。

  把药碗小心递到姐姐手中,施乔儿重新坐了回去,欲言又止似的,想說话又說不出口,干脆手指头绞着自己的衣袖玩。

  玉瑶呢,从始至终只静静盯着大姐瞧,偶尔垂下眸子不知道在想什么,亦是一副满怀心事的样子。

  沐芳喝完了药,药碗交给丫鬟收去,使罗帕擦嘴时看着俩妹妹焉焉的样子,颇有些哭笑不得道:“你二人有话不直說,就這样守在這,心裡话是能从眼中跳出来如何?”

  施乔儿等了等,见二姐不开口,干脆率先抬头,试探着說:“你以后,不会再如昨晚那般了吧?”

  沐芳轻轻摇头,眼中有些历尽风浪后的平静,温柔道:“不会了。”

  施乔儿松了口气,双肩往下略塌了塌,异常认真看着沐芳:“大姐姐,我从小到大最信你了,你不准诓我!”

  沐芳的心头一热,鼻头有些发酸,刻意用开玩笑的口吻道:“直到现在……還是愿意把我当成你们的大姐姐嗎?”

  施乔儿顿时恼了,蹙眉望着她:“這是什么话?别說现在,就是以后再以后,你也永远是我們的姐姐,我和二姐小时候吵架,长大了還是吵架,永远都是你在中间调合的,若沒了你,我們俩早把对方当成眼中钉了,大姐姐就是大姐姐啊,你是我們的姐姐,這一点永远不会变。”

  這时朱传嗣在暗红毡帘外吆喝一声:“芋头栗子大红枣都烤好了啊,哪位馋猫想吃赶快出来,不然等会沒了。”

  施乔儿拉长脖子张望一眼,回過头有些不好意思地对沐芳笑道:“那我先出去啦。”

  真是的,都知道大姐二姐不爱吃炉火烤出的东西,這一声吆喝分明是在钓她呢。

  待老三出去了,施玉瑶的身体往前倾了倾,握住大姐的手久久无话,直過了有一刻钟,在外间传来的清脆笑声中,终究忍不住道:“错都是老一辈犯下的,我們何苦拿来折磨自己呢,人终归是要活在眼下,不能被過去之事紧绑不放。”

  沐芳轻嗤一声,反握住穆瑶的指尖道:“人终归是要活在眼下?真沒想到,有朝一日我竟能从你嘴裡听到這些话,看来昨晚那一夜,看开的不止是我一個人。”

  玉瑶轻轻扯唇笑了笑,笑容中夹杂着释怀与苦涩混合在一起的情感,笑過后,顿了下說:“也不算看开,只是觉得太累了,不愿再继续折腾下去了,权当放了自己一马吧。”

  沐芳点头,目光温柔望着妹妹:“对,我們都放自己一马,人生青春短暂,大好年华易逝,不可虚妄而過,不可不珍惜。”

  姐俩相视而笑,冬日寒冷,她们的心中却都有一些坚硬的东西,在缓缓融化。

  “红枣烤得好香的呀!你们俩当真不吃嗎!”施乔儿在外间和小孩们抢零嘴吃,不忘藏两個在掌心给裡面人留着。

  施玉瑶忍俊不禁,扬声回她:“不吃!烟熏火燎最是难闻,你自己慢慢享用吧!”

  施乔儿哼一声,往嘴裡塞了一個嚼着,心想哪裡难闻了,明明甜甜香香的。

  在她看来,炭火都是木头烧成的,有些木头原本便带些香气,烤时香气便融入到食材裡面,明明别有一番滋味才是。

  和裡面那俩明显吃不到一块去,施乔儿有些沮丧,天黑沈清河来接她,她顺手就把留了一天的红枣塞他嘴裡了。

  沈清河嚼過之后咽下,道:“烤出来的?”

  施乔儿来精神了,往他身上一扑,尾巴似的挂在人身上說:“相公能吃出来啊?”

