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翻脸无情娘家人 作者:未知 事情是這样,云娘娘家所在的泉水村這一片在行政上划归五港口镇,虽然处于淮河冲击平原上,可因为地势高。和县裡别处都是河流湖泊纵横不同,到处都是小丘陵,春夏之交最是缺水。 也因为缺水,這裡才取名泉水村,可谓是缺什么取什么名儿。 因为每年都会旱上两月,弘治年间在知县的率领下各家出工出力,建了不少水渠,倒也将這一片小麦产区浇灌成沃野。不過,時間一久,各项水利设施日渐荒废,百姓灌溉用水問題变得严重起来。 五港口镇有五大姓,分别是展、洪、刘、张、赵,而云娘娘家的杨氏则是永乐年才从江南迁来的外姓人家。所处的泉水村又是最贫瘠的地区,所以人口不多。日常民间但又冲突,一向都会吃点不大不小的亏。 前阵子因为天干,地裡的小麦需要大水漫灌,光引水渠裡的那点水自然不够。上游的展家就截断了水流,只顾着自己家,一滴水也不放到泉水村来。 难怪周楠先前在村口,见地裡的小麦都干得快死了,原来是缺水。 這可是杨家未来半年的口粮,若再引不到谁,今天的收成就完了,叫人如何不着急上火? 争水這种事乃是中国在处于农业时代最叫人头疼的事情,歷史上甚至還酿成過动摇一個王朝的大动乱。比如清朝末年太平天国的来土之争,就因为来人在土地和水源上和土人发生激烈的冲突,最后揭竿而起,糜烂南方十省。 官府一個处置不好,那就是把自己架在火上烤。于是,通常就采取不闻不问的态度,听凭民间自行协商解决。 口粮問題大如天,可沒有协商的余地,直接采取械斗的方式,谁拳头大谁說了算,简单粗暴,沒那么多弯弯绕绕。 杨家人少,到杨六爷這一辈,也就十来户,五六十口人。扣除老弱妇孺,能聚拢在一起的青壮也就十来人。而展家世代生活在這裡,家族繁衍生息,振臂一呼,轻易就能聚拢上百人马。 最要命的是,展家领头的展中成又是這一片的裡长,平日间常在县衙门走动,算是大明朝基层组织的一员。 展中成這人横行霸道,经常借着衙门的名头向泉水村派粮派差,占足了杨家的便宜。在往日间,杨家人单势薄,又在场面上說不上话,就忍了。 可是今年五港口镇旱得厉害,难不成眼睁睁看到地裡的小麦干死,自然要奋起一搏。考虑到杨家人手不够,杨六爷就把周楠這個姑爷叫過来,要他仗义助拳,江湖救急。 听完老丈人的话,周楠感觉头有点大。倒不是他不能打,明朝人营养條件不是太好,自己在一群矮小的农民中也算是大個子,体能上碾压一两人当不在话下 内心中,周楠可沒心情参加這种野蛮的械斗。 就推脱道:“泰山老大人,你也知道小婿刚从辽东回来沒几日。這么多年過去了,村中的人情早已淡薄,如何喊得了那么多人,你還是另請高明吧。你杀的這头猪,小婿和乡亲们怕是无福消受。” “不不不,你也不用谦虚,你那日和村中的人去县衙打官司时,老夫恰好在城中看到。老夫看了一辈子人如何看不出来,你颇受周家人拥戴,你喊一声他们肯定是愿意的。而且,我下来之后也着人打听過,你那日在县城向县尊献诗一首,甚得大老爷欢心。你召集人马,咱们干他姓展的。他展中成不就是仗着人多能打,又是個裡长嗎?咱们两家人马合做一路比他還多,必胜无疑。再比场面上的本事,你以前好歹也是個秀才,在知县那裡也說得上话,倒不用惧怕。”說到這裡,杨六爷一脸的兴奋。 原来是這样,說句实在话,周楠上次去县城打官司一事干得漂亮,村裡人都說不愧是文曲星下凡,就连县大老爷见了楠哥儿也是一味维护。隐约中,大家都以他为首,甚至有人私下說,等到七叔公百年之后,這個族长說不好還得楠哥来做。 听到丈人這么說,周楠心中略微得意。不過,想起先前小椅子說云娘娘家对云娘态度恶劣,大舅哥在殴打她的时候,老丈人還在一边說打得好。 他对這家人可沒有什么好感。 過往种种,自己還沒有叫他们拿個說法。现在又让自己带人過来械斗,当我是包子嗎?再說,真有伤损,他周楠以后還有何面目对面乡民? 当下坚决摇头,道:“械斗的事情小婿是不会干的,我劝你也不用這么做。