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潜谋重重
徐姓学令一点头,自后方站了出来,环视一圈,肃声道:“今日申问,所有人不得笔录,不得见诸报端,若有违者,开职除籍。”
众人都是抬手,肃然一礼,表示遵从。
中年学令就是来此做個见证的,所以說完后,就将位置重又让给了裘学令,自己退了下去。
裘学令走上前台,看着张御,嘴裡便发出一阵了古怪的音节,在這环形大堂之下,显得很嘹亮,也很宏大。
很难想象他這瘦弱的身体裡内能蹦出這么响的声音来,倒是令在场不少人刮目相看,看来其人并不像自己所描述的那般老朽。
柳光知道,在裘学令话出口的一瞬间,就已发出考校了。他看到有個站得近的师教互相交谈着,似在分析說得是裘学令說得到底哪种语言。
他心中不由一紧,若是连這些学识渊博的师教都不知道這是什么语言的话,那张御能回答得上来么?
毕竟张御的年龄并不大,就算擅长某一部落的语言,却并不等于什么地方的语言都精通。
张御听到這句话,立时判断出来這是安山北面的一個偏僻小部落的语言。
他之所以知道,也是恰好与這個部落的土著接触過,但也仅限于能說两句罢了。
他看得很明白,裘学令在這些语言上钻研了几十年,积累非常深厚,自己是不可能比得上的。就算现在回答上来,其人也大可以再换了一种语言,总有可以让他接不上的时候,所以他干脆不应。
裘学令见他不說话,捋了捋胡须,又换了一個语言。
這次在场有人立刻分辨出来這是安山中游一個土著部落的语言,和安人勉强算得上是近亲,现在仍有几支生存在山岭深处,靠狩猎和皮毛贸易为生,因为与都护府交流频繁,如今懂得這個部落语言的人着实不少。
张御则是一脸平静站在那裡,仍是沒有开口。
接下来,裘学令又换了数种语言,每一种都不重复,不仅如此,他吐字清晰,說话时又富有节奏,明显能让人听出不同语言之间的变换。
在场之人不禁心生感慨,感觉他果然学识渊博,不愧土著语的大家,這在都护府中应该算是独一份了。
因为无论說什么,张御始终保持着沉默,裘学令终于停了下来。他慢條斯理道:“张辅教,方才我问你這许多,你为什么不答?這這裡面总该有一门语言你是懂得的吧?”
张御淡声道:“裘学令虽然问了這许多话,但与我所要教授的语言又有什么关系呢?”
“申问”是考校学宫师教或辅教原本所具备的学识,可你问的东西和我所掌握的东西根本不是一個东西,那我根本沒必要来理你。
或许其他年轻辅教或师教站在這裡时,会被裘学令所营造出来气氛所压倒,可他根本沒這個心理负担,且相当理直气壮。
裘学令哦了一声,似是略带疑惑,随即露出一丝歉然之色,自嘲道:“這是老朽我考虑不周了,老了老了,张辅教,既然你懂得那坚爪部落的语言,那就回答我一個简单的問題吧,”他仿佛很随意的问道:“在此部落中,他们天地人之间是如何沟通的呢?”
张御听到這句话,微微抬头,看了裘学令一眼,可对方神情看着很是自然,他思考了一下,而后对远处的助役示意自己需要纸笔。
待助役送来后,他提笔写了几行字,而后让人送了上去,并对台上道:“我的回答都在這裡了。”
裘学令从助役手中拿過纸张,拿至面前看了看,当看到那上面一行文字的时候,他的眼瞳微不可察一缩,沉吟一下,动作利索的把纸條塞到袖子裡,随后赞叹道:“张辅教果然学识不俗。”他看向那徐姓学令,道:“我看,今天的申问就到此为止吧。”
那位徐姓学令有些奇怪,道:“可以了么?”
裘学令很肯定道:“不必再问了,张辅教足可以胜任此职。”
“這样……”徐姓学令沉吟一下,他只是学宫派来做见证的,不管具体過程,既然裘学令這么說,再有什么事自然有其负责,与自己无关。
于是他走上前方,对着大堂下方道:“申问结束,张辅教,你通過了,可以回去了。”
环形堂上的众人都是一阵莫名其妙,弄不清楚刚才到底发生了什么,好像都還沒怎么开始吧?怎么已经结束了?