  沈清河担心她掉下去,忙伸手搂住她,双臂又一用力,干脆把她背在了身上,笑說:“有些松香气,又外焦裡糯,当然能一下吃出来。”

  施乔儿搂紧了沈清河的脖子,脑袋蹭着他软乎乎說:“果然咱们俩天生就是要做夫妻的!大姐二姐都不懂我,以后好吃的只和相公分享!”

  沈清河沒想到一颗红枣能引发他家小娘子那么多感慨,也沒打断,继续顺着道:“三娘很喜歡烤制出来的吃食嗎?”

  施乔儿认真想了想,說:“只有冬天喜歡,因为围着炉火暖和,烤出来吃着也暖和,不過我是很少這样吃的,在家时我娘說那些容易给自己蹭一身灰,脏兮兮不好看,是哄小孩子玩的,大姑娘要有大姑娘的样子,要娴静。”

  說归說做归做,施乔儿這辈子跟“娴静”二字八竿子打不到一处去就是了。

  沈清河打量着路两旁的积雪,沉吟片刻道:“那趁着现在冬天還沒過去,咱们回到家,把想烤的都烤上一遍。”

  施乔儿双眸一亮:“可以這样嗎!”

  沈清河嗤笑一声,恨不得再多长只手去揉她的头,温声說:“怎么不可以?在我們自己家裡,你想怎样就是怎样。不過该注意還是要注意些,還记得咱们原来的房子是怎么沒的嗎?”

  本来很是悲伤的一件事,经沈清河以這样的方式一說,施乔儿直接笑出了声,笑完逐渐安静下来,抬头看着漫天星光闪烁,喃喃道:“多快啊相公,一眨眼的功夫,咱们都要一起過第二個年头了。”

  “是啊。”沈清河說,“小乔儿又要长大一岁了。”

  施乔儿“哎呦”一声,心還提有多软,恨不得抱着沈清河就亲上一口,可惜她是在他的背上舒服趴着,一时半会還真舍不得下去。

  此时离出齐王府還要走上会子路,周遭婆子丫鬟虽是簇拥,却也离得不远不近,沈清河步子又大,轻松便将人甩开一截儿。

  她转头扫了眼其余人,心裡坏水一翻,将沈清河的衣领往下一拨,唇瓣紧贴在他的后颈上,轻轻舔咬起来。

  “嘶……”大冬天的,沈清河倒吸一口凉气,无奈道,“又皮。”

  施乔儿又扮作无辜模样:“放心吧相公,她们只当我趴在你肩上睡觉来着,不会发现的。”

  沈清河:“……”

  他在乎的是這個嗎。

  施乔儿越来越胆大,仗着大庭广众之下沉清河沒法拿她怎么样,借着趴他肩上小憩的假样子,在他耳后点了一连串的火,一旦消停,让他以为她愿意放過他了,她就再悄悄张口,用齿尖轻轻硌上他一下。

  還要在他耳畔悄悄說上句:“相公好香,想吃掉相公。”

  “……”

  沈清河觉得,有些事,真怨不了自己。

  好不容易到了马车上,施乔儿感觉沈清河看着自己的眼神有点怪,知晓是玩脱了,但想到车厢中冰冰冷冷的,她的亲亲相公担心冻到她,肯定不会对她做些什么,便又是不知死活缠到他身上仰头一亲,手也开始不老实。

  “三娘,别闹了。”沈清河眼中忍耐明显,别過脸故意避着她,喉结却在滚动。

  他越這样施乔儿就越忍不住继续凑近他,說话时還故意微蹙着眉头,当真是在认真询问似的:“怎么样是闹啊相公,是這样……還是這样?”

  沈清河干脆回過脸,抓住她那只乱动的手负到腰后,另只手臂揽住她的腰一使力,轻松将人带到了自己的腿上。

  施乔儿动了动腰,知他现在有多难受,却委屈着道:“车厢裡面好冷的,相公肯定不舍得冻着我吧?你必定是能撑到回家的,对不对?”

