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1章 回光(求票) 作者:未知 朱伦迟疑了片刻,道:“是有個难事,我不知道该怎么选?严嵩你刚才也說,官场从来都是凶险莫名,行差一步,那就是万丈深渊。” “可是,别人开出的利益却让你无法抗拒,是不是?”严嵩喃喃自语,他的声音有点小,显得老态龙钟深思昏然。 “确实是,不怕严嵩你笑话,那可是一個大好的机会啊!”昨天邹应龙约朱伦在《竹裡馆》密会,請锦衣卫支持徐门所做的一切决策。并开出价码,一旦事成,许他一個锦衣佥事的官职。 锦衣卫官职是這么設置的,设正三品锦衣卫指挥使一人,从三品指挥同知两人,正四品佥事两人,从四品镇抚两人。 两個镇抚使自然是北衙和南衙镇抚,小朱现在正执掌北衙。 而他的叔父朱希忠则任锦衣卫指使。 朱伦如果想再进一步,就只能去做同知和佥事了。 按說,同知是指挥使的副手,還要高半品,可這個官职就是個辅助,沒多大意思。 在整個锦衣卫系统中,真正有权势的是佥事。 佥等同于签,是有签字权的。掌管机要,关键时刻是可以参与决策。碰到强势的佥事,比如当年的陆炳,甚至能压指挥使一头。 朱伦能够做北镇抚司镇抚,全靠朱希忠一手提携,再想往上已经沒有可能了。再往上,都是有爵位在身的勋戚,现在的他的仕途已经遇到透明天花板了。 从分管一個部门的领导一跃统管全局,对小朱来說,实在是难以抗拒的诱惑。 严嵩:“朱大人,其实,你是勋戚,外朝的事情不用過问的,平平安安一生活不好嗎?” 朱伦不說话,只定定地看着炉火。 看着他年轻的脸和眼睛裡闪烁的野心的光芒,严嵩仿佛看到了年轻时的自己,也理解了。叹息一声,道:“是啊,看山是山那是老年人的事情。在看山是山看水是水之前,首先得看山不是山,看水不是水,任何人都要经历那個過程。這事你可以问问你叔父,看他怎么选。” 朱伦:“你的意思是……一切以叔父的意旨为准?” 严嵩呢喃:“你和他反着选就是了。” “反着选,何解,严嵩,严嵩……” 耳边传来严嵩轻轻的鼾声,這老头已经睡着了。 从严嵩的牢房出来,一個心腹低声禀告:“镇抚使,据小的们来报,东厂的人在盯梢你。而且,东厂那边所有人员都不再外派,全数在京候命。” 朱伦一惊,气得脸都红了:“陈洪也动手了,连我也盯梢?” 那心腹:“镇抚使,這是要开战啊!是可忍,孰不可忍,要不,咱们给那些尾巴一点厉害瞧瞧?” “不用,由他们去。” “镇抚使……” “我說不用。”朱伦冷冷地笑起来:“那些混帐东西大约還忘记了,他们也是锦衣亲军,却胳膊肘往外拐,倒是忘记自己端的是谁家的饭碗。” 东厂說是由太监掌管的特务机关,其实整個厂子裡的编制中只有陈洪一個人是太监,其他的番子都从锦衣亲军中选拔。 出了北衙,朱伦急冲冲去了叔父朱希忠的陈国公府。 依旧是那间空荡荡的水榭,沒有侍侯的下人,沒有昆曲歌女的歌喉,只有外面已经冻瓷实的荷塘冰冷的反光。 “侄儿见過叔父大人。” 朱希忠:“自家人不用多礼,反显得生分了。你是個面浅的人,无事不会到老叔這裡来。說吧,什么事?” 朱伦有点紧张,红着脸,额上微微出汗:“据报,侄儿被陈洪给盯梢了。” 朱希忠:“只怕你不是为被人盯梢這事而来吧?” 朱伦嗫嚅道:“是有個难事。” 朱希忠看他窘迫成這样,笑笑:“不用多說了,是徐阶找你了?” 朱伦:“是……是……” “他许你什么官职?” 朱伦口吃:“是、是锦衣衣衣、佥事。” “那是好事,叔父已经老了,也干不了几年。以你的手段,做了這個佥事,将来說不定会成为另外一個陆炳。” 朱伦经受不住:“叔父,侄儿惶恐,侄儿可沒有這個心思。” “真沒這個心思嗎,若沒有,怎么可能跑来见老夫。”朱希忠呵呵地笑起来,一摆手:“你啊你啊,老夫說這是好事就是好事,是真心替你高兴。都是一家人,我的儿子们都沒有出息,在我心目中,你跟亲生儿子沒什么两样。咱们朱家,将来說不好還要你来撑门面。不過,這還得看徐阶是不是能過這一关。他過了這一关,你自然也跟着飞黄腾达。若過不去這道坎,你也要随之万劫不复,可想好了。” 朱伦咬牙不說话。 朱希忠:“看来,你是已经下决心了,叔父我自然也不沒有什么好說的。” 