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這個误会大了 作者:未知 “我不是,我不是……”周楠急得大叫。 “相公,相公,真的是你嗎,我這不是在做梦吧?”云娘一眼也舍不得离开周楠,只紧紧地捏着他的手,生怕他就此消失:“不管你是人是鬼,你這次回来了,我就不会放你离开!” 說着话,她放声大哭起来,全然不似先前被慈姑、小叔子和族中耆老围攻夺产时的低声抽噎。 這哭声撕心裂肺,也不知道以往十年受了多少不为人道的委屈,听得周楠心中一酸。即便他在现代社会是多么沒心沒肺的一個人,也不禁动容。 可以想象,一個弱质女流,生活在封建社会,沒有男人在身边究竟会经历何等的艰难苦楚。 他已经說不出话来,面对着這可怜的女人以及汹涌兴奋的人群,难道同他们解释說:“对对对,我叫周楠,可不是那個周楠。” 之所以被人当成周秀才,最主要的原因是自己和他长得实在有点挂像。虽然口音有不小的区别,可周秀才当年被发配辽东的时候才十六七岁,正是弱冠少年。一晃眼十年過去,已是壮年人。他又在苦寒之地受了那么多折磨,相貌必然会有所变化。至于口音問題,你在一個地方生活十年,想不改变都难。 周楠說的是普通话,還带点后世北京腔。实际上,后世的北京话就是清兵入关时从辽东带进关内来的。 再加上看到周楠,云娘心中实在惊喜,也忽略了他身上所有的疑点。 好好儿的被一個妇人当成自己的丈夫,這個误会大了。 “我不是,我不是……”周楠還在挣扎,可這么多双手抓住了他,又如何挣扎得脱。 心中不觉大急,暗想:完了,被人当成周秀才且不說了。无论如何,我已经惊动了整個周家庄的人。等下他们一盘问,问我要路引文凭,我如何拿得出来。搞不好要被人抓去衙门,重新送回辽海卫,真到那個时候,作为一個逃犯,按照大明律,当处斩刑。 想到這裡,他背心顿时出了一层毛毛汗。 就在這個时候,周心中突然有一道闪电掠過:“是啊,這半年一路南来,既担心被人识破身份捉回辽东,又担心将来如何在這個世界生存下去,心理压力大得快呀把我给压垮了。现在是上天无路,入地无门,若是說出真相,肯定会抓进衙门裡去,真到那個时候就是死路一條。何不先冒充周秀才的身份,暂时在此容身,徐为之图。大丈夫,岂能束手就擒,坐以待毙?至于将来被人看出破绽,将来再說,慢慢想办法吧!” 当下,周楠将心一横,张口哭道:“云娘,云娘,我终于看到你了。這十年来,我也不知吃過多少苦,本以为今生已无缘再于你相见。天见可怜,老天爷终于让你我团聚。這些年,哭了你……你老了,黑了,瘦了……”以前的云娘是什么模样鬼才知道,不過十年前的她正是青春少女,应该比现在白皙和纤细吧? 可惜,他实在是缺少演技,這一声哭半滴眼泪也无,只竭力将五官挤在一起,发出阵阵干号。 听到丈夫說出這种暖心的话,云娘悲从中来,也掩面长泣。 “不对,他不是我大哥,假的,假的!”突然,一声怒吼,周杨红着眼睛冲了過来,一把分开揪着周楠的领口吼道:“你這厮好大胆子,竟敢冒充我家阿大,說,你想干什么?” 可怜周楠在现代社会只不過是一個四体不勤,五谷不分的办公室白领。虽說在辽海卫服了一個月苦力,可力气如何大得過周杨這种成天在地裡劳作的壮汉?顿时,感觉对方的手如同石柱一般,而自己只是一只蜻蜓,如何撼动得了? 索性也不挣扎,周楠装出一副激动的模样:“二弟,二弟,是你嗎?你长這么大了,今天为兄能够看到你,真是欢喜莫名啊!” “他是假的,来人了,绑了送到衙门裡去!”周楠悲愤地吼着:“我家大哥已经死在辽东,官家的文书都下来了,還能有假?” “对啊,官府的文书都下来了,說是死了,楠哥怎么活着回来了?”几個乡老都是一头雾水,疑惑地看着周楠。 周楠最怕的就是被人盘问,所谓言多必失,越說漏洞越多。他眉头一皱,哈哈笑道:“二弟,你說什么胡话,连兄长都不认识了。這事有很大误会,死的那個另有其人,具体情形三言两语也說不清楚。我走的时候,你也就十来岁,很多事情只怕已经记不清楚了。只怕我当初是什么相貌,你也忘记了。” 他又干干地哭了一声,伸出手抹了一下眼睛,這次总算是将眼圈搓红了。叹息道:“十年了,三千多個日夜,真真是物是人非。莫說是你,就连我,日子過得久了,老家许多人的音容笑貌也模糊了,记不清楚了。方才這個小哥,我出事的那年你也才是個孩童吧,你的名字叫什么,你先前不是也看了我半天才记起我来?” 周楠指了指先前那個对嘴的青年,那人忙道:“楠哥,我叫小水,你走的时候我也六岁,刚才确实沒想起你是谁?” 七叔公点点头:“对啊,這都十年了,楠哥,就连我的样子不也变了许多。” 众村民都不住点头,唏嘘,是啊,十年了,又是在辽东做苦役,楠哥也老了。 听到七叔公這么說,周杨出离的愤怒了:“假的,假的,七叔公你老糊涂了嗎,乱认侄儿?” 周楠和周杨的父母死得早,以前都是大哥周楠当家作主。大哥坏了事被发配辽东之后,周杨就成了一家之主。 周楠的死讯传回家之后,他看着家中的十亩地就动了心,想要夺到自己手中。毕竟,弟兄二人以前虽然沒有分家,可按照乡下的规矩。二人成家之后,家中的田宅一人得一半。這就跑到宗祠去闹,要让云娘改嫁赶出周家。 可是,周楠這一回来,自己的全盘计划彻底落空,怎叫他不悲愤气恼,歇斯底裡。 七叔公:“周家老二,你說什么话,你這是在骂我嗎?這就是你大哥,我从小看着他长大的,還能有假?” 周杨:“你……這裡是我家,走,都给我走!”說着就放开周楠,拿起笤帚把其他人朝院子外赶。 “你……你這個小畜生……不象话,不象话。就算我认错了人,难道老夫還能认错侄儿,云娘還能认错丈夫?”七叔公气得胡子都在颤,他今天主持逼云娘改嫁一事本非情愿,实在是村中的最年长者,需要主持族中事务。乡民都淳朴,挖绝户坟,踢寡妇们乃是最最缺德的事情,内心中還是有些愧疚的。现在既然周楠已经回家,此事自然不用再提,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见此情形,周楠心中暗喜。周杨也就是一個普通农夫,如何說得過自己。将事态掌握在自己的手中的感觉不错,這個场合我可算是控制住了。 這就是商业谈判上的技巧——控场——就是要让话题跟着你的思路走。 他也不和周杨多說,回头看着云娘:“云娘,我渴了,也饿了,家裡可有吃食?” 云娘又哭起来:“相公,有有有,奴家這就去烧火。” “好,辛苦娘子。”周楠挥了挥破得全是洞眼的袖子,潇洒地走进木屋。 既然已经回家了,老婆已经认下了自己,還怕周杨這個隔了一层的人废话?說出来,别人要相信才对。 “蓬”一声,传来了周杨一家重重的摔门声,直接把灶房给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