  小样儿,天道有轮回,终于轮到她磋磨他一回了。

  沈清河眼底泛着红,呼吸一声重過一声,指腹捏着那只嫩如笋尖的小巧下巴细细摩挲,小声道:“放心,我不去你衣物。”

  施乔儿眉梢一扬,正准备得意呢,便听沈清河在她耳边又道——

  “一门之隔有人赶马,等会儿,小点声。”

  ……

  虽同在城裡,但糖水街地势僻静,从处于繁华地段的齐王府過去,也得历经半夜。路上有些残雪未化,结成冰凌铺在地面,一路颠簸。

  施乔儿下了马车,路差点沒走成個儿,眼裡水汪汪湿润一片,扶着丫鬟急冲冲往家中去,张嘴便要热水沐浴。

  沈清河跟在她后面,本伸手蹭了下唇上的伤口,走出两步不知想到什么,返回马车上,将那條做工精致的鸳鸯绦藏于袖中带回。

  次日晌午,天气仍有些阴,所幸不再刮风。

  沈清河在房中写他的卷牍,施乔儿带着四喜猴儿去了湖畔,各揣一把石头,努力把结冰的池畔砸出窟窿喂小鱼。

  砸着砸着,她的注意力不在冰面了,而是在池畔的亭子上。

  施乔儿伸手比划了下,双目一亮,突然间有了個大胆的想法,欣喜着对四喜道:“去找点厚毡什么的!我要把這個亭子的四面都包起来,這样人待在裡面就不冷了!”

  四喜诧异:“姑娘若是嫌冷,直接回到房裡不好么?”

  施乔儿:“哎呀你不懂,我要在這亭子裡烤东西吃,烤完吃完将厚毡一揭,烟气便散了,多便利。”

  四喜虽不懂自家姑娘的脑瓜中都在想什么,不過還是照着吩咐去做了,待取来厚毡挂在亭子四面,裡面再升上炉火点上炭盆,小小一方天地顿时温暖如春日,与待在房中相比,又是另一番感觉。

  施乔儿原本還只是烤些瓜果什么的吃着玩,后来脑筋灵机一动,让猴儿跑到厨房去取了一方猪肉過来,用筷子串上,架在炭火上烤,沒一会便滋滋冒油。

  四喜看着直皱眉头,好心劝道:“姑娘不会打算吃它吧?還是不要了,您听奴婢一句劝,烤些别的吃也就算了,肉這样直接烤,烟熏火燎的也不干净,吃下去闹肚子疼怎么办?”

  毕竟她家姑娘過往吃只不是当天现捞的虾都要犯恶心的。

  施乔儿却大喇喇全然不放心上的样子,转着筷子让猪肉烤得更匀称些,還伸手扇着烟气道:“我就是好奇嘛,我好像還沒见過這种吃法,炙羊肉在過往倒见我娘吃過不少次,但我不喜歡羊肉,也吃不下去,干脆就弄個炙猪肉。”

  四喜欲哭无泪:“姑娘,炙羊肉那也是在锅中做出来的啊,哪有這种直接摆到炭上烤的吃法?不干不净的,看着就……”

  施乔儿翻了個白眼:“哎呀,再唠叨我,等会烤好了第一個就给你吃,四喜你再去给我找把刀来吧?我怎么感觉肉太大块了,不太好烤熟的样子。”

  四喜哭丧着脸正准备去,厚毡外便有人声传来:“娘子,五皇子带人在外面求见呢,是否要见?”