朱伦:“還請叔父示下。” “口不对心。”朱希忠继续笑道:“我上次和陈洪联手对付徐阶,和他已经撕破脸了,這次自然是站在裕王府那边。” “叔父……” 朱希忠:“不過,你若是要烧景王的冷灶,也是好的。” 朱伦:“侄儿不明白。” 朱希忠缓缓道:“如今的形势所有人都看得明白,万岁怕是不成了。裕王府正在四下活动,而景王也在回京的路上。若有事,西苑势在必争。而能够左右京城局面的力量,也只有一厂一卫,五城兵马司不堪使用,京营、团营远水解不了近渴。所以,你和陈洪是這次的关键。” 朱伦下意识地捏住了拳头。 朱希忠:“我站裕王那边,将来若是裕王能登基称帝,我朱家自然依旧富贵荣华;而你站景王那边,如果景王得继大统,你就是从龙功臣。无论如何,咱们朱家都能立于不败之地,依旧是钟铭鼎食之家。” 朱伦瞬间明白,叔父這是要两头下注。严嵩竟猜出他老人家的心思,果然是個厉害角色,這么多年的首辅真不是白当的。 朱希忠說完,突然站起身来,朝朱伦深深一揖。 朱论大惊:“叔父你這是在做什么,折杀小侄了。” 忙伸手去扶,却扶不动。 朱希忠:“我這一拜,非是为自己而是为咱们朱家。朱伦,将来无论是哪一位王爷登基,你我之间都会有一人下场凄惨,說不定就是人头落地的下场。而活着的那人却要肩负起整個家族的责任,你可已经准备好了,可愿意为家族而牺牲?老夫已经准备好,老夫无悔。。” 朱伦激动得浑身发颤,眼泪流了下来:“侄儿也已经准备好了,无悔!” *********************************************** 西苑,玉熙宫。 周楠呆呆地坐在嘉靖榻前,他這样沒日沒夜地守着已经两天了,皇帝已经在昏迷之中。 在這两日中,他有去過两趟内阁值房,史文江依旧沒到,据說他的任职還在内阁那裡被高拱卡着。 显然,裕王系那边也意识到嘉靖已经到了生命的最后阶段,也提起了警惕。 裕王系和厂卫已经联盟,周楠最担心的就是司礼监设在西苑的值房和负责守卫的朱伦。 司礼监值房還好,這几日值班的是一個姓李的秉笔。此人周楠非常了解,年纪大约七十,是正德朝的老人,和朝中任何一個派系都沒有瓜葛。他之所以能够到這個位置,一是资历老,威望高;二是为人正直且不给任何人情面,用他自己的话来說,咱家已经七十岁的人了,再過得几年就要回家养老,你们不要给我找麻烦,我也不会给你找麻烦。真惹恼了咱家,咱家也不怕,大不了去给历代先皇守墓。 司礼监值房沒任何問題,朱伦那裡见了周楠還是那副害羞模样,說不上两句话就拱手送客,让人猜不出他心中的打算。其实也不用多想,他肯定是跟着朱希忠陪裕王系一條道走到黑的。 至于张居正,每次周楠到那裡去看史文江来沒有,老张就拖着他探讨半天学问,搞得周大人心气浮躁,偏生又不好发作。 天一点天黑下去,黄锦還在家中养病,估计是不会来西苑。而且,就算派人去請,皇帝昏迷的消息即将大行的消息岂不是就這么泄露出去了。 周楠心中苦涩,却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 他口中禁不住喃喃道:“陛下啊陛下,你不要這么沉睡不醒啊!你老人家這么睡着,我可怎么是好?我就是一個小小的翰林侍讲,如何担负得起這個责任,陛下你好歹清醒上片刻,把相爷们都传进来下道圣旨啊!圣旨一下,大家的心就安稳了。” 正說着话,周楠突然感到自己放在榻边的手被人碰了碰。他定睛看去,就看到嘉靖的手指正放在自己的手背上。 眼前,嘉靖的眼睑轻轻颤动,然后缓缓地睁开:“有劳了。” 周楠又惊又喜:“陛下你醒過来了,臣就說天子乃是有德高人,那是要长生不老的。” 嘉靖的声音還是有些虚弱,他苦笑着低声道:“长生不老,长生不老嘿。从古到今,多少帝王求仙问道,又有谁最后与天地同寿?朕在昏過去多少天了?” 周楠:“回陛下的话,已经五日了。” “五天,都五天了,朕怎么感觉好象只是一瞬。看来,是真的不成了,說不好這已经是最后时候了。” 周楠心中更乱,既惧且痛:“陛下是陆地神仙,肯定会沒事的,养上几日就好。”他仔细端详着嘉靖的面庞,却见那张脸竟带着一丝红润,眼光中也渐渐有了神采。 周大人身子一震,立即知道,這是回光返照。