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合葬
四喜摇摇头,面带失落:“奴婢這几日差人将整個京城都找遍了,佛寺也全问了一遍,都說沒有见過,那小和尚也沒留下個名字,人海茫茫裡找這么小一個孩子,简直难如登天。”
施乔儿顿时感到无奈,叹口气道:“那就沒法子了,他们佛家不是爱讲什么缘不缘的么?现在看,想必是缘分到了。”
施乔儿沒怅然多久,跑去书房看她相公去了。
沈清河近来郁闷得紧,因先前大理寺是在学堂抓的他,学生回到家将此事一告诉父母,又因为当时外面的一些风言风语,各家各户已经不敢让孩子继续到他那上学了,他原本想挨個登门說明此事,但连去三家都是门户紧闭,显然已经视他为洪水猛兽。
百姓们才不会管他爹是什么人他是什么人,总之這人一旦跟官司牵扯上关系,那再是個神仙也不能来往了。
门“嘎吱——”一声被推开,施乔儿入内,看到案上顿笔发呆的相公,关门时笑道:“发呆发成這样子,卷牍都写不下去了,相公可是在想哪家小娘子?”
沈清河收回神,无奈笑道:“想镇国公府上的施三娘子,想到夜不能寐茶饭不思,眼见便要病入膏肓了。”
施乔儿:“呸呸呸!读那么多书說话還不知道避讳,好在是大白天,若是晚上,我說什么都要给你掌嘴三下。”
沈清河朝她伸出手,施乔儿走近握住,被一把拉到他腿上坐着。
“不必等晚上。”沈清河吻了下她掌心,“三娘若想,尽管招呼上来,不過你会舍得么?”
施乔儿一扬眉梢乐了:“我怎么不舍得?”但等手伸過去,一对上沈清河那双含情脉脉的眼睛,她就无论如何演不下去了,三個巴掌换成三個吻,把一身书墨香個人亲了满唇胭脂,连带清隽的眉目都沾了些情动之后的绮丽。
今年事情格外多,沈清河总觉得好像隔上许久才能碰上她一回,怪不得感到日子难捱。
丧事沒完,二人心中总归紧巴着,隔靴搔痒聊以解馋罢了。
“今日岳丈大人在,午膳该隆重些,晌午想吃什么?”沈清河埋入馨香之中,用力吸着仿佛能救他命一般的清甜香气。
施乔儿抿紧了唇才沒将“吃你”两個字脱口而出,指尖绕着沈清河发丝喘笑道:“還想着你老丈人呢,你老丈人早走了,等不及去开解宫裡那位了,今日只有咱们俩在,随便吃些就行了。哎你别搂我這么紧,怪闷人的。”
沈清河喜歡两只手搂住她,手臂缠着腰肢,心跳对着心跳,密不透风的亲密。
“随便吃些……”沈清河品味着這四個字,唇瓣在她颈上种下点点红梅,嗓音温和轻柔,“想吃三娘。”
施乔儿哭笑不得,却一本正经道:“忍着,等忙完這阵子。”
沈清河见明示沒用,干脆来起软的,声音一低扮起委屈:“学生们的父母都觉得我是個凶险之人,一個也不愿将孩子送去读书了,学堂要空了。”
“所以呢?”
“我需要安慰。”
“中午给你加個鸡腿。”
沈清河要闹了。
一连又過五日,到了宜动土安葬的日子。
沈家夫妇动作极小,锣鼓沒敲棺材沒打,抱着那口黑漆箱子到了城南山岭,到了以后亲自动土,将箱子中的尸骨,与碑上的沈氏华宵合棺而葬。
生难同衾,唯死同穴。
朱昭一身微服而来,身后跟着他的众多兄弟,启箱时他拱手一揖到底,口中高呼:“先生千古!”
众皇子齐声:“先生千古!”
“先生千古!”