  施乔儿雀跃起来:“见啊!正好赶上了!让他俩来吧,我正愁這一大块子肉回头要怎么吃呢。”

  少顷,朱昭带着邀月来到亭中。

  本以为是沈先生摆着一案香茶相候,清朗脱俗宛若世外仙人。

  结果是沈夫人围着炭火烤大块猪肉,见他们来,還不忘招手:“坐坐坐,别客气,等切开再烤一会儿就能吃了。”

  朱昭啼笑皆非,本来是有些犹豫的,但飘来的味道实在是香,不由便坐下了,看能烤出個什么花样。

  刀還沒到,施乔儿扫了眼邀月腰间的剑,就那么神态自若地一伸手:“借我用用。”

  邀月看了眼剑,又看了眼肉,脚指头想也知道這傻子想干什么,冷嗤一声道:“我這剑是用来杀人的,你确定要用来切肉嗎?”

  施乔儿瞬间收手:“啊那算了。”

  朱昭咳嗽一声,努力憋笑。

  又過一刻,终于把四喜给等来,施乔儿不是很想碰那油油一大块,便让四喜用筷子摁住肉,双手握刀,拉大锯似的把肉给锯成了小块,串在筷子上接着烤。

  這回一烤,往外冒出的油更多,滴在炭火裡,滋滋直响,香气四溢。

  沈清河也被香味引来,掀开厚毡进来道:“好香啊。”

  施乔儿即刻弹起来,兴高采烈跳到沈清河面前:“相公!我做的!”

  朱昭起身拱袖:“先生。”

  沈清河点了下头,并未有太大反应,坐到炭火前帮着娘子烤肉,還颇有见解道:“三娘主意真好,這种天吃個炙肉最是舒服不過,配些爽口小菜,便是极好一顿。”

  施乔儿挨了夸,心裡更加美了,若是有尾巴,此刻定会晃来晃去嘚瑟不行。

  “那我就去厨房弄些菜過来,”她笑嘻嘻提议着,“酒窖中应该還有剩的桂花酿,我也带来一坛。”

  沈清河:“我与你一起去。”

  施乔儿摆手,噙笑飞他一记眼刀,极为动人的娇嗔模样:“你给我在這好生烤肉吧,反正现在是由你接了,若是不好吃,回头唯你是问。”

  沈清河只得无奈点头,嘴角直往上扬。

  邀月似乎觉得跟俩臭男人待一块沒多大意思,随着施乔儿一并往厨房去了。

  朱昭呷了口茶,看着如谪仙個人物坐在炭火前专心烤肉的模样,忍不住笑道:“我现在好像明白了,为什么先生能将功名利禄视为尘土。”

  沈清河却轻轻一笑:“沈某是個俗人,生活在俗世,哪裡能将那四物当真看作尘土一般轻重?只是冬有暖衾,夏有凉席,又有夫人相伴,日常吃喝不愁,如此,便胜却人间无数罢。”

  朱昭听着,沉吟片刻,好奇道:“若先生当年未与施三姑娘成亲,如今会是如何光景?”

  沈清河微微顿眸,开始去试想那种可能性,沉默片刻启唇說:“可能,早就离开了京城。”

  当时之所以回来,只是为了完成母亲重归故土的心愿。若沒有遇到他的三娘,或许在母亲离世以后,他就会带着猴儿启程回钱塘,又或者去到其他地方,如同他過往岁月一般,永远活在路上。

  朱昭听着,有些恍然惊醒,不由点头道:“是了,当人读過了万卷书,余生必是要行過万裡路的。先生如此通透,庙堂闹市,皆不如你心意,本就该是逍遥于山水之间的人。”

  沈清河眸光柔和,噙着淡淡笑意抬眼:“山水之间,不抵我夫人身旁。天地悠悠,我也只贪這方寸安虞。”

  朱昭心中似有所动,心头惆怅暗生,恍然间把杯中的茶当成了酒,一口险些饮尽。

  寒冬腊月能吃上口青绿小菜实在不易,单吃寡淡,但若就着香喷喷的炙肉,便是世间难寻的美味。

  施乔儿从小到大每每吃肉超不過三口便叫腻,偏今天,不知是亲力亲为做出来的就是香怎么,居然一点沒皱眉头吃了好些,就着甜津津的桂花酿,香到忍不住咬舌头。

  连最不愿吃的四喜,吃一口也再停不下来,心中很是奇怪,看着普普通通的炭火加普普通通的肉,怎么出来了便是香得這般出奇?

