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对峙
连珩在离开之前给他们下了死命令,要在天亮之前将从风津出发的所有船只都拦截下来,从中找到自称姓乔的女子。
连珩那日从城外校场回到风津,得知段小双跑了的时候,他的第一反应不是愤怒,而是一种预料之中的平静。
他在他面前表现得刻意乖巧,在床上可以肆意摆弄,连珩不是看不出来他的打算,在段小双开口的时候,连珩答应了他的要求,内心竟然产生了一种久违的亢奋。
人内心最深处的兽性被唤醒,段小双是求生的逃离,而他是追逐。
段小双在他的掌中,又能翻出什么浪,即使是跑又能跑到哪裡去?
但不可否认,在真正听到消息的那一霎那,他的呼吸近乎暂停,缓過来的时候呼出的那一口气都带着一股彻骨的寒意。
他自诩平静,所以自然而然地忽视了平静的表面之下所暗藏的汹涌情绪。
在连珩回到府邸看到那一副精心打造的白玉项圈时,情绪反扑,令他咬牙切齿地踏出门,连夜将风津城搜遍了。按照他对段小双的了解,他一定离开了风津,但连珩還是要找,发泄似的。
不止如此,他還命人绑了和段小双有来往的那几個人,名字他懒得记,那几個人现在還被关在风津官邸的牢裡,被教训了一番,就什么都說了,可惜的是他们并不知道段小双的去处。但也不是一无所获,至少从他们嘴裡,他知道了段小双的一些往事,是真是假无从深究,落在段小双的身上,就好似能够解释得通了,为什么段小双狡诈多疑、虚伪冷情。
一根折不断的杂草原来早已被踩在脚下,才练就了這一身动心忍性的皮骨。
內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閱讀沉重的红木门吱呀一声关上,乔玉宁全身都忍不住一抖,她扭头看着一旁的木达勒,对方对她微微摇头,目光岿然不动。
乔玉宁收紧肩膀,沒来由地感到了心慌。
屋裡一侧摆着一架屏风,绣着绣着山水瀑布,屏风后只有一张梧桐木的桌子,用锦布盖着,上面還摆着了個精致的摆件。
乔云宁眯着眼睛,看不真切,恰好月光倾斜留下清浅的一束光,将其照亮。
原来是一把琵琶。
在盈盈月色下,那把琵琶色泽陈旧,并不是什么名贵的木头做的,细细看去,上面磨损甚多,弦也断了一根。
這样成色的琵琶,想必是故人之物。
乔云宁并不了解木达勒,也不知道木达勒收藏這個琵琶是在纪念谁。這一处水榭是吹雪台唯一不允许侍者进来的地方,但燕王连珩要搜整個吹雪台,木达勒最终還是让步。
发觉乔云宁的目光一直停在那裡,木达勒也有所反应,他抬起眼也看着屏风后的琵琶,缓缓开口:“许久沒弹過了,玉宁,能帮我拿過来嗎?”
乔玉宁愣愣的,点了点头。
屋子裡還有连珩留下来看守的人,但是他们都沒有說话也沒有表现出反对。
內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閱讀木达勒拍了拍自己的膝盖,說:“我年轻的时候,骑马的时候从马上摔下来,這裡断過,刚刚跪太久了现在动不了了。”
“怎么办才好……”乔云宁到底還是個十五六岁的小姑娘,闻言有些着急。
木达勒道:“沒事,先拿琵琶来。”
乔云宁只好先去取了那把琵琶,拎到手裡才发现重量很轻,她脑海裡突然出现一個不知道是否恰当的比喻,這把琵琶就好像失了魂似的。
木达勒制香会将香料中最为重要的一味香引称之为香料的魂,乔玉宁耳濡目染,竟也能有所感受。
木达勒双手接過,调整了一下弦,手指按在了琴弦上,轻轻地拨动。
他弹了一首陌生的调子,即便断了一根弦,听起来也并不突兀,乔云宁听得入迷,曲子却突然停了。
乔玉宁问:“什么曲子,真好听。”
木达勒叹了口气,手指抚在琵琶边缘,“相见欢,可惜我只会弹前半段。”
她只教了我這么多,剩下的還沒来得及学。
他沒有将這這句话說出口。已经過去了很多年,他纵然缅怀,也该对着同样身处那段往事的人缅怀。
