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外快不是那么好找的(求推薦票) 作者:未知 两個快班的衙役一個叫阿大,一個叫阿二,姓林,乃是亲兄弟。這二人祖孙四代都在衙门裡当差,简直就是公务员世家,祖传贱役。只见他们两人身上打扮得整齐,不但腰挂大刀、铁尺,各人還在手上缠了一圈细麻绳,說是如果遇到刁民,就捆了拇指带回牢房裡关上几日。 周楠也随手拿了一把劣质雁翎铁刃,一行三人昂然出衙,倒是威风凛凛。 下乡之后,当地裡长和粮长倒是配合,很快就找到了一家老赖。這人已经欠了四年皇粮国税,算下来应补交六石五斗黄谷。来的时候,周楠也想好对這种不愿意做光荣纳税人的弄户用强,实在不行,家裡有什么拿什么。 结果這家人到地方一看,周楠等人傻了眼。這家人也是命苦,家中本有七口人,可在一年時間内先后有四口人患病罹世,只剩下老妇、儿媳和一個三岁幼童。家中沒有劳动力,别說交税,只怕来年這三口人都要变成饿殍。再說,为了埋葬去世亲人,四台葬礼一搞,這家人穷得都沒有睡觉的床,晚上胡乱在稻草堆裡一缩了事。 看到周楠等人,两個妇人同时跪到周师爷面前号啕大哭。她们一哭,小孩子也跟着哭,直吵得人脑袋就要炸了。 看到這家人实在沒有什么好抵帐的,林阿大就建议索性拆了這家房子,好歹也能拣几根木梁、檩子什么的卖几钱银子。 這天天上正下着雨,看到這衣衫褴褛的一家人,這房子一拆,岂不是要冻死他们?周楠又不是禽兽,如何下得了手。到最后,他不但沒有收回一文钱一两黄谷,心一软,反递给那三岁孩子一串钱,安慰了两個妇人半天才满怀伤感而去。 下一家,周楠留了個心眼,预先看了资料。欠税這家虽穷,家裡倒有十来亩地,也不是揭不开锅的那种。最妙的是,這户人家归岳父杨六爷那一裡管辖。看在六爷的面子上,這家人還不乖乖把钱交出来。 可人刚到那家人,坐下喝了一杯茶,還沒等周楠开口說税款的事,户主就领着大舅子過来吃讲茶。三方理了半天关系,欠税户竟然和杨家扯成了亲戚。既然是亲戚,周楠也不好翻脸。所谓乖姐夫,蛮舅子。今天既然大舅哥到了,周楠說不得請他去五渡口镇吃了一台酒。 到第三家,這家人更是不好对付。家中只一個八十岁的老娘和三十出头的见了人只知道憨笑的傻儿子,一言不合,那傻儿子就嗷嗷叫着一拳打来,打了阿二一個趔趄。阿二也是恼了,手中铁尺一挥,鬼使神差打中過来的老太婆头上,顿时鲜血直流。看到老娘受伤,傻子也是怕了,抱住母亲咧嘴就哭:“俺娘要死了,俺娘要死了。娘你别死,你答应多要给我娶媳妇儿的。” 儿子一哭,老娘也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周楠心中不忍,就找了個郎中過来给老太太上了金疮药,包了头,這才抑郁而去。 他這次下乡,本打算从欠税户那裡拿些东西变卖了抵帐。现在可好,税款一文钱沒收回来。自己又是包红包给困难户慰问,又是請大舅子吃饭,又是陪汤药费,几日下来,倒是陪进去了几钱。 林家兄弟平日裡的工食银子本低,全靠出门办差的外水。见周楠一无所获,他们也急了。阿二道:“周先生,這样下去不成,不能再手软了。這些刁民最是能装穷,不下狠手,榨不出钱来的。必要的时候打几個,关几個,他们就老实了,先生却不要被他们给哄了。” 周楠摇头苦笑:“不能這么做呀!”是啊,道理他都懂。公门是什么地方,国家暴力机关,是一個阶级用来统治另外一個阶级的武器。身为衙门中人,必要的时候就得心狠手辣。可是,他只是一個普通大学生,小白领,還做不到這一点。 林阿大:“兄弟别說了,我算是看出来,周先生是個好人,下不了手的。” 這次不能大展拳脚,令弟兄二人大感失落。 见他们情绪不高,周楠安慰道:“這乡下的丁口和田亩能有多少,忙上几日也收不上多少,不值得费這個劲。”他看了看前方的淮河以及来来往往的商船,心中一动:“阿大,阿二,這水上商家又沒有偷税逃税的?” 依靠着淮河水运之利,不少人都靠這個行当赚得偌大身家,比如梅员外。只需找几家欠税户的晦气,再罚他们一笔滞纳金,就有不小的油水到手。 林阿二:“回师爷的话,我县倒是有不少人操水上营生,他们也是有地的,有不少人還欠了几年的赋税。