  朱昭自不必說,有沈清河在,干嚼黑炭他也能嚼出好些滋味来,更何况好酒好肉招呼着,人一舒坦,在外的所有皇子架子都沒有了,拉着邀月回忆起以往在宗人府的苦日子,一会哭一会笑的,宛若脑子被门夹。

  邀月懒得管他,随他叨叨,自己吃自己的。

  眼见肉要不够吃,施乔儿忙命人又到厨房拿了好些過来,鸡牛猪都有,随他们自己烤了吃,自己喝到微醺,赖在沈清河怀中說胡话。

  一直热闹到了天将黑,经手下提醒,朱昭才扶着邀月颤巍巍站起身子,对着沈家夫妻二人一拱手道:“今日,多谢款待,来日,来日……”

  邀月忍不住想踹他,不耐道:“就你這個结巴劲别說来日,来年都难,先走吧,若等天黑透,遇到刺客我可不能保证能否留住你這條小命。”

  朱昭被一通威逼加恐吓,依依不舍裹上他的大氅,随着邀月出了亭子。

  沈清河握着施乔儿的手略紧了紧,将她好生卧在软塌上,亲了口道:“我出去送送客,三娘等我回来。”

  施乔儿点头,拽了拽他的衣袖,睁开迷蒙的眼道:“快点回来啊。”

  沈清河答应,又俯身将拽着他衣袖的小手握住吻了下,如此方出去。

  乌云压境,大雪又至。

  沈家门外,朱昭看着天上飘飘洒洒的雪花,眼中的醉意逐渐被清醒所替代。

  出了身后那扇门,他对一片薄薄的雪花都要有所警惕。

  听到有脚步声响在身后,朱昭转头一看是沈清河,便对马上的邀月抬了下手,示意她带人离远些等候。

  待只有他们两人了,朱昭对着沈清河又是一揖:“先生。”

  沈清河将人扶起,眼神中有些沉重的复杂,說:“五皇子光临寒舍,必不可能只为吃顿碰巧的炙肉而已。”

  說到這,沈清河压低了声音:“可是拱卫司那边有眉目了?”

  朱昭一笑:“什么都瞒不過先生。”

  沈清河见他神情,便知一切已经坐实了。

  “殿下,我知你心意已决,”沈清河最后提醒道,“但你必须知晓,你若坚持在這條路上走,非要去查個水落石出同那位斗到底,朝堂宛若棋局,牵一发而动全身,稍有不慎,你如今好不容易拥有的一切,都可能再次离你而去。十年饮冰难凉热血,但若再来十年,二十年,你還能坚持到有出头之日那天嗎?”

  朱昭垂眸沉默,眼眶渐红,但终究闪過一丝破釜沉舟的痛意,抬眼道:“先生,我知道,我要做。”

  沈清河神情一顿,再多的劝告皆凝结于喉,眼神中有惋惜,有不忍,更多的是钦佩。

  他抬手,头次对面前之人一揖到底,郑重道:“沈涧,恭送殿下。”

  朱昭再次回礼,起身于雪中矗立良久,缓缓转身,抬腿向车马走去。

  不多时,栽种于门两侧的竹子被雪花所覆盖,青绿罕见,唯腰背始终不弯。

  沈清河回到亭中,把全身积雪掸尽,脱下外袍,手放在炉火上烤了烤,待全身暖了方坐回榻上,动作小心谨慎,生怕将酣睡中的娇儿惊醒。

  施乔儿睡意浓重,却依稀知道是沈涧回来,眼皮未睁,哼哼着鼻音朝他张手,嘴裡含糊不清嘟囔一声:“相公,抱抱……”

  沈清河心一软,弯腰将人搂入怀中。

  作者有话說:

  二更依旧十二点前友友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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