內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閱讀乔云宁面露惆怅,脸上藏不住事,接连叹气。
木达勒只說:“放心吧,不会有事。”好像他什么都知道一样。
遂水坐落群山之中,连珩和林炔带兵入山,沿着崎岖的山路缓缓而行,走到一处空旷的平地,连珩看到了一只黑色的狼,沒看到白鹤行。
那只狼正在撕咬着一块肉,大快朵颐,声音听了让人牙酸。
连珩走過去,路過那只狼,身上穿着的肩甲碰撞作响,引得黑狼动作一顿,龇着牙呜呜地低吼,半個身子低伏,敌意外露。
连珩停下脚步,倒也沒有畏惧,侧過脸垂下目光。
他的目光很冷,眼下黑沉沉的压着情绪,气势凛人。
黑狼喉间低吼,爪子却往回收了一收,咬着肉块猛地跑了。
林炔和另一位副将說了两句话,得知了白鹤行仍在崖底,刚刚遣人送了两套衣裳下去。
林炔问:“两個人?還有谁?”问完又想起来白鹤行是带着一個女人一起走的,想必就是她了。
林炔他思忖着這件事是否要报给连珩,白鹤行已经从崖底上来了,白鹤行伤的虽然大多都是皮外伤,但一天一夜過去,逐渐糜烂伤口不断消耗他的心力,他是被人搀扶着上来的。
內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閱讀他裹着一件长衫,鬓边满是薄汗,伤口都在崖底重新敷了药粉,烧的伤口剧痛无比。
上药和包扎都是乔河为他做的,或许是他急着要走,手法十分粗暴。
白鹤行当时喊了几次疼,让他轻点,乔河沒搭理。
他当时想了点别的事分散注意力,脑海裡冒头的第一個想法就是待会要问问乔河真正的名字是什么,但是处理完伤口,他疼的牙床直抖,就将這事儿耽搁了。
二人各自拾掇了一下之后,他才想起来這回事,乔河已经穿好了衣服,正在检查马鞍。
乔河生了一双实在漂亮的脸,难怪扮起女子也不奇怪,他眼角利得很,只朝他看一眼,白鹤行便只觉心脏停了一瞬,耳畔轰鸣,几乎是立刻感受到了耳尖火热热的燥。
“不是和你說了嗎,我姓乔。”
白鹤行哼一声,說:“骗人,我就沒相信這個。”
乔河說:“小将军,你知道我的名字是要找我秋后算账嗎?”
“好歹我們也算是一起经历過生死,”白鹤行瞪着他,“怎么将我想的那么坏?”
乔河摸着马鬃毛,回答說:“坏人眼裡沒好人。”他似乎是叹了口气,翻身上马,看着他,“但是,白将军你是例外。”
內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閱讀白鹤行露齿一笑,知道他是要从崖底的另一方向离开。他似乎很排斥和赤旗军的人撞上,甫一得救便急着要走,白鹤行履行承诺,给了他一匹马和一些干粮。
"我姓段,段小双。"他最后說。
白鹤行点点头,称呼他,“段公子,一路保重。”
段小双看着他笑,“你怎么知道我這回說的就一定是真的?”
白鹤行:“……”
对方笑得更加好看,令白鹤行忘了本该要說的话,只怔忡地抬起头看着他。
段小双却躲开他的目光,声音有些冷淡,“白将军,下次记得可不要相信我說的话啊。”
“就此别過,后会无期了,白将军。”
白鹤行說好,又想他刚刚說话前后矛盾,說什么下次又說后会无期,想確認一下的时候,段小双已经骑着马走远了,沒有回头。
白鹤行喉结滚动,竟然有些怅然,他自己坐了一会,得知林炔赶来,才从崖底离开。
到了上面,他才知道连珩也来了,他和连珩对上眼,轻轻一颔首,沒有搭话。
內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閱讀白鹤行被扶到一旁坐下,他不太愿意,但是背后又很疼,還是不情不愿地坐下了。
身边围了不少人,都是一路跟着他出生入死的弟兄们。
一人說:“将军,就知道你沒事,就是让我們好生着急!”
另一人反驳說:“放你的狗屁,這叫沒事嗎?沒看到将军身上這些伤嗎?”
“我是說将军福大命大,从這么高的地方掉下去,已经算好的了!”