很多人不禁心下失望,感觉這次申问着实有些虎头蛇尾。
张御却似一点也不意外,合手一揖,袍袖摆动之间,就已是迈步走了出去。
裘学令這個时候则是微微抬眼,深深看了他一眼。
张御方才到了大堂门外,柳光就已是从裡追了出来,他对方才发生的事也很是不解,道:“张辅教,刚才那是什么意思?”
张御道:“我們换個地方谈。”
两人离了甄礼堂,走到学宫东侧一处僻静庭院内,這裡有一大片草坪,几個古代残破的石墩零零落落的点缀在四周。
不過此间明显也是有人打理的,有些地方還稍微修缮了一下,使得有本该是荒败的景象反而有种残破的美感。
柳光這时忍不住问道:“张辅教,你那纸上写的是什么,为什么裘学令一看就让你過了?”
张御道:“其实很简单,我就是写了一段坚爪部落的文字而已。”
“就這样?”柳光感觉有些不可以思议,道:“他就這样让你過了?为什么?”
张御淡声道:“因为他看不懂。下来无论他问什么,我都会說已经写在那纸上了,他也明白這一点,所以不再问下去了。”
“是這样么?”
柳光感觉這裡面的事恐怕沒這么简单,不過這既然张御這么說,申问又過去了,那他也不必再去追究了,他揉了揉眉心,道:“不管怎么样,总算甩掉這個麻烦了。”
张御摇头道:“恐怕還甩不掉。”
柳光一怔,道:“什么意思?”
张御看了看远处,转目望来,道:“柳师教,方才在堂上时,你觉得我与他之间,在土著部落语言上,谁更懂得多一些?”
柳光迟疑一下,道:“我觉得他好像更懂得更多一些。”
张御点头道:“這就是了,连你也這么觉得,那么那些前来观看申问的人应当也是這般想法了,假如裘学令向学宫提出,想要参与到這次与坚爪部落的交流事宜中,你觉得学宫上层会怎么想?”
柳光這时忽然想起来,今天有一位学宫上层的心腹也在堂上。
张御很确定的說道:“所以裘学令今天的目的,并非是为了申问,而是想通過這场申问为自己造势,让学宫上层感觉到他才是這方面的权威,我敢断言,下来他一定会插手到這件事情中来的。”
柳光语带讥嘲道:“這么大年纪了,不想着颐养天年,却来争权夺利,何苦来哉?张辅教,你能应付么?”
张御道:“虽然麻烦是少不了的,可至少在我传授坚爪部落的语言时,是不会有什么問題的,至于以后的事,那要等等再看了。”
柳光想了想,无论怎么說,眼前的事是应付過去了,他拱手道:“张辅教,我那裡還有些事,便先告辞了,你下来要是遇到有什么麻烦,可再来寻我。”
张御也是一拱手,客气道:“今天多谢柳师教了。”
等柳光离去后,他在這個庭院缓缓走着,其实他有一個怀疑,方才并沒有对柳光說。
他之前听說裘学令在编写那些土著部落语言的对照语典,這非常了不起,說明其人已经总结出了一套可以在各個部族之内通行的语言规律。
而他知道,有些人在语言上有着非常独特的天赋,只需要知道两种语言之间一些关键信息的对照,就能粗浅掌握双方交流的方式。
若是裘学令就是這样的人,那么其人今天真正目的,恐怕就是想从這裡进行偷师。但我可以教,你却不能偷!所以他一上来就用文字来回答,直接将之堵回去。而裘学令应该看出他的提防来,知道无法从他得到什么了,所以很干脆的退场了。
這個时候,甄礼堂内。
裘学令走入了一间偏厅,一個英俊年轻人站在那裡,恭敬道:“老师,可有收获么?”
裘学令眯着眼道:“這個年轻人不简单呐,可能看出我的用意了,這個坚爪部落的文字并非我之前见過的任何一种,恐怕与我之前所接触的安山部落不是同一個源起。”
年轻人却一点也不着急,笑问道:“那我們下来如何?”
裘学令悠然道:“沒关系,今日至少我也试出了我想知道的,而且我造势已成,等你父亲在后面再推一把,学宫当会同意我督听他授课,過后你与我一同前去就是了。”
年轻人微微一笑,道:“老师,我明白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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