世界上的事情总脱不過一個理字,若展家人再来滋扰,大可去县衙告状。小女婿别的不会,倒是可以帮泰山老大人你写一份状纸。” “真不肯?”杨六爷又问一句,见周楠依旧摇头,顿时恼了,冷冷道:“說你胖還喘上了,真当你写得一首歪诗,就觉得自己是個人物。告状,告状?告状顶個屁用,這种事情只要不死人,衙门裡连状纸都不肯看。人家展中成什么人,裡长,未来夏秋两季的赋税,衙门還得靠他去收。” 這话說得难听,周楠正要发作。一個妇人走进来:“阿爹,猪的边口已经起好,收拾停当了。姑爷和小姑难得来一趟,是不是将心肝就着韭菜炒了当做晚饭?” 這個女子正是云娘的嫂子素芬,一個平凡的农家妇女。 杨六爷拍案大喝:“吃吃吃,就知道吃,心肺不管钱啊,所有的肉都给我送屠户那裡去卖了?麻拉隔壁的,今年地裡沒收成了,這头猪卖的钱好歹也能换点粮食回来。” “可是,可是……” “什么可是,照爹說的去办,再罗嗦打不死你這婆娘。”又有一個青年后生骂骂咧咧地走进来,拖着素芬就走。此人面目依稀有云娘的影子,正是云周楠的便宜大舅哥杨有田。 杨有田一边走,口中继续漫骂:“還真当屋裡那人是当初的秀才相公,也配吃咱们家的肉?爹爹当年糊涂,以为攀上了读书人,将来对咱们家有莫大好处。现在好了,沒了功名,你看他白嫩模样,地裡的活自然干不了,說不好還得从娘家挪去一些。十亩地啊,那可是十亩上好水田,就這么喂狼了。” 周楠只听得面色铁青,若這家人說些好话,看到云娘的面子上。這事他倒是可以去县城找一找史知县,請他還杨家一個公道。现在岳父這种市侩的态度,大舅哥简直就是小人一個,再管我就是孙子。 当下,他就要起身扭头就走。 “相公,别走,别走。”云娘拉住他的袖子,苦苦哀求:“這是你這十年来第一次到我娘家,這么走,失了礼数,好歹住上一夜明日再回家不迟。” 看到云娘微红的眼圈,周楠轻轻一叹:“好吧,明天一大早走。云娘,咱们可說好了的,以后不许哭。” “是是是,我不哭,我不哭。”云娘用衣角擦了擦眼睛:“我去帮大嫂烧火做饭。” 猪肉自然是吃不成了,只剩几根剔光了筋肉的棒子骨,用豆子炖了一锅,味道倒是不错。只是吃饭的时候,杨六爷始终拿眼睛恶狠狠地看着周楠,杨有田不住冷言冷语,倒让周楠吃了一肚子气,好几次都差点拂袖而去。 当晚,夫妻二人歇在柴房裡,被蚊子咬得凌晨才朦胧睡着。 正在這個时候,有人使劲地拍着柴房的门:“二姑爷,快起来,快起来,出大事了。” 是小椅子的声音,拍了几记,见周楠沒有說话,他索性进屋来。 被人打搅瞌睡简直不可原谅,周楠哼了一声,眯缝着满是暗事的双眼:“小椅子,你這是做什么,不讲礼貌。” “二姑爷,不好了,不好了。我刚从麦地那边過来,六爷爷還有二娘好象和人打起来了,麦子裡地按得到处都是人。” 這個时候,周楠才发现枕边的云娘早已不在。顿时,整個人都清醒過来,他猛地从床上跃下,一边穿鞋一边问:“在哪裡打,云娘怎么样了?” 小椅子:“我不知道,我不知道,二娘被人打倒在地上了,我带你去。” 二人一边跑,一边說,转眼就来到村口。小椅子挺能說话的,路上已经将事情說得分明,原来,展家和杨家争水的事已经冲突了五六天。 展中成這人平日裡替官府办差,心思活络,预防杨家留有后手反扑,早早就叫人轮流守着水源,并严密盯防泉水村。 今天一大早,杨老六见自家姑爷靠不住,援兵无望,索性领了杨家十几條汉子,提了锄头准备乘展家不备去引水。反正,引得一点算一点,能救一亩算一亩,打对手一個冷不防。 展中成听到探子来报:“這還得了?”立即点齐了五十多号人马冲了過来,将杨家诸人狠狠反杀。 云娘也是热心,虽然父兄对她爱搭不理,還是起了個大早和村裡的妇人一道给干活的乡亲送饭送水,恰好卷进战团裡,听說還挨了打。 打到最后,整個村裡的人都参与进去。眼见杨家节节败退,小椅子就跑回村裡来搬救兵。想来想去,现在村子裡就周楠一個战斗力,不找他找谁? 到了村口的山上,周楠定睛看去,眼睛裡顿时冒出熊熊怒火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