“嘿!我怎么听着這么不得劲呢,你是不是咒将军呢?!”
白鹤行听着他们吵吵,沒說话,過了一会他们就自觉地安静了下来,白鹤行才說:“当时跟着我走的,有几個活着回去了?”
他问得很平静,像是已经接受了,但是他难以掩饰呼吸的颤抖。
许久才有人回答:“……两個,伤得不重。将军放心,我一定给他们报仇!”
其余人纷纷附和,声音都难掩愤怒,刚刚的插科打诨都像是故意而为的粉饰。
白鹤行道:“是我大意了,明知时机特殊,却沒有做万全的准备。”
內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閱讀有人宽慰道:“谁能想到辽兵会埋伏在那裡,他娘的,真是咽不下這口恶气!将军,我們帮你打回去,一定是银钩城搞的鬼,他们最不安分,和流寇勾结的說不准也是他们!”
“查到他们的踪迹了嗎?”白鹤行问道,“他们当中有一個人箭术了得,年纪很小,若是见了一定要小心。”
“他们似乎是进了深山裡面,足迹被特意打乱過,我們追了一天,還是沒找到,要是黑炭当时在的话,說不定能追上。”
白鹤行头疼不已,直觉感受到這将会十分棘手。
他的马和枪都被寻回,白鹤行却无心去管,强撑着去见连珩,一是问流寇后续如何处理,二则是要问他大哥那边是否有消息。
林炔见状,走過去托着他的手臂,還是忍不住发问:“将军,你就這么让那個女人走了?這些事发生的实在可疑,趁她還未走远,属下去将她绑来……”
白鹤行眉头一跳,“不必,我已经向她求证過了。”
“可是……”
林炔還欲再說,被白鹤行轻轻呵止,短短言语间,已近至连珩面前。
连珩撩起眼皮看了白鹤行一眼,见他脸色苍白,毫无血色,便不咸不淡地关心了一句,“白将军,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不等白鹤行回到,他继续道:“平州传来密信,银钩十九成的祁屏玉邀梅应雪于菱花村详谈。”
內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閱讀他拿出信件递给白鹤行,等着他看完再做回答。
白鹤行一边道:“這么說,我哥還是沒有什么消息。”
他快速略完信中內容,心稍微放了一放,又多了几分疑虑。
连珩道:“白将军以为,此事是否和银钩城有关?”
白鹤行沉吟道:“辽兵之中有一位少年,箭术巧妙,他提到了银钩城的祁封玉,不似作假,他们确实和银钩城脱不开关系。他還說,他来大沂,是为了找他哥哥。”
连珩深深皱着眉,轻声道,“又是祁封玉?银钩城他可做不了主。”
二人话语简略,交换了现有的信息,白鹤行在连珩面前不会嬉笑,态度端正,落在林炔眼裡,看出了几分白斐山的神态。
白鹤行得知连珩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剿了流寇的几個窝点,便问:“王爷可从中查到了什么?”
“他们确实和辽国勾结,来往信件和武器一应俱全,已经交由风津府审理了。”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连珩想起来什么似的,问道:“将军是护送以为女子返乡才遇袭的,那位女子现在何处?”
林炔正要回答,被白鹤行按住手臂。
內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閱讀连珩眼皮一动,又看着白鹤行默不作声地收回手。
白鹤行道:“那位女子助我死裡逃生,我和她一同坠崖之后得她细心照顾才从鬼门关捡回一條命,也向其求证,她和银钩城并无关系。”
“哦?”连珩眉头一扬,“将军敢做這個担保?”
白鹤行沉默一霎,“是,我愿意担保。”
连珩语气稍缓,似笑非笑,“是么,将军不怀疑她?”
“怎能不怀疑?”林炔忽然道,“那個乔夫人深更半夜一人独行,先是被山匪劫持,又遇到辽兵埋伏,简直就像是她引着我們入圈套一般!”
白鹤行沒拦住他,以林炔所看到的,事实确实如此,白鹤行在此之前也曾這么怀疑過,他本想找补,說出自己的看法,却沒注意到连珩的脸色骤然一黑。
被压抑的情绪如怒涛一般煞气腾腾,连珩脑中那根紧绷的弦断的毫无预兆,他几乎控制不住自己的声音,他冷笑一声,竟有些疯狂的预兆。
“你說什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