声音一时响彻云霄。
施乔儿有想過自己与朱启正式重逢会是什么样的情形,但左想右想,硬是沒料到他会有日来给自己的夫家人送葬。
接近两年未见,他似乎变化挺厉害,人比以往更高了,但也更瘦,站在他的一众兄弟中,英气到扎眼,也阴沉到扎眼。
在与她的视线相撞时,未躲未避,静静凝视,眸中宛若一潭死水。
只這一眼,施乔儿就知晓他彻底放下了。
可不知怎么,她有些心酸难過,不是为過往与他的那些纠葛终于掩埋于尘埃而难過,而是她感觉,這個曾经差点就与她成为夫妻的九表哥,在這两年间裡,他眼中的朝气热情,连同对她的感情一起,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取而代之的是阴沉,以及令她看不透的算计。
在這個可以說与她是青梅竹马的青年身上,找不到一点让她感到熟悉的东西了。
沈清河也沒想到還能有這种场面发生,不過令他更沒想到的,是他娘子的反应。
相比過往施乔儿提到朱启便浑身打哆嗦崩溃大哭,现在的她,即便与对方相隔不過三丈,依然镇定自若,多余一丝异样都沒有,放出去的眼神仅仅像对待一個不甚往来的陌生亲戚。
下了山,回去马车上。
沈清河握着施乔儿的手,品着她的脸色道:“今日之事是我疏忽,我应该提前過问的,对不住娘子。”
施乔儿却是口吻平常:“什么对得住对不住的,皇子微服送葬已经是宫裡那位妥协到最后的结果了,我九表哥本来就是他儿子,来不来的都不稀奇,来了也正好說明人家已经不拿過往那些当回事了,我应该高兴才对。我此刻之所以心裡不是滋味,是觉得他似乎变得太厉害了些,而且不是往好了变。”
說到這,施乔儿抬眸看着沈清河,双眉微蹙,眼中带着愁思:“相公你能懂我么?即便让我重头再来一回,我還是不愿意嫁给他,但是這也不代表我就想让他過不好,其实恰好相反,我挺想让他過舒心的,而且当初确实是我对不住他在先,我现在虽不怕他了,但心中還是有愧疚在,我不想看着他把自己沦落到不好的境地裡。”
沈清河伸臂将她拥入怀中,舒了口气道:“我懂,我当然能懂,我家娘子心好,不想看任何人過不舒服。九皇子今日脸色我也看到了,看面相,应当是压抑已久所致,他本性直率,本不该至此,能到今天這步,陛下对他的教导方式难辞其咎。想来也是,好东西都给他看過了,野心也养起来了,最后再让他安分守己不可逾越本分,這是很难的,莫說如今他還很年轻,心高气傲,怎会甘心沦给他人陪衬。”
施乔儿听到沈清河所說,自然而然又想到了抛绣球前夕的那個噩梦,再三决定后终是心一沉道:“相公,我今日跟你說实话,有关我两年前为什么上了绣楼,却把绣球抛向别处,其实根本不是因为我突然变了想法,也不是因为风大。”
沈清河霎时来了精神,正起声音:“好,为夫听着。”
施乔儿仰面附在他的耳上,将梦中所见所闻仔细說了一遍。
两年多過去了,梦中画面仍是历历在目,大雪飘下的冷和人头落地的疼,使得她說到一半全身止不住打颤。
沈清河抱紧了她,心疼道:“好了三娘,沒事的,你相公是我不是他,梦中所见永远不会成真,不要怕,你会和我白头偕老,你這辈子還很长。”
“我知道。”施乔儿揽着沈清河脖子,脸颊贴在他的胸膛,听着他稳健的心跳道:“我沒有为我自己担惊受怕過,因为我懂你,你就算身处烂泥中呢,也会把我举高。但是相公,那個梦太真了,不仅梦裡真,梦外也真,以老九的性子,他要么在這种压抑中活活憋死,要么有朝一日突然爆发,再联系梦裡那些……我真的沒办法做到视若无睹,就好像我知道前面有一個悬崖在等着他,我既不能直白告诉他,也不忍心看着他這样等死,相公我……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沈清河轻轻拍着她的后背,温声安抚着,略思索后道:“三娘莫慌,原先是我不知情,现在我知道了,我会和你一起想办法,尽力让九皇子避开在你梦中的结局。”
施乔儿诧异抬眼,眼眶红红的:“相公不觉得我在說胡话嗎?那毕竟只是個梦。”
沈清河噙着笑意给她擦了擦眼睛,道:“天下之大无奇不有,一些正统古籍中尚有亡人托梦之說,三娘亲身经历有感而发,岂能当胡话相待呢?”
他有些感慨似的,俯首亲了下她的眉眼:“我现在只是很庆幸,庆幸你将那個梦当作大事来看,否则啊,谁赔我這般温柔貌美的娘子?如若那般,我沈清河真是有苦无处诉了,想来得好好感谢那個梦。”
灵感一下子又来了,以后如果有了孩子,叫梦生也不错。
施乔儿当然不知沈清河此时脑子裡都在想什么鬼东西,她還沉浸在相公如此体贴温柔善解人意的感动中,感动到在他怀中哭得一塌糊涂,嘤嘤细声道:“相公,我真的好喜歡你啊,你怎么就那么好呢?我决定了,以后你說什么我都听你的,绝对不跟你抬杠不跟你唱反调。”
“那……今晚可以那個嗎?”
“不行!”
作者有话說:
乔儿:(骂骂咧咧)
沈老六:终究是错付了
二更依旧十二点前~大概七千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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