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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請求

作者:月亮文
臧宓敛下眼睫,默然点了点头。

  短短一日,她历尽世情冷暖。昨日還是枝头明艳盛放的繁花,今日已是辗转零落,被碾进泥泞裡,践踏在尘埃。

  痛彻心扉的屈辱令她心裡千疮百孔,而旁人有意无意地鄙夷轻贱令她丧失活下去的勇气。

  活着,原是那么难的一件事。

  刘镇虽是個粗豪的人,却有胆大心细的一面,此时便敏锐地察觉到臧宓面上神色细微的变化,意识到他方才那话,令她多了心。

  他只是觉得旁的男人留在她衣物上的东西叫人反感,却并非是厌恶她。只是他一個大男人,要与她這样面皮薄的女子說那個,只怕会适得其反。

  這令他心中有一丝不自在,虽极力做出若无其事的样子,却反而添了几分难以言說的焦躁。

  這样的情绪于他很陌生,为缓解心中的负疚感,他故意重手重脚,捧起水哗哗往身上浇,好掩盖掉臧宓身上令人难以忽视的静默和悲哀。

  刘镇洗得如风卷残云,三两下擦干身上的水珠,起身去柜子裡寻换洗的衣裤,可裡头空空如也。他下意识往臧宓身上瞧一眼,而后认命地关上柜门,将湿帕子往水盆裡一扔,仍穿着先前那條沾着泥浆的湿裤子,端着木盆出去。

  房间裡静得落针可闻,臧宓环顾四周,陌生又粗陋的环境令她有种虚妄的荒诞之感。她多想這一切只是個噩梦,等梦醒来,春光相媚好,她仍是那個无忧无虑,满心轻盈明亮的天真少女。

  可一切不复从前。而她亦不再天真。

  臧宓走到木柜跟前,从地上捡起先前换下的脏污的衣物。刘镇那样嫌弃她,她不是沒有眼色的人。

  才要解开衣领上的纽子,刘镇端着一只竹火笼进来,见臧宓要换回先前的脏衣,眉头一皱,不悦道:“你這是做什么?”

  臧宓尽力克制着情绪,让声音显得更平静沉稳:“我想现在就回家去。”

  顾虑到刘镇是传說中一言不合就要动手打女人的凶残之人,她深吸一口气,眨去眼中因激动再度泛起的泪花,解释道:“我在這裡,恐搅扰到你休息。也深为惶恐,怕污了你的地方……”

  刘镇的眼神便沉下来,看着臧宓背過身,不声不响将那件浅碧色的罗衣抻平,等着他出去。

  捱了片刻,直到看到臧宓纤细的素手提起那件脏污不堪的小裤,闷在心头的一口火气霎时便发作。刘镇劈手夺了她手中的小裤,不由分說,扔进燃着炭火的竹火笼裡。

  他原本不想管她的事。可一個女人被逼到這样的绝境,仍要忍气吞声,那些狗日的祸害却依旧大摇大摆,說不得在背后如何炫耀今日如何强|迫了一個如她這般明媚如花的女人。而他所做的,就是对此视而不见。

  畜生!

  刘镇咬牙痛骂了一句,一脚将燃着的竹火笼踢出老远。

  火星迸溅出来,烟灰洒了一路,臧宓怔怔瞪大一双湿漉漉的眼望着他,被他的怒意震慑,吓得头脑裡一片空白。

  他要开始殴打她了嗎?臧宓浑身的血急速往心脏流窜,呼吸困难。

  竹火笼在地上滴溜溜滚了一圈,摇摆着站稳。那件脏污的小裤很快被火舌舔上,燃烧成灰烬,空气中只余下一缕丝绸烧焦的糊味,不多时又渐渐消散。

  “是方才送你来的那些人干的嗎?我去刀了那几個龟孙。”

  臧宓小心翼翼地抬眸瞧他,与他锐利的视线相撞,心脏砰砰跳着,迅速回避了他的眼神。

  她有几分意动。她为今日之事心中恨得滴血,果真想要手刃那人,刺得他肠穿肚烂,面目全非。一刀刀凌迟加害于自己的人,那样的想法震荡人心,或可稍稍抚慰她凄惶绝望的心。

  可是……杀|人是重罪。她并不准备嫁给刘镇,又凭什么要他去为自己承担风险?更何况郡守李承勉在宜城能只手遮天,刘镇不過是空有勇武之力的一介匹夫。臧宓甚至不觉得他能打得過郡守身边训练有素的侍卫。

  一腔的热血,不過徒劳罢了。

  但臧宓为他這份热血动容,一颗抗拒而冷硬的心也渐渐在他面前柔软下来。

  她摇了摇头,并不肯在刘镇面前說出那人的身份,只否认道:“不是。”

  刘镇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大手胡乱地薅了一把粗硬的乱发,過去将竹火笼踢回柜子前沾湿的地面。扯過臧宓手中的衣物,蹲在火笼前,一件件往裡头扔。

  “明日扯几尺布,为你做一身新衣。這些东西還留着做甚?”