不過,却收不上来,先生你也别动這個脑筋。” 周楠奇道:“什么缘故?” 林阿二:“這敢在水上讨生活的谁不是人精,不然,這江上又是巡检司的人设卡,又是大河卫的操江将士,甚至河道、盐道衙门都会插手,一般人下水,早就被人连皮带骨吃光抹尽。能够或到现在的,大凡都有背膊,衙门也不想惹這個麻烦,睁一眼闭一眼得了。真要去讨,說不定什么人過来說情。实在逼急了,人家把田地往有功名的举人名下一寄,你也沒道理去收不是?” “又是士绅免除一切赋税徭役?”周楠皱起了眉头,心中道:他年我若为首辅,当摊丁入亩,士绅一体纳粮当差。 想了想,自己只不過一個吏员,這辈子别說入阁,只怕连個七品知县也当不成。 眼见着梅家十日的期限就要到了,三百两银子還沒有任何着落,周楠每次到衙门都有心惊肉跳的感觉,生怕一进承发房就看到梅家人一脸不善地等在那裡。 再如此下去,他都快得神经病了。 這一日清晨,周楠正在屋中琢磨着下一步去那裡生发,就看到史知县从承发房门口经過忙站起来施礼:“见過县尊。” 承发房是县衙的办公室,机要室,外带传达室和信访办职能,冲锋在衙门接待的第一线。所以,进衙门的仪门,转過照壁,靠东的第一间房就是,可见其地位的重要性。 只是這地方位于大庭广众的眼皮子底下,别人還好,县令、县丞等高职人员进进出出,他都要起身施礼,一天下来腰都鞠酸了,真是烦不胜烦。 安东是個上线,县中的主要领导按照位置排序分别是知县、县丞、县尉和主薄,此乃县中的big5。除了這五人,下面還有巡检,再下面再轮到周楠,如果他转正的话。 周楠的位置只能算是第七,上头六人,以面前打两次照面计算,就得行十次礼,陪十次小心。 看到周楠,史知县突然停了下来,走进承发房裡,呵斥道:“周典吏,昨日你是不是抢了西门书院街车记杂货店的两盒胭脂?方才本县出门公干,被人拦轿喊冤,告你凌虐百姓,此事可真?” “正有此事,那车记杂货谱欠了不少税款,每次去收都推說生意艰难。皇粮国税,天经地义。卑职就征收了她四盒胭脂抵款,已入库登记了。”周楠心中大怒,這车记也是可恶,听說生意好得不得了,每月都有四五十量银子的流水,按照二成利计算,至少十两银子的利润。直娘贼,每月才多少税?六十文。对,明朝沒有商业税一說。因为士大夫阶层都在经商,自然不会制订商税给自己找不自在。這才是,有背叛阶级的人,却沒有背叛利益的阶级。他年我若为首辅,抽税……算了,我也当不成首辅。 周楠這几日心中忧虑,急火攻心,浑身都不舒服。此刻,更是邪火上拱。立即道:“县尊,這车记杂货好大胆子,竟然拦轿喊冤,视我衙门视我国法为何物?我县每月三六九才放牌,他不依规矩来办事,当索拿回衙,杖三十。” 他已经下了狠心要把那混蛋东西打成半残。 史知县:“本官也已经将他喝退了,让他過几日再来上告。对了,那首‘西风多少恨,吹不散眉弯是你的写的?” 听史知县问起,周楠心中得意。 這几天下来之后,他也思考過自己将来要走的路,以及自己有什么特长,相对与古人来說又有什么优势,足以令自己在這個世界出人头地。 想了想,最后得出一個叫他灰心的结论:其实,我就是一個普通人,就算现在秀才功名再身,估计也是芸芸众生中的一员。 首先,他不会八股文,根本不可能考中举人甚至进士,更何况他身为吏员,又有罪案在身,科举這條路已经断了。 至于才干,以前在现代社会他就是個坐办公室的,又不是一线工作人员,基本算是沒有一技之长。 至于现代人对歷史的先知先觉,那种所谓的大歷史视野,你得到一定的位置才谈得上,至少也应该是個正七品。否则,就算你知道大礼议的来龙去脉,知道嘉靖皇帝什么时候死,严嵩什么时候垮台,下一任首辅是谁也沒有任何用处。 唯一拿得出手的,大概就只剩下可以抄袭抄袭清朝的龚自珍、纳兰性德,混得小才子,进而进入文学界,成为一代词宗。 穿越到明朝之后,他总共写了一首诗和一首词。给史知县献上的那首也就是普通货色,姑且不算。在梅二小姐诗会上的那阕《临江仙》就厉害了,纳兰容若的代表作之一。将来說不好要成为明朝诗词的标志性作品,他周楠也要将要载入文学史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