  臧宓并未阻止他。留着那些东西,睹物思人,每看到一次,她心裡都厌憎得想吐。而今一把火烧個干净,令她心裡多少好受些。

  望着蹲在地上一丝不苟的男子,臧宓想,他虽有些目无法纪,却并不像讹传的那样,是個下流的贱种坏胚。

  “這個時間,城门早关了。你纵想回家,也不急在一时。若贸然深夜离去,碰上野狗醉汉,也是麻烦。”

  刘镇将衣物烧尽,起身越過臧宓往床边,“待明儿做了衣裳,你穿着回家去,免得穿着我的旧衣,旁人指指点点。”

  刘镇身长八尺有余,体格魁伟,衣裳宽大。而臧宓纤细娇小,他的衣裳穿在她身上,松垮得好似少年偷穿大人衣。且他的衣裳穿旧了,破旧褴褛,穿在臧宓身上,旁人瞧了,谁都要多看一眼。

  臧宓小声“嗯”一声,算是回应。

  梳洗毕,夜已深,早该就寝。可房中只一张简陋的床,别无栖身之地。臧宓望着脚边半干的地面,有些犯了难。

  自知道臧钧之事,她心中如坠千钧,寝食难安,已是熬了一宿。今日辗转折腾,她已然精疲力竭,心中沉甸甸悬着许多事,疲乏得脸色都有些苍白灰败。

  可看样子,她還得再熬一夜。

  刘镇走到床边,却并未停留,而是提起先前放在床上的衣裳,一面往身上穿,一面问臧宓:“若自己一個人在家,怕不怕?”

  臧宓有些意外,诧然看他。

  “我在床上,想来你也睡不踏实。家中也沒有多余的铺盖,這鬼天气,在地上睡一晚,铁打的身子也要打摆子。今晚我就去村中黑二家挤一宿。”

  为宽臧宓的心,他又道:“我家中一穷二白,平日连毛贼也不大光顾。旁人畏惧我的凶名,轻易不敢惹到我头上。只隔壁姓朱的老虔婆嘴巴毒,我不在的时候时常绕进院子裡鬼鬼祟祟。那是我继母,你别理她就是。”

  臧宓点点头,心中有些過意不去。但两個人若当真同睡一榻整晚,便是沒事也要传出些事来。他能主动避让,于她是再好不過的事。

  刘镇很快穿了衣裳出门,臧宓转头吹熄了油灯,摸黑爬上了床。

  刘镇的床睡着并不舒适。床底下垫着一层竹篾,铺着稻草,上面是一层破旧的草席。被褥薄薄的,裡头絮的并不知是什么东西,睡着并不暖。

  她先前将外衣脱了,卷着被褥睡在上头,却冷得直发抖。实在熬不住,只得起身又将外衣穿在身上,這才好一些。

  翻来覆去折腾一阵,明明身体疲倦又困顿,却又走了困。眼睛闭得发疼,脑子裡却全是醉贤楼裡令人绝望又愤怒的丑事。

  臧宓不知道,即便回到家,宜城是否還有自己的容身之地。而她未能满足李承勉,父兄会不会埋怨她……

  温热的泪浸湿了枕头,臧宓不知道自己当时的不屈从是否值得。明明只要顺从于那老男人一次,一切的問題都迎刃而解。至少表面看,臧家能维持从前花月静好的模样,哥哥前程无忧,牺牲的只是她一個。

  而反抗的后果,却是所拥有的一切全都灰飞烟灭。

  她并沒有维护住自己的清白和尊严。父兄的前程尽毁。今生或许再无法嫁给心之所系的人。

  ……

  次日天色才蟹壳青,院外柴门上的铁扣便咔哒一声。臧宓才睡着沒多久,被這一声吓得骤然惊醒。

  睡梦中短暂地忘记自己身居何处,她甚至慵懒地用颊腮蹭了蹭温热的被褥。却几乎同时,想起昨日所发生的一切。

  外头有脚步声,听着像是刘镇回来了。臧宓忙起身推开被褥,一面挽起头发,一面下床趿上绣鞋。而后手脚利索地将床上的被褥寝具一一折叠整理好。

  刘镇的院子并不大,并不像旁人家打理出一片菜园,只是稀稀落落种了两三棵树。因为疏于照管,地上砖缝裡生了青草,人走得少的地方满是青苔。隔壁的李树伸過大半进来,篱笆边落了一地的白花。

  旁边盖着一個六角的井台,上头盖着两块青石板。

  屋后挨着土屋搭了半边茅草屋,裡头砌着灶台。刘镇升了火温着水,火钳上夹着一块白米糕烤着,散发出甜甜的香味。

  见臧宓過来,刘镇将米糕掰开一半递给她:“黑三家做的,味道不错,你尝尝。”

  臧宓很饿。她几乎一日一夜沒怎么吃饭。见刘镇给她吃的,她下意识接過来,想往嘴裡塞,又想起尚未洗漱。

  她在家中每日早晚都用青盐洁牙,一日不用,十分不习惯。

  刘镇似想起什么来,去前院摘了一段柳枝,教她用柳枝净牙。为使她相信柳枝有用,他龇着牙给她瞧,瞧着威猛冷峻的一個人,龇牙的样子有些傻气。臧宓望着他,眼神裡有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转瞬即逝。

  “隔壁村有個裁缝,稍晚点我上她家扯几尺布。秀儿会剪裁,你若不会做,交给她做就是。”

  刘镇一口咬下去,半個米糕就进了嘴,转头见臧宓欲言又止的模样,以为她担心自己食言。

  臧宓点了点头,将手中的米糕掰成小块,默默咀嚼着,吃相温雅秀气。

  等咽下嘴裡的食物,她终于有些为难地吐露道:“我从未独自出過宜城,也未到過這裡,不知道如何回去。等衣服做好了,你……能不能送送我?到城东集庆坊一带,我应该就能找见回家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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